自2022年俄烏衝突全面爆發以來，俄羅斯的經濟表現讓許多人感到驚訝。儘管在戰爭中俄羅斯的開支巨大，且經濟面臨諸多挑戰，但其整體經濟數字並沒有像外界預期的那樣陷入崩潰。
根據2024年俄羅斯官方的統計數據，俄羅斯的戰爭經濟增速有可能超越美國以及所有主要歐洲經濟體的增速，甚至在某些方面創下歷史新高——失業率降至創紀錄的低點。這些數據向外界傳遞了一個信號：俄羅斯似乎越打越富？
然而，這些看似積極的經濟數據背後卻隱藏着許多值得深思的問題。俄羅斯的國防預算不斷膨脹，雖然短期內保持了經濟的增長，但對民生領域的壓縮支出則讓一些分析師開始擔憂這一增長是否具備可持續性。普京政府通過對外宣傳經濟“抗壓”的形象，不僅在國內增強了民眾的信心，也向西方傳遞了“我們可以支撐更久”的信號。西方國家在對俄實施嚴厲制裁的同時，也在懷疑這些制裁是否真正有效。
然而，一些專家認為，普京展示的俄羅斯經濟“堅韌”形象實際上是克里姆林宮精心營造的“海市蜃樓”。隨着戰爭進入第三個年頭，這一“面紗”開始逐漸裂開，俄羅斯經濟的真正困境開始顯現。
俄羅斯經濟的“類固醇增長”
俄羅斯經濟的增長表現被許多分析人士形容為“類固醇增長”，即增長迅速、異常，但並不自然，也不具備可持續性。
佩特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的資深研究員埃琳娜·里巴科娃表示：“‘類固醇’是一個很合適的比喻，但它仍然能產生一些肌肉。我倒不認為這算得上是肌肉。”她接着補充道：“這更像是嗑了毒品後狂奔的結果。”
雖然俄羅斯經濟在一定程度上出現了增長，但這一增長也伴隨着隱憂，尤其是在制裁和戰爭壓力的雙重作用下。越來越多的俄羅斯官員和經濟學者警告，俄羅斯經濟的增長潛力已經接近極限，價格也隨之上漲。儘管俄羅斯中央銀行在2024年10月將利率提高至21%的20年最高點，通貨膨脹仍然加速，達到了9.5%，較2023年的7.4%有所上升。
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在重返白宮的首日就表示，俄羅斯經濟的表現證明了該國“深陷困境”。他認為，普京如果繼續拒絕就烏克蘭問題達成協議，最終將“摧毀俄羅斯”。他的評論反映了對俄羅斯經濟困境的廣泛擔憂。
制裁與俄羅斯的“影子預算”
在全面戰爭的背景下，克里姆林宮始終採取一種被稱為“反射性控制”的策略，這種策略旨在影響對手的感知並引導其採取對俄羅斯有利的行動。
在軍事領域，每當西方國家考慮向烏克蘭提供新型武器，克里姆林宮總是通過威脅可能的核打擊來回應，企圖阻止西方援助的實施，間接延緩了對烏克蘭的軍事支持。這種策略在一定程度上獲得了成功，也使得西方國家對是否繼續對烏克蘭提供武器產生了深思。
經濟領域的反應同樣十分激烈。普京一方面在公開場合宣揚俄羅斯經濟的強勁，聲稱“俄羅斯的經濟在所有困難面前仍在增長”，並且增長速度超過了美國和歐洲的主要經濟體。然而，專家認為，這些表面上的數字掩蓋了背後深藏的潛在問題。
哈佛大學俄羅斯與歐亞研究中心的副研究員克雷格·肯尼迪指出，俄羅斯實際上通過“影子預算”掩蓋了戰爭的真實開銷。肯尼迪的研究顯示，雖然俄羅斯的國防預算仍保持在可持續水平，但與此同時，企業借款卻呈現出急劇增長的趨勢，且這些貸款並非完全來自私人領域，而是通過政府強制措施，迫使銀行向為戰爭提供物資的企業提供貸款。
2022年2月25日，即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的第二天，俄羅斯政府通過了一項法律，允許國家強制銀行向為戰爭提供物資的企業提供貸款，且貸款條件由政府設定。
根據肯尼迪的分析，從2022年中期到2024年底，俄羅斯的私人信貸出現了71%的異常增長，增加的金額相當於俄羅斯gdp的19.4%。這一增長的60%——即2490億美元流向了與戰爭相關的企業。值得注意的是，這些企業大多處於財務困境，貸款條件極為優惠，實際上這些貸款的背後資金幾乎完全來自於國家財政。
這一隱性融資方式意味着俄羅斯的戰爭開銷遠遠超過了官方數據的顯示。肯尼迪警告稱，這種“影子預算”可能會導致廣泛的債務危機，因為這些貸款所支持的企業可能在未來面臨嚴重的違約風險，最終導致銀行系統承擔巨額“有毒債務”的風險。
儲戶的擔憂與金融危機的風險
