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尹伊文】
台灣和納米比亞是兩個相距遙遠的地方,似乎風牛馬不相及。但2017年我去納米比亞考察,在它的一個曾經追求分離獨立的地區,我聽那裡的人講述了他們心路歷程的轉變,看到了納米比亞可以給台灣的啟示。
分離主義者們的反思
納米比亞是非洲罕見的“成功國家”,社會穩定,經濟發展良好,已經成為“中高收入”國家。在經濟評論方面有權威影響力的彭博社,把納米比亞評為非洲最佳的新興市場經濟體。透明國際的清廉指數,把納米比亞排在相當靠前的位置,它的位置不僅比絕大多數的亞非拉國家靠前,而且還比不少歐盟國家都靠前。
納米比亞在非洲的西南部,1884年成為了德國的殖民地。那時德國想把自己在非洲西部的殖民地和東部的殖民地連接起來,就和英國進行了領土交換,換來了一條非常窄長的領土做連結。這條窄長的領土在納米比亞的東北角,終端沿着贊比西河伸展到非洲東部的津巴布韋附近,名為“卡普里維地帶”。
卡普里維地區的老地圖,當時納米比亞還叫“西南非洲”
卡普里維是一位德國總理的名字,德國人傲慢地給這個地方強加了個德國名字。卡普里維地區的人和納米比亞其它地方的人沒有歷史上自然形成的傳統歸屬感,德國為了自己的殖民利益把它強行歸入了納米比亞。
卡普里維,但他的前任更有名——俾斯麥
從地形上可以明顯地看出這種“歸屬”的突兀牽強,納米比亞的主要領土很“工整”,東北角卻硬邦邦地生出了一條梗,這條梗就是卡普里維地帶,被人稱為“鍋柄”,就像飯鍋安上了一個鍋柄。這種牽強的歸屬,埋下了卡普里維的“分離獨立”心結。
德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戰敗,它的殖民地被“戰勝國”瓜分。英國是戰勝國,納米比亞就給了原英國殖民地的南非白人政權,他們在那裡繼續進行殖民統治。1960年代納米比亞爆發了民族獨立運動,卡普里維是一個戰略要地,南非殖民當局為了打擊游擊隊,在那裡成立了“偽獨立”的東卡普里維“家邦”(homeland),直接由中央政府管轄。這種“偽獨立”,更進一步加強了卡普里維的“分離獨立”心結。
東卡普里維的旗幟
1990年納米比亞終於獲得了獨立。納米比亞獨立之後,卡普里維出現了分離主義運動,分離主義者主張離開納米比亞,自己獨立建國。在90年代後期,分離主義運動曾經鬧得非常厲害。譬如在1999年,分離主義分子用武力攻擊了該地區首要城市的警察局和軍事設施,還佔領了當地的國家電台,發出激烈的分離獨立的聲音。
卡普里維分離運動的領導人是穆永戈(Mishake Muyonga),他在抗擊南非殖民政府的年代裡,曾經和納米比亞其它地方的人並肩戰鬥。那時納米比亞抗擊南非殖民政府的最重要組織是“西南非洲人民組織”,簡稱“人組黨”。
穆永戈加入了人組黨,並且在黨內擔任了很高的職位。但是後來他和人組黨的其他領導人發生了矛盾,被排除出黨。他組織了自己的新黨,還加入了納米比亞其他一些小黨組織的聯盟。
在1994年的總統大選中,穆永戈參加了競選。他的得票率比人組黨的候選人低很多,因此無法實現他當總統的政治野心,此後他逐漸公開鼓吹推動卡普里維分離獨立運動。在1990年代中期,卡普里維出現了“卡普里維解放軍”,進行武裝鬥爭,穆永戈在1998年成為卡普里維解放軍的總領導。
當年的穆永戈,現在流亡于丹麥,圖片來源:wiki
納米比亞政府對卡普里維分離主義的武裝鬥爭展開了強力打擊,武裝分子被打死打傷,還有很多人被捕,該地區宣布進入“緊急狀態”。在嚴厲打擊之下,很多分離主義分子逃到國外“避難”。穆永戈也逃到了國外,他非常“幸運”,能夠逃到丹麥,在高福利的國家“避難”。其他人就沒有如此“幸運”,他們無法得到發達國家的“簽證”,都流落在了非洲鄰國的難民營中。
