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韓國人徹底心服口服,99年大韓航空4.15莘庄空難中的閻建軍法醫

參考資料: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童孟侯著《上海犯罪現場調查——東方神探閻法醫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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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4月15日16時04分,一架從上海虹橋機場起飛後不久的大韓航空MD-11F型貨機突然向下俯衝,並墜毀在上海市閔行區莘庄鎮莘西南路沁春園新村旁的一處工地上,飛機粉碎性解體,失事地點為東經121°22′16",北緯31°06′,機上3名機組成員無一生還,另造成現場居民5人死亡、42人受傷、近千戶居民房屋受損(事故詳情請看本廠長

本廠長繪製的大韓航空HL-7373號MD-11F型貨機二視圖

此事震動極大,國外輿論一時間大傳“韓國貨機在上海爆炸後墜毀”,各路媒體也是各種添油加醋。因此中央命令上海市委、市政府必須儘快查清事實真相,調查的第一步就是要確認大韓航空墜毀貨機的3名機組成員的身份,這份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上海市公安局刑事偵查總隊刑科所法醫室的法醫們頭上。

由於得知韓國方面要派其法醫界的權威——時任韓國航空宇宙醫學院院長李光鏞親自帶隊前來上海,與中方共同確認三名韓國機組成員的身份。於是時任上海市公安局劉雲耕局長親自給市局刑偵總隊刑科所下了命令“請刑科所對4.15飛機失事機組人員身份予以確認,並制定文書報市局。要儘快、規範,切切”,同時特別點了法醫室主任閻建軍的名:“閻法醫必須要上(劉雲耕局長也是‘有刑案、找閻法’的鐵杆支持者)。”

時任上海市公安局局長的劉雲耕

閻建軍

在趕去現場的路上,坐在車裡閉目養神的閻建軍腦子裡思考着幾個問題:

1、這架飛機上是不是只有3個飛行員,會不會還有第4個人?

2、這架飛機上的3個飛行員是不是就是這3個飛行員?會不會是另外3個飛行員?

3、飛行員的遺體上會不會有傷口?會有什麼樣的傷口?槍傷?工具打擊傷?掐傷?還是刀傷?如果確實有傷口,是死前造成的還是死後造成的?

……

事實證明,他還是想得太過簡單了,閻建軍並非航空專業人士,所以他的腦子裡只有遺體的形象,但是由於飛機摔得粉身碎骨,所以當他帶隊抵達墜機現場時,映入眼帘的一片狼藉還是出乎他的預料:天下着雨,飛機的殘片,貨物的殘片以,人體的殘骸以及日用品、行李箱被散落的到處都是。對其他的雜物閻建軍置若罔聞,他一門心思在尋找已經摔得支離破碎、七零八落的飛行員遺體殘肢。

墜機現場的發動機殘骸

墜機現場一地狼藉

兩個小時後,剛從韓國漢城飛來的韓國航空宇宙醫學院院長李光鏞帶着他的團隊風塵僕僕地來到現場,隨後也投入到尋找飛行員遺體的工作中。兩撥人語言不通,也沒有翻譯,要交流的時候只能依靠韓國人蹩腳的中文手腳並用的比劃,或者乾脆用筆談。畢竟在韓國,有點地位的文化人還是能看得懂幾個漢字的。

通過5個小時的搜尋,中韓雙方的法醫們搜集到了3名飛行員的部分殘體,閻建軍的團隊提取了殘體的血樣後經血型化驗,確認3人的血型分別是O型、B型和B型,且血液中沒有酒精以及毒品的成分。

在墜機現場的閻建軍(右)

然而,韓方法醫對此卻極為不滿,認為中國法醫在“搗糨糊”,因為根據大韓航空方面提供的墜毀貨機上的3名機組成員的文件:機長洪性實的血型為O型,副駕駛朴本錫的血型為A型,空中機械師朴炳基的血型為B型。

