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收到古箏金鐘獎鄧翊群惠贈音樂會票和短信:“老師早上好!10月22日晚在東藝演奏廳有一場我的作品獨奏音樂會,屆時老師有空的話想請您來蒞臨指導!”感謝鄧,期待音樂會圓滿成功。
鄧翊群:聽古箏“金鐘獎”獲得者講他成才的故事
第十一屆中國音樂金鐘獎古箏比賽已經落下帷幕,回顧這次比賽,自2017年11月21日上午複賽開賽,經過半決賽,直至26日決賽,6天3輪10場連番比拼,48位選手全力拚搏,在舞台上綻放光彩。
第一時間得知上海音樂學院的研究生鄧翊群摘得桂冠,我迫不及待地找到了他,請他談談自己的成才故事。
名教授“借琴”
鄧翊群出生於山東曲阜,5歲開始學習古箏,應該和大多數中國的琴童一樣,始於愛好,終成專業。
九十年代末,他第一次在家庭聚會中見到了堂姐表演古箏,從那時起對古箏產生了興趣,並開始了習琴之路。
古語云:“學者必求師”,每個學習者從“不知”到“知之”的路上,都離不開老師的辛勤教導。
“我就是在學琴路上始終遇到了好老師,如韓秀英老師、趙林老師是我在山東老家的兩位老師,她們使我對音樂開始了懵懂和興趣”。
說到父母,鄧翊群的父母在孩子學琴的道路上一直非常嚴厲,哪怕是在剛開始學琴時,平時每天也“逼”著兒子練習兩到三個小時,周六周日則要達到每天六個小時,當然,小時候的鄧翊群和其他琴童一樣,在打罵中度過了幼年時候。
“趙林老師家在濟南,因此為了陪我學琴,每周母親都要陪我坐兩三個小時的長途汽車來到濟南上課,因為我與母親都有很嚴重的暈車症,因此4、5個小時來回的車程就讓人倍感煎熬,但即便是這樣父母帶我仍舊沒有落過一次古箏課,風雨無阻。”
在鄧翊群九歲時,因為學習成績開始走下坡路,考試一次比一次糟糕。一次偶然的機會一個鄰居家的姐姐到他家裡做客看到了鄧翊群在練琴,當時她正在上海音樂學院讀音樂學碩士,在看完他的演奏後說了一句“音樂感覺還不錯,何不嘗試一下考音樂學院附小呢”?
這句話彷彿點醒了鄧翊群的父母,沒多久後父母就帶着鄧翊群開始正式踏上了去上海的求學之路。
經人引薦,鄧翊群的父母來到上海後拜見了兩位上海音樂學院著名古箏教授夫婦——何寶泉、孫文妍,兩位教授對這個少見的學習古箏的男孩子一見傾心,很是照顧。
何教授還特意為鄧翊群考學挑選了曲目,孫教授則無償借給了鄧翊群一台古箏,替換了原先從老家帶去的“破琴”。
考上海音樂學院附小的兩年里,鄧翊群開始跟隨王蔚教授習箏,王教授也是對他極其關愛,並且注重整改他業餘學習期的基本功以及手型。
附小的兩年也是鄧翊群開始從業餘學生慢慢轉變成專業學生的兩年。
“直到2005年我遇到了對我最重要的一個人,祁瑤教授”,“我是祁瑤老師任教之初的學生,可以說是和祁瑤老師一起經歷諸多挫折,共同成長起來的,這讓我們之間的情誼更加固若金湯、堅不可摧。這樣的師生情仿若一壇釀製千年的醇酒,醇厚香濃,令人心醉。”
然而,鄧翊群剛見到祁瑤教授的時候非常膽怯,但是漸漸地因為祁教授的開朗和善解人意,也慢慢打開了鄧翊群自己的內心。
從專業角度上講,初中到高中的六年,是鄧翊群專業質變的幾年,在這幾年中,祁教授帶着他參遍了所有的重要大賽,無論在大大小小的演出和比賽上,祁教授都能做到盡最大可能去聽鄧翊群的演奏並且為他總結。
“老師暑期加課從未收過我一分錢,2008年的文華獎比賽祁老師甚至還陪我備賽,一同吃住練琴,我也算掙了一口氣,拿到了比賽少年組的第一名。”
被比喻“載重卡車”
祁瑤說:“鄧翊群的收穫源於他的刻苦。他把別人吃飯、休息的時間都用在了練琴上,大量的練琴使他的手變得粗糙不堪”,說到這裡,祁老師不無感慨,“從小六起到我這,他幾乎沒有放過假。大家戲稱他為‘賽王’”。
鄧翊群也笑着說,自己是逢賽必去,把能比的賽都比了。
這麼多年來從CCTV到文華獎到金鐘獎,無數次的成功和失敗讓鄧翊群越來越堅韌。
“祁老師經常笑着比喻我是20噸載重卡車,說我很有耐受性,其實我知道祁老師忍受得比我要多很多。所以我的今天,其實就是祁瑤老師對我盡心栽培後的成就。”
說一個趣事吧,鄧翊群記得附中時一次比賽前,暑期剛上完專業課,那天要打包古箏飛機託運到西安。課後祁瑤老師叮囑他說“現在是11點,你抓緊時間在我琴房練一個小時,12點再拆下箏碼裝琴打包,我先回家了”。
聽到了老師的叮囑鄧翊群信誓旦旦地打了保證,老師關門走後他實在是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每天八小時、長達二個月的暑假無趣痛苦練琴終於可以隨着飛機飛走了!!
