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武在洛陽王城公園
數九寒冬,古都洛陽,清晨氣溫已接近零攝氏度。一位頭髮花白、面容清癯的長者緩緩走在晨曦中,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流,前往位於澗河西畔的中國石化洛陽(廣州)工程公司辦公大樓。
“國家進入新時代,我雖然年紀大了,體力差了些,還是能繼續作些貢獻的。”樓道盡頭的複印機前,這位長者一邊打印資料一邊說著,陽光輕輕灑在他略微佝僂的背上,“現在就是給年輕人當‘啦啦隊員’,昨天他們給我送了一份項目資料,有幾個數據還得再推敲一下……”
這位91歲的“啦啦隊員”,就是中國科學院院士、被譽為中國催化裂化工程技術奠基人的陳俊武——他曾帶領團隊創造了煉油化工技術領域的多項“共和國第一”,為我國流化催化裂化技術從無到有、由弱到強作出了開創性貢獻。
身先士卒育“金花”
至今,撫順石油二廠北催化車間門前仍立有一塊石碑,書有“中國第一套流化催化裂化裝置——1965年5月”字樣。這座被稱為中國煉油工業“五朵金花”之一的裝置凝結了許多石油工作者的辛勤勞動,陳俊武就是這套裝置的設計師。
流化催化裂化是煉油工業的關鍵技術,具有投資少、操作費用低、原料適應性強等特點,是石油精鍊中最重要的轉化工藝之一。當時,這類裝置在全世界不過幾十套,技術被層層封鎖。
1959年,橫空出世的大慶油田給國家提供了充足的原油,但當時國內的煉油技術卻跟不上形勢發展的需要,使用的大多是當時蘇聯的技術,不能對原油進行有效深度加工,也無法從中煉取數量更多、質量更高的輕質油產品。“這就像有了上好的大米,卻依然吃不上香噴噴的白米飯。”陳俊武如是比喻。
當時的中國,急需獨立自主研發煉油新技術。
1961年冬,石油工業部決定抽調科研、設計、製造、基建和生產等方面的骨幹力量,自力更生開展流化催化裂化、鉑重整、延遲焦化、尿素脫蠟及有關催化劑、添加劑等5項煉油工藝新技術攻關,儘快改變我國煉油工業技術落後的面貌。這5個項目,後來被稱為煉油工業“五朵金花”。
34歲的陳俊武,受命擔任我國第一套流化催化裂化裝置的設計師。
然而,裝置應該是什麼樣子,怎麼設計,怎麼製造?摸着石頭過河,消化資料、分析計算、對比論證,陳俊武常常一天伏案十幾個小時,腦子裡全是數據和方案。
緊張工作3個多月後,主要技術方案已經完成。當年6月初,原國家科委決定選派人員赴古巴考察,陳俊武名列其中。
“站在人家的裝置下面,第一反應是想起了十來歲上中學第一節英語課的情景。老師用純正的英語朗讀:阿里巴巴來到山洞前,喊道,芝麻芝麻開門吧。”時隔50多年,陳俊武回憶起當時的情形,眼中依舊閃爍着光芒,“那道通向寶藏的大門終於打開了,豁然開朗。”
然而,那時工廠處於停工狀態,儘管先進的技術擺在眼前,卻沒人指導,能看到的只是從沒見過的龐大塔器和英文資料。時間緊迫,陳俊武沒有一天休假和娛樂,只是爭分奪秒地工作、工作。
而在他身邊的,就是聞名世界的旅遊勝地——巴拉德羅海灘。“湛藍的海岸、白沙灘,那麼好的風光,一次都沒有去過。”結束考察回國時,陳俊武的行李中沒裝一件洋貨,鼓鼓囊囊全是密密麻麻記滿了學習心得的20多個筆記本。
資料只可作為參考,設計還是要靠自己去完成,特別是主要設備必須由我國自行研製。上百套儀錶,數千個大小閥門,近兩萬米粗細管線,都要在設計中做到準確無誤、萬無一失。
在陳俊武主持下,1963年1000多張設計圖紙完工,1964年開始施工備產。陳俊武沒日沒夜地“泡”在現場,這個找,那個叫;這邊開會,那邊答疑,忙得像個不停轉的陀螺。
1965年5月5日,當清晨的第一縷曙光拂過地平線,位於撫順石油二廠南端的60萬噸/年流化催化裂化裝置展現出鋼筋鐵骨的雄姿。歷經4年多的艱苦攻關,這個由我國自主開發、自行設計、自行施工安裝的第一朵“金花”一次投產成功,帶動我國煉油技術一舉跨越20年,接近當時世界先進水平。
創新不止事業興
翻看陳俊武的履歷,70年的職業生涯始終圍繞着兩個字:石油。
