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中國抗日戰爭紀實叢書》 作者:顧保孜 出版社:解放軍文藝出版社
湯景延奉命率一個團“投敵”,隱蔽167天。幾經驚險,終於完璧歸趙,回到新四軍。此行動代號:湯糰行動
湯景延同志
打開歷史報紙,翻遍所有角落,才在1943年9月29日《濱海報》上看見一行簡訊:
自敵汪6個月清鄉失敗,偽軍湯景延率全團反正返我軍。
這短短20多字的簡訊,已經過去了50個年頭,好比沉澱在史海里的一顆砂礫,被歲月沖洗,被歲月掩埋,平靜地流失着、期待着……歷史長河中有多少這樣閃光卻永遠沉在海底的砂礫?
那短短的簡訊濃縮了一支特殊部隊700多名官兵忍辱負重的167個日夜!
濃縮了38名共產黨員頂戴“叛變投敵”罪名的痛苦煎熬!這段極其機密且酷似真實的假戲真做的特殊歷程,幾乎沒有為後人留下什麼原始資料。然而大部分不知情人的回憶錄中對“一個團投降敵人當漢奸”眾說紛紜,褒貶不一。給這件事情本身帶來了更多的疑問和困惑,也增添了這段歷史的神秘色彩和獨特的史料價值。
古人云:兵不厭詐。打進敵人內部,不外乎兩個可能:一為保全實力暫且苟生,這是權宜之計。再一個:瓦解敵人,假戲真做,這是離間之計。自古兵書多有使用灰色隱蔽打入敵內部,時機成熟再破腹而出重回軍營的記載。
1943年初,江北“清鄉”在即,被列為第一期試驗“清鄉”的南通形勢日趨緊張。在4分區黨政軍領導積極組織軍民秣馬厲兵,枕戈待旦的緊張時刻,敵人的特務組織也加緊向根據在拋撒黑色誘餌,企圖讓那些意志薄弱的人上他們的鉤。
這是抗戰中一條看不見硝煙的戰線,這是最難防禦的戰線!
日偽特務用他們慣用的手法,四下里招降納叛,遊說鼓動昔日有舊關係的朋友、同鄉或是熟人,參加他們“以華治華”的所謂“和平運動”。這時,駐紮南通附近的通海自衛團團長湯景延收到了南通“清鄉公署”主任張北生和南通特工總部站站長姜頌平的策反信,並且派人多次登門拜訪。已經是中國共產黨員身分的湯景延立即將這些情況向4分區領導作了彙報。
此刻,遠在淮南的華中局會議桌上,大家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為什麼不將計就計呢?做什麼事情都要有兩種準備,一是按照我們設想,順利度過“清鄉”艱難時期。還有一種,就是遇到無法逾越的困難,比如像遇到江南第6師那樣的挫折,我們拿什麼來有備無患,把損失降低到最小程度?如果打一兩個團的兵力到敵人內部,像孫悟空鑽進鐵扇公主肚子那樣,不說要他們的命,至少讓他們哭爹喊娘不好過一陣子!形勢嚴重,這支部隊就繼續隱蔽下去;形勢好,部隊立即破腹而出,回來!
華中局將這個計劃告訴了第1師師長兼蘇中軍分區司令員粟裕。
粟裕將這次身處“清鄉”重點區的第3旅旅長陶勇和政委吉洛找來商量。他們一討論,發覺許多細節並不那麼妙!“清鄉”剛開始,新四軍一個團就跑到偽軍那裡,這是長誰的志氣滅誰的威風?再次,如果被敵人識破是假投降,一個團兵力不是等於肉包子打狗有來無回,作無謂的犧牲嗎?
“這個計劃風險太大,風險太大!”吉洛連連搖搖頭。
“或許險棋,是好棋……出奇制勝的棋局有時就是布險棋得來的。”陶勇不願意馬上否定來自上級的計劃,試着說服自己和政委。
因為是華中局指示,大家主要還是考慮這個方案可行程度。畢竟是4分區史無前例的重大舉動,粟裕和兩位分區的領導人反覆討論商量了好多次,發現這個計劃成敗與否關鍵在什麼人承擔這個任務?
政治路線決定之後,幹部就是決定的因素!
