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科公益基金會董事長王石。圖片來源：萬科基金會
中國企業家，對氣候變化的認知，和整個世界是同步的。
焦玲玲/發自北京
“上網查一查，發現我們這代企業家，為子孫後代的生存環境，還是盡了點責任的，那我就瞑目九泉了。”
2021年11月2日，格拉斯哥氣候大會舉辦期間，由萬科公益基金會與C Team設立的“中國企業館”正式開幕，萬科公益基金會董事長王石以“這條路 不孤單”為主題作了發言，他不僅再次回憶起了乞力馬扎羅雪山帶給他的震憾、迷惑，他也說起了他的行動，以及希望。
實際上，從2009年第一次參加在哥本哈根舉行的氣候大會，之後每年王石都會到氣候大會舉辦現場，如今已經13年了。也正是在他的不放棄以及每年的堅持下，才見證了中國企業氣候行動的每一年變化。
從2009年第一次參加氣候大會來自中國民間的3個人代表100家中國企業參會，到2013年華沙大會，開始有了“中國館”和“中國企業日”，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組團參會，人員數字也從100完變成1000；2015年巴黎氣候大會，1000又變成10000；2018年、2019年，這個數字有變成100萬。
中國的企業家群體越來越積極地投入應對氣候變化的全球行動當中去，用改變自己的方式改變這個世界。“中國企業家有同樣的認知，即，如果今天不作出改變，這個星球將拋棄人類。”王石在發言中說。
王石之前說企業家需要“自我更新”，他自己也在更新。作為萬科的創始人，王石從2003年就開始關注氣候變化。前不久他在“2021大梅沙碳中和國際論壇上”用“三次失眠”來表達了自己與環保的不解之緣。
2009年，王石作為中國企業家代表參加哥本哈根氣候變化大會，參會前夕，王石第一次失眠，一是終於代表中國企業參與國際環保事業，二是因為當時關注和參與環境保護事業的中國企業並不多，但環境形勢卻日趨嚴峻。
2020年9月，中國宣布“雙碳”目標當晚，王石第二次失眠。作為一個環保老兵，當聽到“雙碳”目標確立之時，王石感覺像老戰馬聽到了衝鋒號，振奮異常。
2021年10月16日凌晨，神州十三號成功發射，王石第三次失眠。王石表示，自己喜歡登山、划船、徒步，同時也喜歡航天。這次火箭成功發射，也是中國崛起的象徵。中國最近宣布不再在國外建造煤電站，說明中國不像其他發達國家那樣通過轉移碳排放到發展中國家來減排。航天事業不容易，同時環保事業也需要長久堅持。
王石坦白地說，在國家公布“雙碳”目標之前自己是挺自豪的，因為覺得作為一個環保人士，從萬科退休後到繼續用公益力量推動環保，自己都走在了前面，也得到了國內外的認可。
言外之意，王石對環保事業的理解又有了新的內涵，那就是“碳中和”經濟。
“彷彿我之前20年的許多工作，創業、環保、運動都在為碳中和事業做準備，也就是說，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創業，70歲我才找到了一輩子值得的事業。”王石甚至認為，2021年碳中和經濟成為了他生命的重點。
行動派的王石並不是隨口一說，他對“雙碳”經濟已有深度認識。
據王石介紹，萬科正在部分社區中嘗試實現零碳，但難度非常大，其中一個難點就是垃圾分類。2005年，萬科曾在北京海淀一個社區啟動了垃圾分類試驗，希望做到有機垃圾在本地消化。然而，16年後仍然沒有規模推廣，對碳中和貢獻的作用也極為有限。
王石稱，社區如果要實現零碳，代價非常大，首先要通過減碳和使用綠能降低碳排放，但距離零碳還有距離，要達到這個目標只能通過碳交易市場購買指標。
不過，技術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碳中和實現的難度。王石分析，比如過去十年光伏發電的性能比大幅升高。萬科正在將深圳的萬科中心大樓改造成兩平方公里的碳中和社區。“12年前該建築就使用了光伏發電，但成本高，發電效率也僅有一成左右；換上最新的設施，效率提高了一倍。”
所以，王石認為，如果中國能夠做好技術的商業化和規模化，將整個市場動員起來，很多國外不能做的東西中國也可以做。
