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上封面|銀河獎“最佳新人獎”獲得者魯般:更關注“奇點”來臨前人的不確定

封面新聞記者 張傑 實習生 李心月

24世紀中期,人類的生活畸形而扭曲:一邊享受科技進步帶來的紅利,卻一步步在無形牽引下墜入深淵……這是2020年由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出版的科幻小說《未來症》里的一個情節。

這部小說以24世紀中葉為時間背景,講述了人和人工智能、壽命和生物醫學、貧富和環境封鎖3個單元故事,故事相互獨立又彼此關聯。這是青年科幻作家魯般的處女作,一經上市就獲得業內好評,在豆瓣斬獲9.3的高分。“電影感”“鏡頭感”也是這部小說被頻頻提及的關鍵詞。其中包含的對科技發展、人工智能和貧富差距的反思,被譽為“媲美《黑鏡》的黑色寓言”。

科幻是站在時代的肩膀上 往未來看

2021年11月19日,在被譽為“中國科幻最高獎”的中國科幻銀河獎(第32屆)上,因“用少有的細膩筆觸和藝術力度,描寫科技入侵下的眾生百態”(頒獎詞),魯般憑藉這部《未來症》獲得了第32屆中國科幻銀河獎“最佳新人獎”,同時這部作品也入圍了本屆銀河獎“最佳長篇小說獎”。

新生代科幻作者正展現出旺盛的藝術創造力,為中國科幻發展提供巨大生長“能量”。隨着科幻出版業蘇醒,中國科幻也從單純的科幻文學創作“出圈”,邁向了產業化發展的新天地。尤其是近些年,從科幻小說到科幻電影,影視化改編越來越頻繁。

《未來症》涉及與《黑鏡》《西部世界》類似的未來黑科技設定,而黑科技終將帶來的反作用衍生出作者的思考:科技與人相遇,人能發明技術,技術也能改變人性,我們彼此糾纏,互相雕刻,已是既成事實。細緻入微的描寫,恰到好處的比喻,讓閱讀的過程彷彿觀看光影閃動,美學與深度兼而有之,同時為劇本創作提供了良好基礎。2021年11月22日,融幻影業宣布對《未來症》展開全版權開發。

看似高冷的科幻,從來都不是孤芳自賞的孤島,而是站在時代肩膀上,往未來看。對於科幻迷來說,科幻吸引人的也正是關注未來的視角。所以很多讀者發出疑問:“未來社會可能演變為故事中呈現的那樣嗎?”

也有研究者指出,科幻文學其實是關注現實的,只是傳統的科幻小說將其對現實的關注裹在厚厚的未來色彩里。比起描寫一個光怪陸離的“科幻世界”,魯般更願意去寫,一個未來世界來臨前“人”的境遇,這些即將來臨的、充滿不確定的人類奇點,才是他真正願意關注的事情。

當文科生寫科幻 專註“人性”這一永恆主題

與其他科幻小說家絕大部分是理科生不同,90後的魯般在大學讀的是新聞專業,目前在南昌一家國企上班,除了《未來症》,他還創作了《新貴》《忒彌斯》等作品。他說,在其認識的所有科幻作家中,自己是唯一的文科生。

科幻文學創作所需要的一些物理或相關知識,魯般都是通過閱讀、自我學習來獲得。比起其他一些科幻作家會發明一套自己的公式這種做法,有時候並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稱得上是一個科幻作家。不過,魯般也有自信,“人性是所有文學作品永恆的主題。就算是寫機器人、外星人、動物、植物,說到底依舊在寫人。我希望讀者可以從我的小說里看到,一個明明遙遠卻又感同身受的未來,讓他們明白自己就處在變革的洪流里,而我能做的,就是通過一些故事,拼湊出命運盡頭的一些零碎的畫面,我覺得這樣很酷。”