他們不約而同想到了湯景延。
抗戰初期,在國民黨抗日雜牌軍里擔任少校團副的湯景延,看見新四軍過江開闢黃橋根據地,把抗日鬥爭搞得紅紅火火,這個血性男兒有些心動了,不死不活當他媽的少校團副,還不如痛痛快快當個衝鋒陷陣的小兵呢。他帶了手下部分弟兄二話沒說連夜投奔了新四軍,兩年後他加入了共產黨。如果說他投奔新四軍是渾身熱血衝動的結果,那麼他黨旗下宣誓時,便真正開始了理智執著的追求。
因為他有國民黨少校軍銜這一段特殊經歷,方方面面的關係就多。到新四軍後,他利用這些老關係為部隊做了不少事情。不久,昔日的“關係”們抵擋不住“曲線救國”的洶湧浪潮,一個個改換門庭,當了漢奸,隨之這層關係網也給卷進了偽軍隊伍里。
果然,“清鄉”搞策反,這些當了漢奸的昔日舊友又想起了他。
陶勇和吉洛商量,除湯景延外,再派顧復生,這是1924年入黨的老同志。
他面似文弱,其實黨性很強,作風正派,深得湯景延的敬服,有這樣素質好的老黨員跟隨部隊,全團就有了入泥不染的政治保證。
再一個是崇明警衛團副團長沈仲彝。他父親是被偽軍殺害的,他和偽軍有不共戴天的血仇大恨。他懂軍事,會帶兵,打仗有一套本領,是多智多謀的指揮員。這次將他的警衛團和湯景延的自衛團合併為一個團,湯景延團長、顧復生政委、沈仲彝副團長,兩個團合併後一同打進敵人內部。
此次行動稱為:湯糰行動。
行動人選很快得到華中局的首肯,但指示第11師:此事關係重大,不得泄密。
3月底,湯景延裝扮成商人進南通城會見特工頭子姜頌平。
進城的路平坦坦的,遠處嫣紅的桃林和腳邊綠油油的農田,無聲地流淌着陶淵明筆下田園詩句。可今天,湯景延心裡卻起伏不平,美麗的景色絲毫沒有提起他的興趣。此時此刻,他品嘗了從沒有品嘗過的酸甜苦辣,這次進城將決定他今後或許一輩子不被人理解的命運!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記得前天,旅部首長鄭重將這一特殊任務交給他和老顧、老沈3人時,他們都震驚了,許久說不出話來……他們誰也不願意背“投敵當漢奸”的罵名,哪怕是假投敵也不願意啊!大家都拚命想了許多理由以證實自己不是合適人選。結果他們被一句話,就一句話,說得再也沒理由了。
“你們是共產黨員,在民族利益和個人利益有衝突的時候,你們選擇哪個?”
是啊,為了黨的事業,個人榮辱得失算了什麼?
可這畢竟不是上戰場去流血去獻身,這段歷史將永遠沒有榮譽沒有墓位甚至沒有碑文。犧牲名譽,對於真正的軍人來講,比犧牲生命更難!承受這個割捨,內心充滿了劇痛!
他一路上在用隱隱作痛的心,思考如何在敵人面前表演得天衣無縫,每一句話必須表達出他率部投降的真情實意,迫使敵人不得不相信他所說。
湯景延不是外交家更不是表演家,但他卻有此項的藝術天分,如果他不犧牲,或許新中國的外交戰線上還會多一個擅長辭令,反應敏捷的外交官呢!
見到姜頌平,倆人一番客套後,湯景延單刀直入議題,“坦率”道出自己的苦悶和想法。姜頌平也不愧是特工頭子,沒有投他門下他着急,投他門下又懷疑。聽了湯景延一番表白,竟然沒有歡天喜地,而是提醒湯景延:“你們團在新四軍里吃香喝辣的,過來可不要反悔啊?”
“嗨,這你老兄有所不知,通海自衛團是新四軍實行三三制保存下來的地方部隊,待遇比主力差遠了,這暫且不談!如今清鄉在即,我們團的命運還不知道怎樣?
說甩就甩了,還不如趁早另謀出路,省得駝子跤跟頭──兩頭不着實,抗戰抗到最後連個名分都沒有!”
湯景延的確能說會道,遇險不驚!
這個老特工不得不相信湯景延這番難念的苦衷經。
“那好,如果老兄真心過來,我們今天就定下起義的時間,怎樣?”
“行啊,你說吧。”
“下月10號?”
