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節，朝鮮全國派出所所長開大會

作者 / 林海東

朝鮮並非鐵板一塊，有種現象叫“反社會主義、非社會主義行為”（以下簡稱“反非行為”），而且按金正恩本人的說法，這種現象還比較嚴重。

在這方面，朝鮮2020年出過三件大事——

2020年2月底，勞動黨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專題批判中委會和黨性教育機構一些幹部中出現的反黨、特權、專橫、官僚主義、營私舞弊行為，免除了李萬建、朴太德的勞動黨中央副委員長職務，解散了“製造營私舞弊行為”的黨性教育機構黨委。這裡的黨性教育機構，指的是金日成高級黨校。

2020年11月中旬，勞動黨七屆第二十次政治局擴大會議召開，通報了在教育機關和整個社會蔓延的非社會主義行為，並對平壤醫科大學黨委各種嚴重的犯罪行為（營私舞弊、買官賣官、非法牟利、生活腐化等）進行了處理，對中央有關部門、公檢法部門在該事件中不負責任的瀆職行為進行了嚴厲批評、

這是兩個典型案例。金正恩當時的講法，歸納起來說，就是“反非行為”在黨內泛濫、在全社會蔓延，總之，很嚴重。這就導致了第三件大事的發生——

當時，朝鮮正在籌備召開勞動黨八大，並醞釀成立對公檢法各部門的指導機構。在此期間，2020年12月初，第十四屆最高人民會議通過了《反動思想文化排擊法》（即《反對反動思想文化法》），為反對“反非行為”提供法律依據。這部法律與2021年制定的《青年教養保障法》、2023年制定的《平壤文化語保護法》一道，構成了反對“反非行為”的基本法律基礎。

2021年1月勞動黨八大提出了“以民為天、一心團結、自力更生”的十二字方針。其中，“一心團結”就是針對“反非行為”在黨內泛濫、在全社會蔓延的嚴重情況。所謂“一心團結”，是個朝鮮式表述，大致是“全黨全軍全社會統一思想、上下萬眾一心擁護唯一領導體制”的意思。這種“一心團結”大致分了兩條線，一是官，一是民。在黨政軍層面，以“新時代黨建五大路線”為主，以中央檢查委員會和紀律調查部負責監管；在社會層面，則以“反對反社會主義、非社會主義行為鬥爭”（以下簡稱“反非鬥爭”）為主，以黨中央法務部為政策指導機關，以國家保衛省、社會安全省以及檢察、審判機關為執行機構來負責全社會的思想統一。

之所以不厭其煩說這麼多，因為它們是朝鮮“第五次全國分駐所長會議”（上圖，4月30日至5月1日召開）的重要背景。

所謂“分駐所”，與通常所說的“派出所”意思差不多，是警察分局所轄的轄區分支機構，詞源都是日語。朝鮮的警察部門叫做“社會安全省”（即以前的人民保安部、人民保安省、社會安全部，現在用的這個名稱是它最早使用的名稱，是從內務省分立出來的），警察叫做“社會安全員”，簡稱“安全員”；與隸屬於國家保衛省的“保衛員”們是兩回事兒。權力基本差不多，都可以隨時闖進人家帶人走，但基本差別在於，安全員管內事，保衛員管涉外。

這叫安全員

這叫交通安全員

這叫保衛員，與安全員不是一個系統的

上一次全國分駐所長會議，還是在金正恩執政不滿一年的2012年11月下旬召開的，被稱為“新的主體100年代社會安全部門的第一次會議”，以顯示金正恩執政之初即對警務工作尤其是基層警務工作的重視。那時，金正恩曾說，加強分駐所等於加強社會安全機關；這個說法至今有效，並被當做金正恩“以黨的群眾觀、人民觀為基本內容的社會安全建設獨創思想”的組成部分之一。第四次全國分駐所長會議結束後，立即召開了一次“全國司法檢察部門積極分子大會”，以體現金正恩對“加大法律鬥爭力度保衛社會主義祖國政治安全和人民幸福”的重視。

但十餘年前那次連續召開的公檢法會議之後，“反非行為”卻日漸在黨內泛濫、在全社會蔓延了。顯然，全國上下“一心團結”的思想統一行動出了大問題。八大以來的三年多時間裡，全社會思想統一行動的管理逐漸由國家保衛省、社會安全省這兩個武力機關掌握，上有黨中央法務部政策指導，下有檢察、審判機關的配合，形成了一個嚴管嚴控的高壓維穩態勢。金正恩時代的歷任社會安全相（或更名前的“人民保安相”），除了出身不明的老相金正鎬之外，從崔富一、李永吉、朴秀日到現任的李泰燮，都是軍人出身；其中，除了崔富一是“軍事體育”出身、擔任過副總參謀長之外，余者都有軍團長、總參謀長任職經歷。由軍中悍將來領導警務機關，除了說明軍警一體之外，也大致說明了“社會管理軍事化”的管控取向。

時隔十餘年後，再度召開全國分駐所長會議，其中最重要的任務是，在全國正處於蝶變的背景下，“從根本上革新社會安全機關的直接戰鬥單位、保衛人民的基本據點——分駐所工作”，並根據金正恩“加強分駐所等於加強社會安全機關”的教導，讓整個警務工作來一次“革命性轉變”。

這種基層“從根本上革新”、總體“革命性轉變”意味着什麼？結合八大以來全社會思想統一行動的管理主導權演變過程看，它大致意味着嚴管嚴控的社會管理態勢進一步升級。李泰燮在會議講話中說，當前分駐所的總任務是“把所有分駐所建設成為民忘我服務的忠僕集體，來保衛社會主義祖國的政治安全和人民幸福”；但從朝鮮的實際看，這種提法大致意味着，那張已經籠罩三千里江山二分之一的大網將更加密不透風。至於“為民忘我服務的忠僕集體”，當然是沒有錯的，畢竟連“慈父”都“以民為天”，遑論遍及城鄉的安全員、保衛員？

在我看來，在當前形勢下召開這樣一個分駐所長大會、強調分駐所建設，大致意味着持續困難條件下的朝鮮社會尤其是基層並不那麼安穩；雖經多年鬥爭打擊，全社會尤其是基層“反非行為”泛濫、蔓延的情況可能並未有多少好轉，仍然需要持續不斷的高壓管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