對於國內科幻同行的作品,魯般坦言自己會認真閱讀,對此他也覺得很自豪,“其實那些中文名字的、中國人的、中國式的科幻世界,其實完全不輸那些好萊塢才有的恢宏景象。國內的科幻作家們也在一點點拓寬把想象力邊界,從銀河邊緣,到指尖某次跳躍。《科幻世界》的很多作家、編輯、譯者、畫手們,都在挑燈夜戰,在腦海里構築着如此別樣的未來。我大體能體會到一種情懷,從無到有的,從矮到高的。每本小說都是這樣一塊基石,或許在某個時刻,你會猛然發現一座摩天大樓毅然矗立。我感到非常榮幸,自己的文字是其中一磚一瓦,可以帶你去看看那若有若無的未來。”

11月末,封面新聞記者專訪了魯般,聽他聊聊自己的創作歷程以及作品。

魯般

魯般:科幻文學創作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

封面新聞:小說《未來症》的書名“未來症”有什麼特殊寓意嗎?

魯般:未來症的意思就是伴隨“未來”而產生的畸態。在給小說起名時,其實我最先想到的是個英文單詞,我自創的“futuritis”,是由表示“未來”的future和在醫學術語上通常表示“炎症”的itis組合成的,後來就覺得叫“未來症”就很酷。

封面新聞:在你寫的《未來症》里,不談及讀者的想法,你覺得這本書里最打動你的人物是誰,為什麼?

魯般:弗洛莉吧。我十分喜愛斯多葛主義,自己也喜歡當個旁觀者,世界的旁觀者。保持內心平靜的同時,接納命運安排的諸多變化,雖然我還非常不入流,但我依舊希望自己可以達到,所以弗洛莉就被我塑造成了這樣一個旁觀者。她總是冷靜,甚至冷酷,既不正義,也不邪惡,她把這個世界都看作一次即時的實驗,觀察,然後偶爾“左右”,這樣的智慧被賦予一個金髮碧眼的美女,自然會非常迷人。

封面新聞:在你之前的採訪里有談過,你不太確定《未來症》是否是一部科幻小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魯般:《未來症》的故事發生在不算近不算遠的23~24世紀,靈感來自我很愛的呂克·貝松執導的電影《超體》。意外地,在腦海里有了這個故事。把《未來症》歸類為科幻小說,我用了很長時間說服自己,因為這本小說里既沒有銀河宇宙,也沒有飛船外星人,甚至沒有真正拿的出手的科學技術,主題非常老調重彈,它更像是現在已存社會問題的再嚴重版。這些在當下看來“無傷大雅”的存在,或許都是未來世界難以忍受的病痛,是人類的“癌”。從這個角度來說,未來症或許就非常“科幻小說”。

封面新聞:你獲得第32屆中國科幻銀河獎“最佳新人獎”,《星雲X:忒彌斯》獲得“最佳原創圖書獎”,同時《未來症》也入圍了“最佳長篇小說獎”,這些都是很高的肯定。作為90後新人,對你帶來的鼓勵是怎樣的?

魯般:首先當然是開心的,“最佳新人”,是評委和讀者對我的認可,也讓我第一次產生了“我好像真的可以試着當個作家”的想法。銀河獎頒獎典禮直播時,我在彈幕上看到有人打出我的名字,有人在評論里為《未來症》助威,那些誇我和損我的人,第一次以共同觀看直播的方式出現在我面前,我才第一次有實感,噢,真的有那麼多人看過它,真的記得我。這時我才真正覺得,自己是個寫書的人。而我獲獎時,有好多人打出了恭喜。我得好好感謝這些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見到的人,他們讓一個“最佳新人”有了變成“最佳老人”的勇氣。我是最佳新人,但這絕不該是我最佳的狀態。這些獎項和鼓勵,甚至那些不怎麼好聽的批評,都是我的故事走進別人思想里留下的痕迹,是這些迴響讓我的寫作有了意義。

封面新聞:你寫科幻小說的靈感一般來源於什麼,或者說怎麼構建出《未來症》的故事的?有什麼契機或者靈光乍現嗎?