20分鐘後,琴房門突然被鑰匙打開了,祁老師手裡端着給我買的盒飯出現在我面前。此時此刻我正神采飛揚地地拿着扳手,地上鋪着琴袋,一旁散落着19個拆下來的琴碼....
一頓臭罵以後我又重新按回了原位,戴上指甲開始練琴,而我還在擔心殺過一次回馬槍的老師卻再也沒有回來。
進入了本科後鄧翊群自己慢慢也覺得長大了,對好多事情也有了更進一步的體會。大學時期的前兩年他深深地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瓶頸期,感覺對音樂的感觸變得少了,專業不進不退很迷茫。
也是受到老師的鼓勵和影響,鄧翊群開始拿起筆寫音樂,學打譜。
他把自己的困惑和失落,曾經快樂和不快樂都寫在了自己的音樂中,雖然寫的不成熟但憑他自己對音樂的一些理解還是得到了不少的知音。
作品得到了肯定,也讓鄧翊群在演奏上變得越來越堅定和自信,他重新開始努力練琴、組織參加了霄颯箏團、鑽研各個民間流派、四處訪學各地的名家老師。
大四那年,鄧翊群在上海賀綠汀音樂廳舉辦了個人的名為《定風波》箏獨奏專場音樂會,音樂會還入選了首批上海音樂學院“音才助飛”計劃項目,得到了大力支持。
音樂會獲得了成功,幾首鄧翊群的創作和改編的作品也呈現給了觀眾,得到認可彷彿使他感覺壓抑的內心得以宣洩。
創作的體驗也改變了鄧翊群原先對古箏的看法,同時在讀譜和舞台詮釋中也讓他自己增長了前所未有的理解與信息。
音樂是每個樂者最好的心靈伴侶,孤寂內斂的人能通過音樂向他人訴說那些深埋於內心的情感。
鄧翊群自幼便十分內向,不善於表達,但通過學習音樂,他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表達方式。他將自身的情感寄於音樂,用自己的思想操控雙手,在琴弦上‘譜寫勾畫’出一曲曲動人心弦的絕妙之音。
音樂是用來表達演奏者心音的一種方式,無關於技法和曲目。正如舞者通過肢體舞出別樣意境,歌者通過歌聲唱出千般情愫,而樂者則是通過曲調奏出了自己的心語。
比得獎更重要的是
為準備此次金鐘獎古箏比賽,每一位選手至少需要準備7首作品,不亞於一場音樂會的體量。無論是否全部在這個舞台上進行了展示,大家都看到了她們才華的閃耀,看到了無限的夢想與希望。
歷屆金鐘獎,無論哪一個門類的比賽,總有選手不斷成長,不斷歷練,不斷突破自我;從入圍複賽、半決賽,到拿優秀獎,獲銅獎,摘銀獎,終於問鼎金獎。
也有人畢業了,工作了,依然不放棄,繼續挑戰自我;有的人圓夢,有的人卻因為時機,因為年齡,漸漸消失了面孔。但是他們每一個人身上所具有這種鍥而不捨的拼搏精神都令人感動,而這也是金鐘獎的重要價值所在!