目前，王石在國內已經開始推廣“碳中和社區”項目，並且在走訪考察。從推動碳中和社會化進程的角度來看，從前王石考量的是萬科的建築，現在他思慮的是全中國的建築。
碳中和的理念之下，建築這一曾經的單純能源消耗品也開始降低能耗消費甚至不消耗能源。可以設想，一旦“碳中和社區”試點成功，一些老舊小區陸續升級“碳中和社區”，中國建築領域的“碳中和行動”也會迅速鋪開。
王石說，彷彿之前自己20年的許多工作都在為碳中和事業做準備。他同時說，“你看，這就是我所說的，如果你用功利之心，你可能就會被困在自己的局限之中”。
回過頭來看，2014年王石帶領萬科宣布明確“碳減排”目標，作為全球房地產行業首個公開制定全面、明確碳減排目標的企業。“當時萬科採用預製技術，成本增加了30%，木材使用則節省87%。現在的萬科已經100%使用預製技術，且成本逐漸下降。當2016年政府要求在40%的建築中使用新技術時，萬科已經準備就緒，在行業中顯示出強大的競爭力。”王石說。
2016年，由阿拉善SEE生態協會、中城聯盟、全聯房地產商會、萬科、朗詩發起的“中國房地產行業綠色供應鏈行動”，作為全球範圍內首次以行業聯合的形式全面推行的綠色供應鏈，鼓勵房企利用採購權管理綠色供應鏈，在採購端實現“不綠色，不採購”。如今5年時間過去了，參與的房企由最初的48家擴大到100家，從首批159家“白名單”企業，到現在最新的3874家企業，2020年，推動完成了約100億元的綠色採購額。
“德不孤，必有鄰”，基於之前的經歷，王石認為，雖然雙碳目標道路上有很多不確定因素，但現代企業只要拿出夸父逐日的精神，萬眾一心，就能一起往前走。
王石做到了。
英國當地時間2021年10月31日，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二十六次締約方大會（COP26）在格拉斯哥拉開帷幕。11月2日下午，由萬科公益基金會與C Team設立的“中國企業館”（China Corporate Pavilion）正式開幕。萬科公益基金會理事長王石以“這條路 不孤單”為主題進行開幕致辭。以下為致辭全文：
尊敬的各位來賓：
大家好，我是王石，歡迎諸位蒞臨中國企業館。
從哥本哈根到格拉斯哥，每年我都會來氣候大會現場，一轉眼十年過去了，十年來，我們的地球，人類的處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新冠疫情背景下，更充滿不確定，但有些事情是確定的，在中國企業館，我一定能見到老朋友。
解振華氣候大使，還有戈爾前副總統，對二位再次蒞臨中國企業館，我表示由衷的歡迎，老朋友的到來，也勾起我多年前的回憶。
2009年，我第一次參加氣候大會，是在哥本哈根，印象最深的是，一下火車就看到大幅的海報，把各個國家領導人都畫大了50歲，看上去很蒼老，上面還以領導人的口吻寫了一段話：
“我很抱歉，我們本可以阻止災難性的氣候變化……但我們沒有。”海報傳遞了悲觀的情緒。
這次格拉斯哥氣候大會，我沒有看到類似的海報，如果有，我希望標語可以修改一下：“我覺得很驕傲，因為當時在格拉斯哥會議上我做出了正確決定，眼看地球沒有變成糟糕的樣子。”顯然，我傳遞了樂觀的情緒。
我們要樂觀嗎？至少在這裡，在中國企業館，我們有樂觀的理由。
中國企業家在氣候大會上的群像變化
2009年，我第一次參加氣候大會的時候，“中國企業館”不是現在的樣子，而且當時中國民間，出國參加氣候大會的人很少，印象中，加上我自己，只有三個人，算上我們背後代表的企業，只有100家左右，當時想發布一個中國企業的氣候宣言，都不知道怎麼組織，想做一場活動，也沒有場地，只能在廊道裝了兩個氣球裝置，我們就站在那兒，也沒人理我們。
但我們沒有放棄，之後每年都來，也因為不放棄，才能見證每一年的變化。
2013年華沙大會，開始有了“中國館”和“中國企業日”，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組團參會，剛才說到的數字，也從100變成1000，2015年巴黎氣候大會，1000又變成10000，2018年、2019年，中國面孔變得更多，這個數字又變成100萬。
2021年，新冠疫情背景下，參加中國企業館這場邊會，現場+線上參與的中國企業，涵蓋碳減排領域幾乎所有行業，建築、能源、金融、工業、交通、互聯網、零售、時尚、碳管理等等，接下來CBCA（中國企業氣候行動）將要發布聯合倡議，代表的企業將突破100萬。