魯般:《未來症》的第一部分完成於2018年初。我把這部分投給了科幻世界,一個月後他們決定要出版我的小說。於是,在接近2年的時間裡,我完成了它的第二和第三部分,並最終於2020年得以出版。《未來症》的第三個故事,是整個推翻重寫過的,說實話當時也產生了“要不第三個故事就放棄吧,前兩個就夠了,要不就不寫了吧,或許自己不是這塊料”的想法,我向朋友抱怨,他當時只回了一句話:“可是這不就是你自己想做的事嗎?”當時那句話,在四下無人的深夜,震撼了我。這不就是我想要的嗎?那一刻,我就不再猶豫了。然後,我又坐到電腦前繼續碼字了……

封面新聞:網上有人說你的小說有與郭敬明類似的風格,呈現了一種奢華精美的物質生活形態;同時還能感受到如在村上春樹、川島由紀夫等一系列日本作者筆下才能感受到的日本文化,你是怎麼看待的呢?

魯般:關於出現奢侈品,這個要先提到我寫作的一個毛病,我對細節有着“必須看到”的苛刻。可能因為愛看電影,我是一個非常觀眾視角的作家,我的寫作過程在我看來更像是我在看部電影,我把影片里的所有東西記錄下來變成文字。比如,因為劇情的需要,我小說里的角色需要穿金戴銀扮演絕色貴婦,這就不可避免地要出現一些奢侈品。小說里所有具體描寫過的服裝和飾品都是完全可靠、真實存在的。我希望讀者在看到這些文字的時候,能和我一樣,看到的是一個完整的、具體的人,就像一幕電影,所有的細節都盡收眼底。寫奢侈品,這其實是次非常失敗的嘗試,現在看來顯然有點用力過猛。我確實喜歡閱讀某些日本文學家的作品,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是我目前最愛的書,它教會了我如何去看待以及描寫美與毀滅。有些讀者會覺得我的文字帶有日本文學的色彩,我會認同。

封面新聞:一般都是在什麼時候寫科幻小說,下班之後,還是周末?現在很多人被手機短視頻網站捆綁上癮浪費不少時間,你有這方面的困擾嗎?

魯般:我是一個很無聊的人,我的業餘生活除了擼貓,健身和看劇/電影,就只有寫作。寫作對我來說是一种放松,所以這個技能可以在任何時候被激活,有時候在地鐵上,我也可能會掏出手機里的筆記App寫幾段,我的微博里也有一個記錄一些閑言碎語的“luban-particle”,而且我至今還沒下載抖音和快手,可能我就是比較偏愛於系統化的知識吧,只能持續15秒的信息對我來說有些太短了。

封面新聞:那請你再為讀者朋友推薦一下你的小說吧。

魯般:我始終相信,人們對於知曉未來的慾望是無窮的。我喜歡看,也喜歡寫那些能讓我們窺見未來一二的文字,那些能把我們短暫帶入或美好,或崩壞的人類命運里的故事。《未來症》便是這樣一個故事,在那個不算遠的未來,一些已經嶄露頭角的技術演變成了在眼下就初現“端倪”的危機。雖然它有很多不足,但我相信它會讓你背脊發涼,會讓你感覺到未來之近,症之深,人性之複雜。

魯般簡介

魯般,90後,居住在南昌。一流的貓奴(還是兩隻),二流的策劃,三流的攝影師,四流的天文愛好者,不入流的斯多葛主義者,意外地成了科幻創作者。

魯般

魯般的作品風格浪漫綺麗,工筆精細,想象磅礴。現已出版長篇科幻小說《未來症》、中篇科幻小說《忒彌斯》。魯般的小說有一個很大的特點,他熱愛寫一些被技術改變命運的人的餘生。很多時候,強大的技術並沒有讓人類得到太多,趨之若鶩的人類只有在餘生時間裡,才能慢慢體會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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