嚴厲打擊之後,卡普里維安定下來,經濟也逐漸發展起來。當地很多人加入了人組黨,他們認同人組黨的政策,認為這樣的政策可以使卡普里維安定發展。在鄰國難民營中的人也逐漸回歸,他們看到自己家鄉的發展變化,他們願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現在,卡普里維不僅沒有了分離主義的暴力行動,連分離主義的言論也很少聽到了。
2017年我去了卡普里維地區,到了那地區最東端、最邊境的地方。那是贊比西河中的一個巨大的內河島嶼,叫“因帕里拉島”,島上有不少人口。因帕里拉島距離納米比亞的首都和主要城市非常遙遠,離鄰國博茨瓦納、贊比亞、津巴布韋的城市倒是很近。我和島上的人談起分離主義運動,他們告訴我,現在沒有人再想要獨立,他們講了兩個重要的原因。
因帕里拉島東面的河裡,就是世界上唯一的“四國交界處”:贊比亞、津巴布韋、博茨瓦納、納米比亞
第一,他們說這裡的人認識到,卡普里維除了有一些旅遊資源,沒有礦產等更有價值的自然資源,而且教育醫療金融科技的資源也很落後,那些價值高、水平高的資源都在納米比亞的其它地方,如果獨立了,這裡將無法再使用其它地方的資源,會使這裡的經濟發展很困難。
他們的這種認識是很理性的,不是情緒化的。的確,分離獨立就好像是把鍋柄砍斷,而融入納米比亞的共同體,就能夠共享資源,可以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第二,他們說融入納米比亞,還使他們可以參與和影響整個納米比亞的政治。他們告訴我,現在島上已經有人當了國會議員,在國會中能夠對整個納米比亞的政治決策產生影響力。
有一個人特別對我說,雖然現在島上還沒有人當上內閣部長,但以後也許會有。可惜我沒有仔細問他,在島外的卡普里維的其它地方,是否有人已經當上內閣部長。不過,即使沒有人當上內閣部長,只是有人當了國會議員,也已經可以看到他們能對納米比亞整個共同體產生的影響力。而且,在產生影響力的同時,也可以看到他們超越了“小鍋柄”的格局,有了更開闊的視野,更宏大的胸襟。
啟示台灣的經驗和教訓
聽着卡普里維人講述“分離獨立”心結的化解和轉變,我想到了台灣。
在他們講第一點原因時,我想到了洪秀柱的“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站在大陸巨人的肩膀上讓台灣經濟乘勢而起,這是洪秀柱的說法,和卡普里維後來的道路很相似。他們理性地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讓自己實現了乘勢而起。台灣雖然看上去比卡普里維地區發達,但本身的資源和競爭力都是有限的,許多產業也在衰落中,與大陸分離對台灣經濟有百害而無一利。
在他們講第二點原因時,我想到了林毅夫。
林毅夫是台灣本省人,他來到大陸以後,成為了出色的經濟學家,對中國的經濟決策有很大的影響力,也對中國的經濟發展做出了貢獻。不僅如此,作為中國人,林毅夫還成為了世界銀行的副行長和首席經濟學家,這個職位被認為是世界經濟學領域中最有影響力的職位之一。如果他在台灣,很難獲得如此的影響力。
林毅夫的世界級影響力,那些卡普里維人並沒有想象過,不過,他們的思路和林毅夫有着異曲同工之處。
納米比亞的案例,值得台灣人深思。
在納米比亞的案例中,既有不搞分離的兩點心得經驗,也有搞分離的沉痛教訓。他們的經驗顯示,不分離可以獲得更多的發展資源,可以產生更大的影響力。他們的教訓顯示,分離主義的領導人為了自己的政治野心,鼓動獨立,把人們拉上戰車,造成流血動蕩。結果,領導人可以去發達國家“避難”,普通人則流落難民營。
納米比亞的這些經驗和教訓,台灣人應該認真思考。
關於納米比亞的成功發展和卡普里維人的心路歷程的詳細介紹,請參閱《優主治國》(尹伊文:《優主治國》,北京大學出版社,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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