陳俊武祖籍福建長樂,1927年3月出生於北京的一個書香門第,受到良好的家教和文化熏陶。陳俊武在中學時期就對化學知識產生了濃厚興趣。1944年,17歲的陳俊武以優異成績考入北京大學工學院應用化學系。
當時的中國民不聊生,工礦企業凋敝衰敗。1946年,正讀大學二年級的陳俊武到撫順參觀,第一次見到了日本人留下的煤制油工廠,中國石油工業落後、處處受制於人的窘況對他產生了巨大衝擊,心中當即立下志願:挽弓當挽強,一定要投身石油工業,用己所學為國家和民族振興貢獻力量。
為了心中的石油夢,4年大學生活,陳俊武把青春歲月全部融進一張張書頁和筆記之中。畢業前夕,陳俊武以“化學工程與我——俊武求知旅程之一段”為題,把自己幾年來的學習筆記整理裝訂,分成18類,各包以封皮,加起來竟有20厘米厚。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煉油工業基礎極其薄弱,可謂一窮二白。新生的人民共和國急需“黑色的血液”為發展注入生機。大學畢業後,陳俊武盯着的只有“石油”。
當時,東北是中國重工業最集中的地方,而瀋陽是東北最大的工業城市,工作生活條件也較為優越。陳俊武的母親和家人都在瀋陽,大家都勸他留在瀋陽工作。
出人意料的是,陳俊武堅持要到撫順去。
他還惦記着當年和同學們在撫順參觀過的那個煤制油工廠。急國家所急,想國家所需,這是他最初的信念,始終不改。
謝絕了親人的挽留,1949年12月,陳俊武如願進入遼寧撫順礦務局工作,成為人造石油廠(後更名為石油三廠)的一名技術員。他一頭扎進車間,將滿腔的熱忱投入工廠修復工程中。面對技術資料匱乏、生產條件簡陋的現實,他與技術專家和老工人一起克服重重困難,為工廠恢復生產廢寢忘食。憑藉豐富的知識儲備和勤奮嚴謹的工作作風,陳俊武接連完成蒸汽噴射器、蒸餾加熱爐等技術革新任務,逐步成長為一名青年技術骨幹。
1956年4月,陳俊武加入中國共產黨。
“我的幾個姐姐都是共產黨員,我一直覺得共產黨的事業是偉大的事業,我也願意為了這個事業而奮鬥終身,當初的入黨志願書就是這樣寫的。”如今,91歲的陳俊武語氣依然堅定,“從加入中國共產黨的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以身許國、一生獻科學的準備了,無怨無悔!”
1969年底,根據國家需要,陳俊武隨原石油工業部撫順設計院搬遷到位於豫西山區的洛陽市宜陽縣張塢鄉竹園溝,從此立足洛陽。
為加工更多的大慶原油,在臨時搭建的簡陋板房中,陳俊武和同事為研製蒸餾—催化裂化聯合裝置絞盡腦汁。1972年,這套被稱為“一頂二”的裝置在錦州試運成功。
1978年,全國科學大會在北京隆重召開,陳俊武光榮地出席了這次大會並獲得表彰。
同年,陳俊武擔任洛陽煉油設計院副院長兼總工程師,由他指導設計的中國第一套快速床流化催化裂化裝置在烏魯木齊煉油廠試運成功,第一套120萬噸/年全提升管流化催化裂化裝置在浙江鎮海煉油廠開車成功。
1982年,按照陳俊武提出的技術方案建設的蘭州煉油廠50萬噸/年同軸催化裂化裝置投產,榮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和全國優秀設計金獎。同年,他主持承擔了包含“大慶常壓渣油催化裂化技術開發及產業化應用,採用自主技術建設一套全新催化裂化裝置”的國家“六五”攻關任務。
1985年,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渣油催化裂化技術在石家莊煉油廠實現產業化,1987年榮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
1989年,既有同軸結構,又有高效再生的100萬噸/年催化裂化裝置在上海煉油廠建成投產。1994年,該技術獲得我國催化裂化工程技術領域的第一個發明專利授權。
正是在陳俊武等幾代人一步一個腳印的共同努力下,我國流化催化裂化技術從一片荒蕪到錦繡滿園。截至目前,我國已經建成各種類型流化催化裂化裝置上百套,總加工能力超過1.5億噸,成為僅次於美國的催化裂化世界第二大國。
