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紀以來,我們遇上了很多百年紀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一戰爆發一百周年、五四運動一百周年……再往前推,還有中國電影百年、中國話劇百年,北大、清華、南開、武大等大學也相繼度過了自己建校100周年、甚至是110周年紀念。
100年前,是一個風起雲湧的時代,中國正處在從一個傳統封建國家轉型為現代國家的關鍵節點。那個時候,國內戰火頻仍,局勢動蕩,一批又一批中國年輕人滿懷一腔熱血,前赴後繼地走上求學之路,希望用知識武裝自己,富民強國。
他們中間有文科生,也有理科生,有學建築的,也有學藝術的。有在國外學習的,如美國、法國,也有在國內堅守的,如抗戰時期中國教育史上的傳奇——西南聯大。
電影《無問西東》劇照
梁啟超在《少年中國說》里寫道:“故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西南聯大是中國高等教育史上的一個傳奇,這所大學只存在了短短八年零八個月,卻誕生了172位院士,8位“兩彈一星”元勛,2位諾貝爾獎得主,9位黨和國家領導人,培養的人才超過戰前北大、清華、南開三所大學30年培養的人才的總和。
聯大校友楊振寧、李政道在諾獎頒獎典禮
它是一所在侵華日軍的戰火中誕生的大學。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發生,平津淪陷。南開大學直接被日軍的炮火炸為廢墟,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也停止辦學。三所大學決定合併南遷,1938年4月,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在昆明成立,簡稱“西南聯大”。
西南聯大能夠出這麼多傑出校友,與強大的師資分不開。看當年的老師名單,完全就是一個豪華天團,全部是讓人振聾發聵的名字:朱自清、沈從文、聞一多、陳寅恪、趙元任、錢穆、錢鍾書、金岳霖、馮友蘭、華羅庚、朱光潛、費孝通、潘光旦……
三校校長聯合主持校務,其中以最年輕的清華校長梅貽琦為主導。
梅貽琦校長曾說,
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
梅貽琦在聯大貫徹了清華的通識教育理念:大學一年級是不分院系的,所有的人都必須要把自己的必修課修到一定的水平,國文、英文都是必修。
西南聯大最大的特色是自由。同一門課,沒有統一的教材。老師怎麼講,全憑各自的興趣和擅長之處。比如同一門《中國通史》,吳晗主要講制度演變,孫毓棠側重經濟,錢穆講的是他《國史大綱》里的觀點。
歷史系教授錢穆
西南聯大也非常嚴格。八年裡面,八千多人入學,招來的都是全國各地的精英學霸,最後只有兩千多人畢業。
三校在組成西南聯大之前,都有各自的校訓。北大是“博學審問,慎思明辨”,清華是“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南開是“允公允能”。西南聯大成立後,面向全體師生徵集校訓,最後選了四個字:“剛毅堅卓”。
在抗戰這樣一個特殊時期,西南聯大的師生們的確體現了“剛毅堅卓”的精神。他們克服了極差的物質條件,堅持求學,並且把所學知識運用到抗敵之中。
當時學生參軍的影音資料
有的學生甚至直接入伍,與日本侵略軍作戰。整個抗戰期間,犧牲的聯大學生總共1100多人,為戰時中國大學中最多。
今年是西南聯大成立81周年。回顧這段歷史,我們看到一種美,是在血與火的殘酷歲月中,呈現出來人性的光輝和知識分子的光輝。
1918年至1937年,約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有20多位中國留學生赴美學習建築。最後約18人學成歸國,成為中國第一代建築師。
賓大留學生合影
這些人多來源於清華學堂的留美預備班,家學深厚,原本就是“精英中的精英”。
家喻戶曉的梁思成(右),祖孫三代都在中國的近代學術史和建築歷史上留下濃重一筆
林徽因,父親是外交家,文化領域的重要人物
圖為她的畢業證書
陳植(右),父親是杭州求是書院(今浙江大學的前身)的創始人之一
他們這一代人,大部分出生於1900年左右。剛開始求學的時候,恰逢清王朝覆滅,不久五四運動興起,他們在傳統國學的浸染之外,又受到西方新式教育的很多影響。他們的人生跨度,和20世紀中國最重要的歷史階段剛好吻合。
最早赴美學習建築的是庄俊,在美國伊利諾大學建築工程系。1918年之後,更多的留學生的目標地是賓夕法尼亞大學。
賓夕法尼亞大學海登樓繪圖教室