從100到1000，從10000到100萬，表面看只是一組數據，而數字的背後，是中國正在發生的變化，是觀念的變化，就發生在人們的頭腦中——
中國企業家有同樣的認知，即，如果今天不做出改變，這個星球將拋棄人類。我覺得，就算埃隆·馬斯克真的能做到，把一部分人送上火星，絕大多數人還是只能待在這裡，無處可逃。
中國企業家，對氣候變化的認知，和整個世界是同步的。
企業的責任 落實國家戰略 加強國際協作
這些年，更重要的變革力量也來自國家政策調整，也就是中國的“3060”戰略，這是中國的承諾、國家的責任和人民的擔當，承諾、責任、擔當，是三個普通的單詞，但這對一個14億人口的大國，一個高速發展的經濟體，壓力有多大？難度有多大？影響有多大？
我們經常使用兩個詞來形容：“系統性”和“顛覆性”，“系統性”指的是變革的範圍，將覆蓋所有人和所有企業，“顛覆性”指的是變革的強度。但不管哪個詞，變革已經發生，我們別無選擇，我記得一位中國官員講過下面一段話：
“在應對氣候變化過程中，企業是主力軍。政府制定了目標、法規、政策、標準，創造了外部環境，真正落實這些目標的主力軍在產業界，在企業，在社會。企業家們是行動的主力。”
我們只能接受變革，還要在變革中找到機遇！在這裡，我想與朋友們分享一段故事，也許會有啟發。
2002年我開始登山，在那次登山之前，我翻閱海明威的一部小說，書中寫了赤道附近有一座常年積雪的雪山，就是乞力馬扎羅雪山，小說與山同名，叫《乞力馬扎羅的雪》，我就是被小說吸引登上山頂，但讓我詫異的是，我沒有看見雪，只看到冰川，為什麼？因為氣候變化，乞力馬扎羅已經變成了季節性雪山。
我有一些失望，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改變？回去一查資料嚇了一跳，氣候變化的重要原因，來自森林的消失，而消耗森林的大戶，就是房地產行業，更可怕的是，我當年領導的企業，是中國第一大地產公司，也就是說，海明威的小說，乞力馬扎羅的雪，雪的消失，居然跟我和我的公司有關，這還不可怕嗎？
但我也看到了希望，如果我做出改變，可能會對氣候變化，產生明顯的正面作用。
回去之後，我們開始接觸氣候變化領域的國際組織和國際企業，並決定改變和影響我們的供應鏈，而且發動行業內企業，採取一致行動，大家一起調整供應鏈，我們對合作夥伴說：如果沒有權威機構的綠色認證，我們將不得不放棄你們的產品。
聯合的力量非常強大，到2020年，房地產企業中的綠色供應鏈總銷售額佔全國房地產企業民用地產銷售額的比例，從0增加到40%，在很多行業，“綠鏈”行動，正在成為越來越多中國企業的選擇。
總結下來，企業參與“3060”：一是有決心，二是有行動，三是加強國際合作，尤其是和國際組織和國際企業間的合作。
寄希望於年輕人
說心裡話，我今年70歲了，說到“3060”，按現代醫療條件，2030，我應該能看到，2060就不好說了。為什麼這麼多年，我們一直參與環保工作？一直堅定支持國家應對氣候變化的戰略，只要有機會，就發出一點微弱聲音，盡一點綿薄力量？為什麼？就是想盡我們這代人的責任。
我還想告訴大家，前幾年，我就給自己選好了墓地，我希望多年之後，如果有人路過我的墓地，不要對我指指點點，我就很開心了，如果他們勤奮一點，上網查一查，發現我們這代企業家，為子孫後代的生存環境，還是盡了點責任的，那我就瞑目九泉了。
當然，在我進入墓地之前，我要說一點希望，這是中國人經常聽到的一句話：希望寄托在年輕人身上。
但這絕不是套話。一個月前，我在上海一所大學和同學交流，有個同學攔住我，跟我說，“王先生，我跟您一樣。”我當時一愣，我說怎麼一樣？他說，您喜歡讀書、運動、做公益，我也讀書、也運動也投入時間做公益，所以跟您一樣啊。
我說，你跟我不一樣，我們這代人，都是企業做到一定程度，才去想公益的事，而你這麼年輕，就開始公益人生了，這一點，你比我強。
所以，我說希望寄托在年輕人身上，這是一句實話。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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