“影子預算”所帶來的債務危機引發了廣泛的關注。許多分析師認為，普京可能正在坐擁一個“定時金融炸彈”。《金融時報》評論認為，肯尼迪的分析揭示了俄羅斯經濟可能在未來幾年爆發金融危機的風險。然而，也有一些學者對這一危機的預期表示懷疑，認為關於銀行危機的擔憂可能被過度誇大。烏克蘭基輔經濟學院的前院長季莫菲·米洛瓦諾夫指出，雖然俄羅斯經濟的確面臨很大的風險，但是否會引發全面危機仍然難以判斷。他表示：“危機的條件是存在的，但是否會觸發，這需要看是否出現了某個觸發因素。”
一個潛在的觸發因素可能是普通俄羅斯民眾的恐慌情緒。自從央行提高利率以來，民眾的儲蓄急劇增加，而如果俄羅斯民眾開始懷疑他們的存款面臨風險，銀行擠兌的情況也有可能發生。自2024年秋季以來，關於俄羅斯央行可能凍結客戶存款的傳言不時出現，儘管央行否認這一說法，但這一討論依然讓民眾產生了擔憂。
俄羅斯經濟的主要挑戰
儘管沒有發生全面的銀行危機，俄羅斯經濟仍面臨一系列嚴峻挑戰。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計，俄羅斯2024年的gdp增長率為3.8%，但2025年預計增速將降至1.4%。普京最近承認，俄羅斯的“產品總量增長並未跟消費增長同步”，這意味着價格上漲的壓力不可避免。通貨膨脹率在2024年加速，達到9.5%，較2023年的7.4%大幅上升，許多商品價格飛漲，超市甚至開始將黃油鎖進櫃檯以防止盜竊。
儘管俄羅斯的失業率創下了2.3%的歷史最低點，普京因此對俄羅斯經濟的表現感到自豪，但這一數字背後卻隱藏着更深層次的問題。低失業率意味着俄羅斯企業需要支付更高的工資，以吸引工人來彌補勞動力短缺。根據俄羅斯政府的統計數據，俄羅斯勞動力市場缺少160萬熟練工人。戰事的推進加劇了勞動力短缺的情況。根據烏克蘭軍方的估算，俄羅斯在戰爭中的傷亡人數已經超過80萬人，其中陣亡人數接近15萬人。儘管英國和美國的估算數字略低，但無論如何，俄羅斯的軍事損失都非常沉重。
俄羅斯原本可以通過鼓勵移民來緩解勞動力短缺的問題，但由於近期的恐怖襲擊加劇了民族主義情緒，來自中亞的移民面臨著愈發嚴重的排外情緒。這也使得勞動力市場的問題更加複雜。
最為關鍵的挑戰之一是西方制裁的日益加重。2024年底，美國宣布了一系列新的制裁，特別是針對俄羅斯的“影子艦隊”——一批老舊的油輪，它們被用來規避對俄羅斯石油出口的制裁。這些油輪被迫停泊在全球各地，由於新制裁的實施，它們無法靠岸並卸貨。同時，俄羅斯的傳統能源客戶——中國和印度——也開始尋找新的能源供應商，以減少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
烏克蘭拒絕續簽俄羅斯天然氣過境協議，這使得俄羅斯每年可能失去50億美元的收入。此外，俄羅斯能源巨頭——天然氣公司gazprom在2023年錄得近70億美元的虧損，這是該公司近25年來的首次虧損。由於資金的緊張，gazprom正在考慮裁員超過1500人。這意味着俄羅斯的戰爭資金正面臨日益嚴峻的挑戰，國家經濟也將受到直接影響。
社會契約的裂痕與政府支出的壓力
隨着俄羅斯經濟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政府與民眾之間的社會契約正日漸破裂。普羅科彭科的警告不容忽視：當國家無法同時維持戰爭的資金需求與民生的基礎保障時，社會將不可避免地步入深層次的危機。民眾不再期望政府能帶來“公正”，他們的關注點轉向了更為實際的經濟支持。但隨着財政預算的嚴重失衡，克里姆林宮難以滿足日益增長的社會期待。這種期待與現實之間的鴻溝，正是俄羅斯社會裂痕日益擴大的根源。
未來，俄羅斯可能將面臨更為嚴峻的兩難選擇：繼續將巨額資源投入到戰爭中，還是保全國內經濟與社會穩定？無論如何，這種無法找到平衡的局面，註定會讓俄羅斯在經濟、政治和社會層面都陷入深刻的困境。國家的短期勝利可能會以長期的災難為代價，民眾的忍耐終將迎來極限。俄羅斯的未來，正站在一個不可回頭的分岔口，歷史將為這一選擇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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