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12萬人，都在哀悼這個死去的年輕人

作者丨杜都督 米利暗 編輯 | 閆如意

至少十幾萬人參與了這場網絡救援。

從11月28號開始，許多人都在積極轉發一則尋人啟事，想要找到一個名叫鹿道森的攝影師。

因為，鹿道森在那天深夜發布了一篇遺書：他重新回顧了自己短暫的25年人生，決定與這個世界訣別。

他的告別微博被轉發了十二萬次，許多根本不認識他的陌生人，也在他的微博下留言，鼓勵他，希望他能活下來：

“不準有事！”

“希望你平安！”

“拜託再等一下吧，會有屬於你的幸福等着你！”

只可惜，事與願違。

遺書發布的第四天，警方在杭州的一個海邊找到了他的屍體。

所有人都感到惋惜，同時也為他的經歷感到深深的同情和痛心。

作為普通人，雖然無力改變事情的結果，但我們希望，他的故事能帶給我們一些警醒：

當心一種廣泛存在於校園之中，卻一直不被重視的性別暴力。

“生而為人無罪，你不需要抱歉”

25歲的鹿道森，長相清秀帥氣，是一名獨立攝影師。

他的經歷每一條單看起來，都不十分特殊，只不過碰巧全部發生在了他身上而已。

他曾是農村留守兒童、校園暴力的受害者，與原生家庭長期無法相處，獨自混跡在大城市，卻始終四顧茫然……

鹿道森說：“壓垮我的不是一根稻草，而是無數的沙粒，我走一步都像是背着大山走。”

過往所遭受的一切冷漠、心酸與苦難，在他心靈上不斷累積，形成了難以承受的重量。

11月28號這天，是鹿道森的生日，他沒有收下媽媽發給他的生日紅包，卻對媽媽說了一聲謝謝。

他退掉了租來的房子，把個人物品寄回家，心愛的攝影設備送給朋友，最後，設置定時發送了這封遺書。

臨死，他也不願意給任何人添麻煩。

或許除了校園霸凌外，造成他死亡的原因，還有太多太多，童年留守，原生家庭，小鎮青年鬱郁不得志……

但年幼時所遭受的校園暴力，無疑是他生命中難以磨滅的陰影，否則他也不會用這句話來作為遺書的標題：

“無需為他立碑，只願玫瑰年年為他盛放。”