湯景延想4月1日是鬼子“清鄉”的開始日子,10天後帶部隊走,“投敵”
也投得理由充分,至少在別人眼裡是一種經不起考驗的行為,就點頭同意了。
沒有想到湯景延回到駐地,敵人的“清鄉”日子因為“掃蕩”和“清鄉”的矛盾而延遲10天,這不正是他“投敵”的時間嗎?這時“投敵”顯然不妥!陶旅長也不同意這一天拉部隊走,這樣副作用太大。
湯景延就借口部隊內部工作沒有做好,4分區有人在部隊里巡視,如果魯莽行事會壞大事,要求寬限幾天。姜頌平也怕小不忍而亂大謀,就同意再給3天寬限時間。
可這3天是不能滿足“投敵”準備的。湯景延又親自到南通,再次要求延期。
本來敵人就疑心重重,見湯景延老是拖延,更加不快,但又沒有證據說湯景延在搞鬼。
姜頌平眼珠子一轉,想了個激將的點子。
晚上他設宴請湯景延,讓小林師團情報科長高木陪宴。宴席上,姜頌平借醉發難:“你兩次失約,說明你沒有誠意,如沒有,我不為難你,今晚就放你走,咱們以後戰場見,槍對槍刀對刀干,到時你別說我不講……交情!”
湯景延心想,我巴不得呢!鹿死誰手,天才知道!可他哪能說出心想的話,這戲還要演下去。他也趁機發酒瘋,一口一個“他媽的”連罵帶訴苦:“你他媽的以為把部隊統一到‘和運’陣線上是件容易的事情,你怎麼就知道沒他媽的人打小報告?心急吃不得熱豆腐,你他媽的心急什麼,自古多少事情不是毀在心太急上?難道你他媽的還要實踐一次,來個前功盡棄……嗯?你叫老子走,老子馬上就走……這罪也不是人受的……”說著就搖搖晃晃站起身,要走。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吵了。為這區區小事傷了弟兄們的和氣。不值得!大家喝酒。來來,坐下。我們相信你有難處。姜站長,你必須向湯先生道歉!”
今天專職演圓場戲的高木這時出來打哈哈了。
第二天,他們又談了一次,湯景延答應15日凌晨帶部隊過來。戲已經演到這個份上,沒有再退場的理由了。
當夜,湯景延回到部隊向全體黨員提出“變換鬥爭方式,堅持原地鬥爭。”向黨外提出:“變換鬥爭方式,保住團身,保衛家鄉”的鬥爭任務。這個口號引起了許多戰士強烈反感,當即4名戰士不辭而別,離開了湯景延。留下的戰士想不通,湧向團部。
為什麼要投敵?為什麼要當漢奸?
面對戰士們的質問,知情的3位領導人心酸得不行,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恨不得也放聲痛哭一場才好。
湯糰長當即決定召集全團38名黨員開會,他們有權知道真實情況!接着,沈副團長召集排以上幹部會議,告訴大家現在全團處在敵人“清鄉”最前沿,是敵人首先打擊的目標。我們當前要保存團體,保存實力,穿偽軍衣服是暫時的。幹部們聽出了弦外的意思,憤怒的情緒才漸漸平息下來。黨員、幹部穩定了情緒,戰士的情緒也就穩定了。
終於這個肩負“反叛”使命的隊伍成功地走出第一步!
15日凌晨,通海自衛團駐地響起密集的槍聲。
湯景延帶領全團官兵正在表演脫離隊伍一場戲,如果只是做做樣子,敵人要是在附近派了耳目,那麼這場戲就要露餡,前功盡棄。如果不做樣子,真打,就傷害自己的兄弟。這可難壞了湯景延。還是陶勇想了個絕妙的主意,湯糰離開駐地的那天,當場將3個等待槍決的真叛徒,給槍斃了,讓他們的屍體為“反叛”部隊提供和新四軍拼搏的證據。
等湯景延拉部隊到南通時,一個個氣喘吁吁。滿臉硝煙,那模樣真像經過激烈戰鬥死裡逃生一般。一查,果然有3個新四軍的人被湯糰消滅了,誰能捨得如此苦肉計?姜頌平對此深信不疑。
湯景延的部隊被編為“蘇北清鄉公署外勤警衛團”,屬特工部隊,團部移住茅鎮。這兒離港口據點很遠,湯景延想:不讓部隊接觸沿江的港口,說明敵人對我們有戒心。部隊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不就為了打入敵人心臟,如果最後被他們牽制,此“投敵”的意義就喪失了,說什麼也要想辦法打入港口地帶!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紅燈亮,繞着走,你怕我兵力進入港口,那麼我換個身分,經商總可以吧。湯景延找到姜頌平商議,他出面開商行,合夥在港口做生意。
這正合特工站長的口味,他早就想發財了,就是苦於沒有合適人選為他撐門面。
湯老闆一定能行!
特工頭子笑容滿面點着大把大把的票子,新四軍也一船船清點着軍需物資。敵人封鎖嚴密的運輸網上被湯景延這個老闆鬼不知神不覺拉了個大口子,軍需物資源源不斷運往4分區。
文質彬彬的顧復生政委搖身一變成了帳房先生,他鼻樑上那圓溜溜的眼鏡還真有帳房先生那股子迂腐頂真的味道。以後許多情報都是通過他手中那本帳本來傳遞的。
機智地打開港口,這是湯糰打入敵人內部第一個會合的勝利,和以後驚心動魄的突發事件相比,只能算是一次排練。
更嚴峻的考驗接踵而至!