1990年,62歲的陳俊武已到了退休之年。這一年,他被授予“全國工程勘察設計大師”稱號,一年後當選為中國科學院化學部學部委員(院士)。許多媒體想採訪他,國內外多家出版機構先後向他發函,要將他收入各種各樣的名人辭典,他都拒絕了。
科學家的目光永遠在前方。
面對我國石油資源不足、原油對外進口依存度逐年遞增的現實,陳俊武認為石油替代的研究和開發十分必要且緊迫,這不僅關係民生,也關乎國家能源安全。
他將研究方向轉向國家石油替代戰略,與中國科學院大連化學物理研究所合作,指導完成了甲醇制烯烴(DMTO)技術工業放大及其工業化推廣應用,為我國煤炭資源深度轉化利用開闢了全新技術路線。2015年1月,DMTO技術榮獲2014年度國家技術發明獎一等獎。
進入耄耋之年,陳俊武又投入極大的精力,深入關注溫室氣體排放、氣候變化、碳減排和石油替代中氫能的生產、運輸、儲運技術等多項戰略性課題的開發和進展。
淡看人生風清正
在大部分人眼中,陳俊武是令人高山仰止的大科學家,而在女兒眼中,陳俊武就是個特別單純的人。
“爸爸對生活要求不高,很輕易就能滿足,他可以獨自買票擠公交車,也可以在路邊攤隨便吃上一碗麵條。”小女兒陳欣印象中父親的生活常態就是行行復行行,從一個裝置現場趕赴另一個。
任務、壓力、責任……每個詞提起來都是沉重的,但不管多忙,陳俊武始終活出沉穩從容的節奏。
他總是強調,每一次成績都凝結着大量共事者的心血,榮譽理所當然歸功於集體,只有和多數人分享才能心安理得。
1985年,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渣油催化裂化技術在石家莊煉油廠實現產業化,兩年之後喜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在主要完成人員名單上,並沒有攻關組組長陳俊武和副組長閔恩澤的名字。上報材料時,陳俊武專門提出,要把為此項目作出貢獻的洛陽設計院的其他幾名科技人員列入授獎名單,不列自己。
在陳俊武的人生詞典里,“私利”這個詞彷彿從未出現過。陳欣坦言:“父親總說路要靠自己去走,我們家人,以及和他關係密切的人,都沒有從他那裡得到過什麼好處和關照。”
2014年7月,陳俊武待了近半個世紀的洛陽工程公司主營業務南遷廣州,三分之二的人員全部搬到廣州工作,按照級別待遇,公司領導在規劃住房時給陳俊武安排了一套180平方米的安置房。陳俊武聽說後,堅決不要:“我年齡大了,在洛陽工作和生活,要廣州那麼大的房子幹嗎?!”
凡是花國家的錢、集體的錢,陳俊武都是這樣小氣。走上領導崗位後,他謝絕了配秘書、坐專車的專家待遇,堅持步行上班近20年。他去外地出差,常常會為省出租車費、省住賓館的錢而斤斤計較。
鮮為人知的是,陳俊武也有非常大方的一面。
在撫順工作時,他曾把自己技術革新獲得的獎品轉交給集體和其他同事使用。遷址洛陽工作後,他把自己的獎金捐給公司幼兒園,捐給優秀民辦教師,還捐資4萬元設立青年優秀科技論文獎勵基金。遇到黨的重要紀念日,他都會多交一份數額不小的黨費。
1994年8月,陳俊武從報紙上了解到洛陽市新安縣考上復旦大學的張政偉正在為學費發愁,就連夜寫信聯繫,表示要全力資助張政偉完成大學學業。
開學前,張政偉如約來到陳俊武家。陳俊武不僅給了他3000元學費、生活費,還為他準備了裝有各種學習用品的書包和裝有剃鬚刀、羊毛衫、皮鞋等生活用品的大皮箱,並叮囑張政偉:“上大學期間,學習費、生活費我全部負擔,你只管安心學習。”
此後,陳俊武每年按時給張政偉匯款,直至張政偉大學畢業,累計資助幾萬元。畢業後,張政偉進入上海市華山醫院工作,如今已成為業務骨幹。“陳院士是我的恩師,因為他的幫助我才能有今天。”張政偉對陳俊武充滿了感恩,凡回洛陽,都要去看望他。
受過陳俊武幫助的人,又何止張政偉,有的解決了一時困難,有的因此改變人生。
2010年,年逾八旬的陳俊武牽頭在鄭州大學化工與能源學院組建了河南省石油補充替代能源研究院士工作站,指導團隊從事生物燃料方面的研究論證工作。他多次到鄭州大學講課,同時通過電子郵件等方式對鄭州大學的孫培勤團隊給予悉心指導,還培養了孫紹暉等4名博士後。2016年1月,團隊研究成果以80多萬字的《生物基燃料技術經濟評估》專著呈現,為國家能源戰略決策提供了重要參考。