朋友說，鹿道森喜歡一首名為《玫瑰少年》的歌。

歌詞講述的，就是一位因為行為舉止“娘”而被欺凌致死的男孩的故事。

鹿道森覺得，歌詞講述的少年跟自己很像。

學生時期，鹿道森也曾因為“長得像女孩”遭到嚴重的校園暴力。

他很乖，很有禮貌，只是當這一切發生在男孩身上的時候，就變成了一種罪。

鹿道森不明白，為什麼男孩子就一定要調皮搗蛋、打架鬥毆、出口成臟？

只是性格安靜一些，就要被認為是女孩，被嘲諷為娘炮、假姑娘。

鹿道森說，自己從來沒有模仿過女生，卻因為外表在學校里處處遭到責難：

被威脅、讓下跪、攔着路不讓走，被一群人圍着欺負……

面對這些欺侮，遺書中，鹿道森問：我又該向誰去說？

種種經歷像是一粒粒沙，不斷積壓在鹿道森的心上，最終成為了難以承擔的重負，促成了悲劇。

然而令人悲傷的是，時至今日，這樣的事情依然每天都在校園裡發生。

“玫瑰少年”的悲劇，一次次重演

令鹿道森感同身受的玫瑰少年，叫葉永志。

上學時候，永志的老師曾經找到媽媽，說永志總喜歡做女孩子做的事情，讓她帶他去看看醫生。

但媽媽覺得永志很好，他溫柔體貼，會照顧疲憊的家人、每天給媽媽按摩、會為家裡人做菜。

但是那些所謂的“正常人”眼裡，溫柔體貼是“娘”，細聲細語也是“娘”。

上了中學後，永志開始被同學欺凌。

他們侮辱他、嘲笑他、捉弄他，要他替自己寫作業，永志不敢不寫，不敢寫不完，每天都活在痛苦和恐慌之中；

葉永志開始不敢在課間去廁所，因為男同學嘲笑他“娘娘腔”，總是趁他上廁所時強行脫掉他的褲子，檢查他是不是女生。

遭遇意外的這一天，他照舊避開課間，在下課前5分鐘去廁所，結果廁所里的積水沒有及時清理，葉永志滑倒，後腦勺直接撞擊地面。

等到被發現時，永志口鼻血流不止，整個人躺在血泊中。送往醫院搶救無效去世。

“永志沒有尿尿的權利，他們就是這樣逼死他的。”葉媽媽說。

永志並沒有能終結玫瑰少年們的悲劇。

網紅“韓美娟”出現在大眾面前時，就是男扮女裝，戴假髮畫濃妝的樣子。

短視頻里，他穿着艷俗可笑的襖子，怪腔怪調地念：“百因必有果，你的報應就是我！”然後抖一抖肩，展現一個魔性的笑。

“嘩眾取寵”、“不男不女”成為了他的標籤，由於表演誇張，他還成了很多人眼中的“低俗網紅”。

走紅不久後，他脫下女裝假髮，走上了選秀舞台。

在一個新的語境里，大家重新了解了那個“韓美娟”的更多故事。

他本名叫韓佩泉，天生是一個唇齶裂患者，媽媽生下他後離開了，父親常年卧病在床，家裡只靠奶奶擺攤賺錢。

由於相貌有天生缺陷，他學會了用化妝遮掩自己的面部問題；因為唇齶裂正常說話鼻音重，他只能尖着嗓子表達。

但因為這樣，他收穫了前所未有的惡意：

同學叫他娘娘腔，推他進女廁所，罵他變態，學校也因為化妝而開除他。

為了生計，為了養活自己和奶奶，他又不得不穿上女裝，從韓佩泉變成了“韓美娟”。

被辱罵、被霸凌，韓佩泉又做錯了什麼呢？

他不過就是一個天生不幸，想用這種方式自我保護的普通男孩而已。

他，和他們一樣，如果說有錯，那唯一的“錯”就是不符合人們對“男性氣質”的期待。

可這難道就是原罪嗎？

比苦難更可怕的，是看不到苦難

回顧我們上學的時候，身邊肯定有這樣的男孩：

他長相柔弱清秀，性格安靜溫柔，待人細緻周到，明明都是優點，但是這些不符合傳統意義上“男性氣質”，就成了被欺凌的理由。

這種欺凌，在校園裡從未斷絕。

有多少男生，因為長相秀氣、聲音細軟，被全班嘲笑、欺負？又有多少男生因為有唱歌、做菜、跳皮筋這種“格格不入”的興趣愛好，遭到排擠、嫌棄？

在“男生用拳頭欺負女生”的學生時代，一句“娘炮”，霸凌者便擁有了最正義、最天然的校園暴力借口。

你的文雅，在他們看來是弱小；你的靜默，在他們看來是是懦弱；你的柔和，在他們看來是可欺。

更糟糕的是，很多人並沒有意識到霸凌的存在。

鹿道森離世後，有媒體採訪了他的家人和鄰居。

對於鹿道森提及的痛苦，在校園裡的遭遇，他們的評價卻是：

“他在學校被欺負，我們也不知道。”

“同學之間難免扯皮打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那種陰影。”

“他想得太多了。”

直到去世，這些本該是鹿道森身邊最親近的人，都不能理解他心裡的痛苦。

當罪惡被忽視時，受害者的痛苦便成了一個笑話。他更加的無助了。

玫瑰少年葉永志離開後，台灣頒布了《性別平等教育法》。法案中明確規定：任何人不因其生理性別、性傾向、性別特質或性別認同等不同，而受到差別之待遇。

25歲的鹿道森離開了這個世界，在生命的最後，他留下了一句：

“請停止校園霸凌吧。”

鹿道森的悲劇已然發生，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呼籲身邊的人重視這種廣泛存在，卻長期被忽視的暴力行為。

希望每一個像他一樣溫柔的少年，不用再遭受霸凌。

希望玫瑰遍地盛放，而不再有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