特工頭子和清鄉公署主任張北生一向明爭暗鬥,各自暗中發展勢力。張北生看見姜頌平手下猛然增加六七百人,心裡馬上不平衡起來。他想在湯糰身上打開缺口,找到把柄,藉以給特工頭子姜頌平戴上投敵通匪的罪名,擊垮對手。
湯糰的處境更加險惡起來,不僅要提防特工,還要警惕南通清鄉公署。睡覺都要睜着眼睛,稍有疏忽,全團700多人的性命就全完了。湯景延多次召開黨員會議,要求黨員加倍小心,一言一行關係重大,容不得半點疏忽,黨員帶頭,全團要絕對服從命令聽從指揮。
正在張北生和姜頌平矛盾加劇時。偽省長李士群從中突然橫出一杠子,他利用特工是他親信這層特殊關係,也參加了爭奪湯糰的陰謀鬥爭。並且先下手為強,召集湯景延到蘇州,親自加官晉爵,想拉攏這支部隊投入他的門下。湯景延明白,李士群招兵買馬是想和“清鄉”的小林師團和南通“清鄉”公署主任張北生抗衡。反正怎樣做有利於敵人之間狗咬狗,就怎樣做!他接受了李士群建議,編為“清鄉”
警察大隊。
果不出湯景延所料,他從蘇州一回來。小林和張北生就氣急敗壞質問姜頌平,特工為什麼要擁有武裝?要他交出湯景延部隊歸他們管理。
奴才最終是鬥不過主子的,姜頌平讓出了湯糰。但他們之間的仇結越結越緊。
狡猾的張北生只是給了湯糰“蘇北清鄉主任公署保安司令部教導第2大隊”取代原來“外勤警衛團”番號外,幾乎就將湯糰冷落在一邊,好像被遺忘一般。
這是什麼意思?
顧政委、沈副團長和湯景延3人悶頭吸煙,琢磨了好久沒有頭緒。預感告訴大家這平靜中一定隱藏着風暴,可這風暴何時來?風力多少?大家心裡沒有底。顧政委過一天要以帳房名義進貨,實際是去4分區開會。
湯景延內心很憂慮,吉凶未卜,動情地對顧政委說:“如果我們遇到什麼不測,你一定請黨組織告白天下,替我們洗刷漢奸的罪名,否則我們九泉下不能瞑目!”
顧政委走的第二天,張北生派人通知湯糰到茅鎮驗槍。
驗槍?這不是繳械嗎?前不多久,啟東投敵的陸洲舫就是中了張北生驗槍的圈套而被殺害的。此時張北生又來一個驗槍?會不會向考驗陸洲舫那樣考驗我們?真投敵敢去,假投敵不敢去?我們如果不去就中敵人的圈套。
關鍵時刻,湯景延沒有慌亂。他沉穩地想了個以防萬一的辦法,用減少人數和槍支辦法,隱蔽起一些重武器。即使所有槍支被繳械,仍有部分武器掌握在手裡。
到驗槍地點,又叫副官給驗槍的人偷偷塞紅紙包。結果驗槍極快。
大家看見到手的槍這才鬆口氣,好懸!
張北生見驗槍沒發現什麼破綻。但還是不甘心,又帶走湯糰進南通訓練。
湯糰一走,新四軍就接到情報,主力連續襲擊通海地區。特工頭子更加怨恨張北生,倆人之間爭鬥愈演愈烈。可是湯糰到南通後,杳無音信。這時外面謠言四起。
說漢奸湯景延被鬼子繳械了,還有人說湯糰認賊為父,反被咬了一口,全團打散重新編製,湯景延落了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場。群眾這些風風雨雨的傳說,把留守商行的“帳房先生”顧復生可急壞了,派人去打聽也打聽不到湯糰的下落。
過了10來天,湯景延派人送來了消息,顧政委才一塊石頭落地。
原來湯糰一到南通就失去了行動的自由,部隊全部關在郊外一座學校里,四周是偽軍把守。訓練時,張北生又命令官兵分開訓練;訓練全部徒手進行;教官由“清鄉公署”派人擔任。
敵人用心良苦,意在瓦解湯糰。
湯景延和沈副團長秘密進行外交活動,請吃請喝,讓張北生周圍的人站在他們一邊說話,張北生這才漸漸放鬆對湯糰的嚴格控制。
但爭奪湯糰的鬥爭在敵人內部越演越烈。不甘心失敗的李士群又召集湯景延到蘇州,這次加官晉爵更加慷慨,給湯景延一個偽中央調查部少將專員,月津貼數萬元。
湯景延知道這次蘇州之行,張北生會更加吃醋,說不定又要實施報復手段。
一天,張北生宴請湯景延,笑容滿面告訴湯景延,因為他極力推薦,為湯大隊長謀了一個縣長的肥缺。
湯景延和張北生交往不是一天,已經把住他的筋了。你越軟他越凶,如果你硬他就軟,屬狗的。“主任推薦我就不怕丟你的面子?我不過是弄槍舞刀的一介武夫,何以能坐鎮得了一個縣。主任這不是尋人開心嗎?”