那個時候正好是賓大建築教育的頂峰時期。前往賓大的人絡繹不絕,有朱彬、范文照、趙深、陳植、梁思成、林徽因、哈雄文、楊廷寶……
他們在賓大特別顯眼,被稱為“中國小分隊”(The Chinese Contingent),一個是成績好,一個是獲獎多。
楊廷寶成績單
賓大當時的學習評分分為三檔,大部分中國留學生的成績都是前兩檔,不是“傑出”就是“優良”,這甚至引起了美國學生的紅眼,覺得中國人把他們的高分搶走了。
這些中國留學生,也是當時學校里最用功的一批。當時賓大建築系的學制是本科五年,碩士研究生一年。而中國留學生基本上只用三到四年就完成了六年課程。
這批人一畢業,大多數選擇了立即回國,把所學的知識投入到國家建設中來。
1930到1940年代,他們在中國各地,設計、建造了600多個建築,個個經典。
南京中央體育場 1931 汪曉茜供圖 設計/基泰工程司
南京國民政府外交部辦公大樓 1935 設計/華蓋建築師事務所
上海市第一百貨舊照 1936 設計/基泰工程司
大上海大戲院
上海金城大戲院(今黃浦劇場)
更重要的是,他們回國之後建立了中國自己的建築教育體系,培養了一代又一代人才。
東北大學建築系合影
第一排中為創辦者梁思成、林徽因夫婦
所以在他們之後,我們還會有第二代、第三代的建築師,登上歷史的舞台,延續他們創造的建築奇蹟。
中國現代留學史上,有一群特別的留學生:第一批留法藝術生。
被蔡元培欽點的公費留法學藝第一人徐悲鴻 ©徐悲鴻紀念館
潘玉良喪母喪父之後,曾經被賣進妓院當婢女,獲得公派留法的機會後,成為中國第一個進入盧浮宮的畫家。圖為她在創作雕塑《王守義胸像》
他們中有人公派,過着清苦的生活,也有人出身世家,穿戴摩登。
張道潘、方君璧、常書鴻、蕭淑芳等人家境優越
留法期間穿戴極其時尚
這批人中的大部分是在1919年去到法國,從1919到1939的20年,是留法高峰。從1911到1949年,留法藝術生的總數約為150人。
其中有徐悲鴻、林風眠、劉海粟、顏文樑、常書鴻、龎薰琹、吳大羽、常玉、潘玉良、趙無極、吳冠中……
常玉、潘玉良、方君璧、呂霞光、劉海粟繪畫作品
他們後來成為中國“最貴”的一批藝術家。繼李叔同之後,他們還是第一批畫裸體的中國人。
常玉 《裸女》
上海美專的人體素描課 張接華攝 ©劉抗
他們絕大多數都是先到法國里昂的語言學校,在中法大學學習法語、禮儀等等,然後才到其他各個學校的各個學科。幾乎全都是一邊學美術,一邊學法語。
法國的藝術院校眾多,最著名的是巴黎高等美術學院。
巴黎高等美院舊貌
潘玉良在巴黎高等美術學院的檔案
其他還有里昂美專、第戎美校。進入美院之後,都是在教授工作室里學習。
達昂工作室
布代爾工作室
徐悲鴻在達昂的工作室畫畫,潘玉良、江小鶼、李金髮在布代爾的工作室里做雕塑。布代爾是現代雕塑鼻祖羅丹的得意弟子,他的這批來自中國的學生,後來成為中國的雕塑先驅。
不少學生選擇在畫室、工作室補習
除此之外,塞納河左岸拉丁區還有許多自由畫院,類似於業餘的培訓學校,供學生自費學習人體素描。吳作人、趙無極、朱德群在大茅舍畫院里學習過,謝投八在朱利安畫院學習過。
徐悲鴻那時候參加了4個這樣的畫院,他畫了大概700多件素描,其中有400多件都是人體,以女人體居多。他也是將裸體植入到國畫創作的第一人。
清末民初的藝文界,受認可的是中國古典書畫,對比同時期的法國,各種前衛的藝術思潮和流派開始盛行:野獸派、立體主義,印象派、新印象派、後印象派,超現實主義,德國表現主義……
吳作人《縴夫》1933年
這些留法的中國藝術生們,創作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依託學院派的寫實主義,典型代表有徐悲鴻、吳作人、常書鴻、顏文樑等。
龎薰琹《構圖》
周碧初《小山峽》
潘玉良《戴花執扇的女人》
更多人則是傾向現代主義的探索,野獸派、印象派、立體主義等等,比如劉海粟、林風眠、常玉、潘玉良、吳大羽。
吳大羽《無題》
無論是寫實主義還是現代主義,這些留法藝術家們都特別新潮。甚至出現了像吳大羽這樣進行抽象畫創作的,在民國時期極其罕見,超前了一個世紀。
學成之後,絕大部分留法藝術學生選擇回到祖國,他們中的大多數又都選擇了藝術教育作為自己的人生歸宿。中國的現代藝術教育體系、現在的各大美院,幾乎都是這一群留法藝術家建立起來的。
徐悲鴻作畫
顏文樑帶學生在蘇州寫生
徐悲鴻、林風眠、劉海粟、顏文樑,被稱為是中國美術界的四大校長。他們以巴黎美院為樣本,把法國藝術院校的基本設置、教學理念,搬回國內。
林風眠、劉海粟、顏文樑、徐悲鴻 被稱為中國美術界四大校長
他們還帶回來了油畫、雕塑、素描、水彩等新的藝術類別,甚至新的生活方式。他們把現代性植入到我們的血液里,中國藝術史,從此轉向了現代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