說到今年的金鐘獎,鄧翊群說“這次我有幸榮獲第十一屆中國音樂金鐘獎,也是我個人第三次金鐘獎的奮戰,從高一到研二,時間跨度八年,我時刻在想我還能給別人什麼樣的音樂體驗,這些年我是不是能把自己的進步展現給觀眾和評委,這也是我參賽的基本想法。”
在半決賽中兩首自選曲目鄧翊群都選用了上海本土的作品,一首是上海音樂學院的青年作曲家李磊的《醉蓮賦》,一首是他自己的《定風波》。
有人當初評價“這種選擇無疑是一種冒險,因為上海曾經是古箏發展的領軍之地,並擁有大量的優秀箏作品被全國廣為推送,但近兩年來古箏大量的作品都誕生在北京,這次的選擇是避開主流的一些名氣較大的作品,而去選擇了較為冷門的作品”。
對此,鄧翊群回答說,我堅定地認為我選擇的作品絕對是好作品,只是因為沒有足夠多的人去演奏、去演繹和總結,更何況還有他這麼一個“業餘作曲家”的自我創作,在觀眾以及評委對作品的認知度上,自然不佔優勢。
但是鄧翊群和他的老師都認為在一個全國古箏演奏的賽場上,演奏和發揚光大“我們上海作品本身就應該是一種作為上音人的責任和本能”,因此做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後鄧翊群還是決定“賭一把”試一下。
在作品的演奏層面上,鄧翊群儘力地去讓自己大膽地去構想、小心地去建設。所謂大膽地構想是不受拘泥於任何演奏範本的約束,最大限度地展現出完全自我的表達。
小心地建設則是讓自己在演奏的同時也回歸為一個聆聽者,審視自己的音樂演奏是否能讓觀眾、聽眾來接受甚至被打動,如果一味地宣洩自己心思情緒,而不注重觀聆者群體的感受,也未必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在不斷地推翻再次改善雕琢之後,原本感性的表達也看到了音樂的理性客觀一面。這也是鄧翊群經過最後這次比賽收穫的經驗之一。
不得不提的是,這方面的認識與教導他十二年的祁瑤的教學理念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祁瑤經常強調:“首先要讓學生從心底里熱愛音樂,第二是要讓學生明白你對他的要求,並在音樂的要求和尋找中成就他自己。老師之於學生,與學生之於聽眾的關係某種程度上是一致的。”
祁老師經常對他說:“你在實現老師要求的同時也實現了你自己。你與聽眾的關係也是這樣,聽眾實際上是在聽自己,你在奉獻音樂的時候應該讓聽眾成就他自己。你與聽眾彼此互相成就,這才是演奏的最高境界。”
鄧翊群說祁老師的教育方式使他學會了不斷思考自己的演奏、不斷思考音樂的本質。
祁老師曾從古希臘先賢的名言中受到啟發,她說蘇格拉底認為知識是先天的,蘇格拉底的學生柏拉圖說學習就是回憶的過程。
她認為,一位優秀的導師應該善於喚醒學生內心的東西,並幫助他們明確目標,在這個充滿個體思考的過程中形成他們各自鮮明的藝術個性。
課餘,鄧翊群經常與祁瑤討論一些有關音樂本質的問題。在音樂的世界中,他徜徉、留戀、徘徊、思索。
在老師的影響下、在自己的不斷感悟中,鄧翊群越來越喜歡思考。
當問及“思考”的內涵時,鄧翊群若有所思而又意味深長地說:“在音樂上、專業上都思考過很多。每一個專業人都應該去體會音樂本身。激情澎湃的演奏、技術和熟練度只是一個方面,冷靜的思考是演奏的另一面,思考關乎到一個人音樂審美的高度。”
鄧翊群對古箏演奏流派、對各國音樂和各演奏專業門類都有着濃厚的興趣。
他說:“古箏只是眾多音樂門類中的一種,她有着悠久的歷史,但她真正進入民族音樂教學體系才幾十年,需要博採眾長。我對民間的和正活躍在世界舞台上的演奏家們都很感興趣,他們身上有很多非常好的東西需要我們去總結。我願意廣泛吸收民間和世界音樂中的‘養料’來豐富自己的音樂素養,充實自己的藝術思考!”
湯良興與鄧翊群
除了演奏,鄧翊群還醉心於創作。他2016年入選學校首批“音才助飛”人才培養項目,並在賀綠汀音樂廳舉辦了一場名為“定風波”的個人演奏音樂會。
音樂會中的《定風波》一曲是由他自己創作的作品,作品在今年9月“全國優秀箏樂作品”比賽中獲得三等獎,這是該比賽中演奏專業參賽者獲得的最高獎項。
鄧翊群回答到:就像祁瑤老師經常跟我講到的一樣:演奏音樂不能只是一種,而音樂也不是只有正反兩面,在你理解了正反兩面之後,你再演奏出的就是音樂的第三面。
繼而,鄧翊群還說,作為演奏家也應當時刻辯證自己,沒有哪種演奏是絕對優越或是絕對不入流的,關鍵要看自己怎樣去體現和改善。
古箏之於鄧翊群而言,更像是他生命的一種歸屬。音樂對於每個樂者而言,儘管略顯局限,卻幾乎是他們的全部。
他們不同於其他學子,所學的內容在未來的發展方向是單一的,對於演奏家來說,只有樂器才能讓他們的情感得以寄託。
箏者的一勾一抹、一滑一顫,將那婉轉優美、沁人心脾的箏音傳達到聽者的心境,亦沉其於樂者的腦海。
世間任何事物都有與其相通的其他事物,鄧翊群也對此表達了贊同的觀點,他認為古箏與其他很多樂器都是相通的,至少在民族音樂中是這樣的。
金鐘獎賽後祁瑤教授仍非常嚴厲地告誡鄧翊群一定要總結經驗,不能自大鬆懈!並且還要把專業錄像拿出來分析和不斷回看,榮譽都是過去的,實力才是永遠保證自己不被歷史大潮吞沒的唯一依靠。祁老師的教誨讓鄧翊群深信不疑,並永遠銘記。
《彝族舞曲》
越聲/文 鄧翊群/圖 黃真/編輯
本文刊登在《琴童》和《小演奏家》雜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