“我了解你,你不僅是武夫,還是傑出的政治家。就不要謙讓了。”
“好!主任,我醜話說在前面,我的部隊是我一手拉起來的,不敢說是家族軍,也差不多是支手足軍。只要我一離開這個部隊,不出3天,你連一半人都留不下來。
到時休怪我沒有把話說清楚。”
張北生聽出話中要挾的分量。他有點怕了,萬一部隊散了,他的烏紗帽也保不住了。就連忙說:“不願意去當縣令就算了,何必言重呢!來,喝酒,莫談國事。”
從張宅出來,也不知是天氣炎熱,還是心火重,出了一身汗。他覺得好累好累,雖說這次又化險為夷,粉碎了瓦解湯糰的陰謀。可以後張北生還不知又要耍什麼把戲?
他心思重重回到團部駐紮的據點,沈副團長告訴說,一個排長最近整夜不歸,和特工站的幾個人關係親密,常常在一起吃喝嫖賭。湯景延一聽,這事馬虎不得,排長是知道“投敵”真相的,萬一透露出去,紕漏就大了。馬上找到這個排長,嚴格控制起來,不讓他和敵人往來,堵住了這個蟻穴。
9月,敵人試驗“清鄉”失敗,偽省長李士群被毒死,成為爭權奪利的犧牲品,並且殃及池魚,李士群手下的特工全部遭軟禁,唯恐他們為怨死的主子謀反。
湯糰又一次面臨危險!
這次4分區決定不再讓700官兵繼續在敵營里冒風險。敵人試驗“清鄉”已宣告失敗,反“清鄉”形勢也已明朗,湯糰不必再灰色隱蔽。
“好,時機成熟,他們已經完成了任務,可以回娘家了!”陶勇果斷下達命令。
接到命令這一天,許多黨員、幹部都流下了熱淚,這淚水的苦澀只有他們的心靈才能品嘗到。
29日,在湯糰據點的牌桌上,湯景延打響了“投敵”以來最痛快一槍,擊斃特工站6個人。隨後帶領全團戰士同時在幾個地方集體動手,一連拔了10多個據點和區公所。
在3旅的接應下,大姑娘沒有掉一根頭髮,順利回到娘家。
這回張北生的淚落得更慘,誰叫他搶奪湯糰,包子沒有吃上反而燙了嘴,被撤職、記過,還外帶小林信男10來個響亮的嘴巴子。姜頌平要幸運些,推諉湯糰不歸他管理,沒有領導責任。他還事後諸葛亮,刺激倒霉的張北生說:“如果在我手下。也不至於捅這麼大的亂子!”
4分區為湯糰召開了隆重的歡迎會。高度讚揚了全體官後入污泥而不染的情操和團領導堅強的黨性。
這支經受了特殊考驗的部隊,被編入新四軍聯“聯抗”2團。湯景延提升為“聯抗”副司令,顧復生為政治處主任。沈仲彝為2團團長。繼續在抗戰統一戰線揮寫自己的榮辱人生。
貌不驚人的湯景延,1948年用生命又一次填寫了悲壯人生,他率領解放軍蘇浙邊區游擊隊和國民黨作戰,陷入重兵包圍,司令員陣亡,任黨委書記兼政委的他,被捕投入上海監獄,在獄中和王孝和同室,相互砥礪,結為知己。
3個月後被敵人槍殺在上海江灣刑場。
湯糰其他人員在以後的歲月中經受了更多的考驗,有的甚至是終身的誤解。在歷次運動中,他們的命運總是被衝擊,心靈飽受冤屈。有的老戰士,一生都得不到歷史公正的待遇,有的人為此而失去了生命。
今天,這段歷史終於洗去塵埃,人們用心靈去面對這段特殊歲月,才發現,167天多麼的漫長,不是每個人才能從容走到頭,這時間隧道里的暗礁實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