兩相對比,意味着副駕駛朴本錫憑空消失了,而又多出來一個血型為B型的“副駕駛”。如果是真的,這可是一個大大的“烏龍”。雙方發生了根本性的分歧,以至於辨認工作一時間難以繼續下去。

作為中方法醫的帶隊人,閻建軍當然不能允許韓國人這樣污衊中國刑警和中國法醫,一邊朝李光鏞比劃一邊用中文說:“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李光鏞鬧了好半天才通過漢字搞明白閻建軍在說什麼,然後臉更是漲得通紅,情緒激動地用韓語“嘰里呱啦思密達”地嚷嚷了一通,然後由助手用漢字寫了下來。中方法醫拿着這段寫得語法錯誤百出的漢字看了三遍才大致明白什麼意思:“我們的航空公司都有飛行員的詳細信息資料,誰駕駛的飛機,叫什麼名字,血型是什麼,牙齒狀況如何,髮型髮式,體重多少,身高多少,事無巨細都一筆一筆地寫得清清楚楚,怎麼可能搞錯?肯定不會搞錯的!”

閻建軍斬釘截鐵地回答:“絕對不會錯,一個O型兩個B型,三個飛行員裡頭沒有一個的血型是A型的。”

韓國法醫當然不服,要求由他們再對殘肢提取血樣作血型化驗,結果化驗下來三份血型依然是O型、B型和B型。這下韓國法醫都傻了眼,李光鏞此刻依然不認為是大韓航空公司方面的飛行員資料卡出了問題,他認為可能是一名“北面來的”特工通過某種方式接近並幹掉了真正的副駕駛朴本錫,然後取而代之,然後在上海蓄意製造了這起自殺式的墜機事故。或者更加誇張一點:這個“北面來的”人偷偷登上了這架貨機,成為飛機上的第四個人,然後趁着飛機在空中對3名機組成員實施了暴力並導致飛機的墜毀。

李光鏞表示他需要聯繫韓國駐上海領事館,向韓國國內核實。於是血型的事情暫時先放一放。而是繼續尋找飛行員的殘體,然後確認他們身上有無外力打擊造成的傷痕,另外還要確定這三個人的年齡。

不久,閻建軍和李光鏞兩個人在一塊農田裡發現了一塊屬於人體胸部的殘肢,助手們立即小心翼翼地將其包好取出了農田,捧到了閻建軍和李光鏞跟前。閻建軍蹲下身,從存放工具的箱子中取出一把小小的手術刀,在這塊殘肢的肋軟骨上熟練地切下了薄薄的一片,然後用手電筒照了一下,整個過程只用了一分鐘。

“這塊屍塊的主人年齡為34歲,上下不會相差一歲。”

李光鏞一臉懵逼地看着閻建軍的所作所為,而在他得知閻建軍說的是什麼意思後表現出極大的吃驚,因為他手頭掌握的3名飛行員的檔案里,副駕駛朴本錫的年齡是35歲不到,正好在閻建軍所估算的年齡段之中。而且如果閻建軍的估算準確的話,那麼之前他們認為的“北面來的”人冒名頂替朴本錫的說法就不攻自破了。此時翻譯姍姍來遲地趕到,雙方終於可以不用手舞足蹈地相互比划了。

“閻先生,您(此時李光鏞不自覺地在話語中用上了‘您’)怎麼會知道?您就這樣切下一片肋軟骨就能知道他的年齡了?不會吧?”