而這6年間,陳俊武對化工與能源學院支付的酬金分文不取,在團隊取得階段性成果之際,學院再次奉上他6年兼職所應得的酬金時,陳俊武卻提出把這近20萬元全部捐出,用於獎勵和支持該校化工領域的優秀青年學子。
那一天,陳俊武專程趕到鄭州大學參加捐贈活動,他謝絕了師生的款待請求,但愉快地接受了學生送上的一束鮮花。他說,要把花送給卧病在床的老伴兒。
“人的一生只是歷史長河中短暫的一瞬,應該活得有價值、有意義。”談到自己做的事,陳俊武總是很平淡,“對社會的奉獻應該永無止境,從社會的獲取只能適可而止。我努力這樣做了,有了一些貢獻,這就足夠了。”
春風化雨育棟樑
2017年3月17日,陳俊武90周歲。
為了慶賀老師的生日,他的弟子們雲集洛陽,準備送上一份特殊的禮物。
這一天,催化裂化高研班及專家班洛陽現場教學活動在洛陽工程公司辦公樓學術報告廳舉行。當90歲的老師緩緩走上講台,全場起立,掌聲經久不息。
台下聽課的140多名學生跨越幾代人,他們中有許多人是石油石化行業的“大咖”,有的已經退休,兩鬢斑白,還有一些年輕的面孔。
從行政領導崗位上退下來後,陳俊武給自己定了著書、立說、育人三件事。“未來市場的競爭實質是科技實力的競爭,必須首先提高科技人員的整體基礎理論水平和科技素質。”在陳俊武心中,培養人才的願望尤為強烈和迫切。
1992年初,通過嚴格考試、考察,陳俊武從洛陽工程公司的青年工程師中確定了3人作為他的“師帶徒”學員。他和3名學員簽署培訓合同,並保證將在包括午休時間在內的規定時間裡給他們講課。
此後3年間,陳俊武一絲不苟認真履約,每周都要給學員講一次課,一個月講10多個課時,還經常帶領學員到現場實踐教學。
由於沒有先例可循,僅整理講義一項,就花費了陳俊武大量精力。他把自己半個世紀探索積累的經驗和理論系統地予以整理濃縮,像是握着一根接力棒,毫無保留地傳給後來人。所有這一切,陳俊武都是甘願付出、分文不取。
與此同時,陳俊武強烈地意識到,要想為中國石化行業培養出更高層次的精英人才,必須打破門戶之見,創辦一個有創新理念和獨特教學方式的高級研修班。他的提議得到了當時石化總公司領導的大力支持。
在陳俊武的直接推動下,1992年,中國石化第一期催化裂化高級研修班開班。正式學員只有8人,選拔條件極為嚴苛。比如,必須在工廠催化裂化裝置有過4年以上工作經歷,已是高級工程師或接近高級工程師的工藝技術人員等。
“催化裂化是煉油領域的核心裝置,陳院士認為最熟悉催化裂化技術現狀的是一線的操作工人和技術幹部,提高了他們的技術水平,就提高了煉油行業的整體專業技術水平。”中國石化集團公司副總經理凌逸群當年是8名正式學員之一,時年30歲。他表示,能夠入選這樣的“大師班”,對於一名煉油廠催化車間的年輕技術員而言,何其幸運。
“他從科學出發,對國內外公司、兄弟單位的技術成果給予充分尊重,在講課時客觀介紹分析各家的技術特點,讓學生自己體會。”談及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大師的情形,凌逸群印象最深的是陳俊武淵博的學識和寬廣的胸襟。
在3周高強度的集中學習後,學員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但每個人都帶着一個題量超大、周期超過一年的“大作業”——彙集整理自己所在單位催化裂化裝置的原始數據,按授課中提出的方法進行工藝和工程計算,然後根據計算結果結合裝置出現的技術問題進行有針對性的分析研究,最後提出解決方案。
在凌逸群眼中,這個“大作業”名副其實。在計算機還沒有普及的年代,完成作業主要靠手算,計算量龐大到無法想象,每名學員都用了一年多時間才全部完成。為了準確用物料平衡的方法核算一套裝置,凌逸群甚至幾次求助廠里調度,將某個物料罐騰空再重新裝填計量,以獲得準確的第一手數據。