閻建軍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然後指了指其他幾個跟着一起出現場的中方法醫:“我的同事們都會分析肋軟骨,通過它來推斷死者的年齡,現在這個在上海每一個法醫都會做。”

李光鏞依然覺得不可思議,但是當閻建軍又用同樣的方法準確地從尋獲的軀幹殘體上推算出另外兩名飛行員的年齡分別為54歲(洪性實)和48歲(朴炳基)時,這種不可思議轉化為了目瞪口呆,因為在韓國這是聞所未聞的年齡鑒別法。

……

調查4.15莘庄空難的韓方法醫李光鏞(中)和他的團隊

當夜連夜召開的案情分析會上,閻建軍代表刑科所法醫室向與會的中韓雙方領導和專家彙報了他們法醫的勘查結論:

1、現場發現的屍體殘肢只屬於3名飛機機組成員,沒有第四個人。

2、飛行員身上沒有槍傷、刀傷、掐痕和工具造成的損傷,也沒有任何搏鬥的跡象。

3、飛行員的血液中沒有酒精和有毒物質成分。

4、三名飛行員的年齡分別確定為54歲、35歲和48歲,這點與飛行員的履歷檔案記載吻合。

5、結合屍檢所見等情況綜合分析,雖然副駕駛朴本錫的血型B型與大韓航空方面提供的朴本錫血型A型不符,但本鑒定仍認為該死者身份系副駕駛朴本錫。

以上內容被寫入了中方出具的《屍塊檢驗報告》(99)滬公刑技法檢字的297號文件。

同時,痕迹專家陳連康代表刑科所發言:在飛機殘骸和飛行員屍塊上總共提取了13個樣品,經過氣相色譜、液相色譜、氣相色譜/質譜、掃描電鏡能譜以及化學方法檢驗,全部13份樣品均未檢驗出炸藥殘留成分。根據現場散落的飛機殘骸、機內裝載物品以及建築物受損情況的綜合分析,均符合巨大衝擊力由中心現場向東南方向作用所形成,不是飛機空中爆炸所致,也沒有發現炸藥殘留物。

正在現場附近建築物頂部勘查的調查專家

正在對飛機發動機殘骸進行勘查的調查專家

分析會散會後,李光鏞院長誠摯地向閻建軍道了歉,並且通過翻譯虛心詢問:“閻先生,您怎麼會有這個技術(指的是肋軟骨測齡法),我們的教科書里都沒有。”

閻建軍的徒弟馬開軍搶着向翻譯說:“請你告訴李院長,這是‘閻氏肋軟骨說’,是中國的閻建軍法醫獨特的研究發現。”

李光鏞心服口服地豎起了大拇指,然後真誠邀請閻建軍去韓國講學。

4月16日一早,韓國駐華大使館照會中國公安部特派員,表示他們給出的朴本錫血型是A型的文件是錯誤的,朴本錫的血型經核實確實是B型,並對韓方工作出現如此的疏漏表示誠摯的歉意。

三個小時後,上海市公安局收到了韓國駐上海總領館領事文昌富的一份照會,內容如下:

尊敬的上海市公安局局長閣下,關於朴本錫副駕駛的血型問題,我方提供的資料記載為A型,但與家屬確認的結果是B型,朴本錫的家屬朴一錫表示同意貴方的身份確認結果。另外,根據大韓航空方面的解釋,提供給貴方的資料中記載的血型(A型)並不是根據實際的檢驗結果,而是根據朴本錫本人的陳述記載的,所以應該是錯誤的,我方對此表示誠摯歉意。上述內容敬請參考,再一次對您的鼎力協助表示衷心的感謝。——大韓民國駐上海總領事館,領事文昌富

中國法醫在大韓航空莘庄4.15墜機事故中的工作圓滿完成。

經過中韓兩國長達兩年的調查,該空難是由於大韓航空公司的飛行員看錯了高度表所致,但已經和閻建軍沒有關係了。

2006年,世界著名的美國華裔司法鑒定專家、也有“華人神探”之稱的李昌鈺來上海訪問,特地和已經退居二線的閻建軍討論了大韓航空4.15莘庄空難的現場勘查細節。李昌鈺尤其對閻建軍獨創的“閻氏肋軟骨說”表示嘆服,說“用肋軟骨來判斷年齡,證實了在缺少恥骨聯合面、牙齒等典型檢材時,肋軟骨的重要價值”,並對閻建軍在現場的敏捷思路和過人的膽識表示由衷的欽佩。

李昌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