“當時沒人會用這種方法來分析裝置、提出這個要求,大家都蒙了,以為我在開玩笑。”凌逸群感慨地說,“跟陳院士學完之後會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當你再看裝置的時候,腦子裡全都是問題。”
讓學生具備發現深層次、方向性問題的能力,這是貫穿陳俊武整個教學過程的指導思想。
第一期催化裂化高研班結束後,第二期、第三期陸續舉辦,3期歷時10年之久。“陳氏繼續教育工程”開創的這種完全不同於學院式、從本企業催化裂化裝置實踐中來、再回到本企業催化裂化裝置的技術進步中去的教學方式,讓所有學員在職業生涯中持續受益,更為中國石油石化行業培養了一批沒有學位證書的精英人才。
20多年前,這些被“大作業”磨鍊過的學員都是普通的一線技術人員,回到企業後,他們大多從技術員成長為技術負責人,許多人後來成為石油石化行業卓有成就的專家,還有一大批擔任企業的總經理、副總經理、總工程師等重要領導職務。
在與陳俊武多年學習交往的過程中,凌逸群發現,陳俊武在高研班所傳授的平衡觀在不斷擴充和更新。“這就是科學家的精神和戰略眼光,不斷學習、追趕、超越。”如今,陳俊武在82歲高齡時所著的《石油替代綜論》已成為凌逸群工作中最重要的工具書。
剛剛退休的石家莊煉化副總經理劉曉欣是陳俊武高研班的“秘書長”,多年來在工作之餘負責師生之間的聯絡。然而,她卻認為自己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秘書長”。
2006年的一天,陳俊武路過石家莊,打算去看望當年和自己一起在撫順工作過的、從石家莊煉化退休的老同事顧啟雄。當時,包括劉曉欣在內的石家莊煉化班子主要成員都是陳俊武催化裂化高研班的學生。陳俊武怕麻煩別人,特意囑顧啟雄不要驚動任何人。
給老同事下完“封口令”後,陳俊武又是火車又是公交車一路顛簸到了顧啟雄家裡,住了一晚後,第二天又悄然返回洛陽。“他走了以後,我們才知道他來我們公司生活區了,當時心裡特別酸。”想起年近80歲的老師匆匆來回的背影,劉曉欣哽咽了。“他就是這麼倔,怕自己來了會影響企業,影響我們工作。”
每每念及恩師,劉曉欣總會想起宋代著名文學家范仲淹的散文《嚴先生祠堂記》里的一句話:“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陳俊武深入現場
陳俊武在指導工作
淡如水 巍若山
人生在世,總會面對形形色色的紛擾和誘惑,看重什麼、看輕什麼,堅守什麼、捨棄什麼,就像一把無形尺子,量出品格的厚度,標示境界的高度。
在事業上,陳俊武一生都在追求卓越和傑出,科技報國、探索創新、著書立說、培養人才,把畢生心血獻給了祖國的石油化工事業,功勛卓著。在生活中,陳俊武卻謙虛低調,極力保持平凡。他不希望媒體多宣傳自己,多次逃避甚至拒絕記者採訪。他把國家和集體的利益看得最重,卻把榮譽和名利看得很淡;他把工作做到了極致,卻把生活過得極其樸素簡單。沒有人要求他如此,可他卻甘願如此。淡泊名利、甘為人梯,這正是陳俊武家國情懷的自然體現,也是一名科學家不變的底色和堅守。
樂以終身醉心科研,悅以無私授業解惑。陳俊武的甘於奉獻源自內心的真誠。他把自己的所思、所學、所想、所研、所得傳授給每一名學生,給人支撐、助人向上,使人登高望遠,自己卻無怨無悔、樂在其中。一個國家、一個企業的發展進步,需要有人做大量為後人做鋪墊、打基礎、利長遠的好事,需要許多這樣默默無聞的付出。甘當“鋪路石”的人,不僅要有“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遠見,還要有“功成不必在我”的胸襟,立足當前、着眼長遠,始終把事業發展放在首位,把公道正派記在心間,把促進人才成長作為責任。
向陳俊武學習,就要像他那樣——以奉獻之心對“人”,以無私之心對“事”;以平和之心對“名”,以淡泊之心對“位”;以知足之心對“利”,以敬畏之心對“權”,將他的崇高精神轉化為信仰的力量、擔當的力量、奮鬥的力量、拼搏的力量。
(本版稿件由徐徐、李建永、計紅梅採訪撰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