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元元：最美，源自最夢想的堅持

策劃：方瑜 文:孫潔 攝影：孫瑞祥

作為美國三大芭蕾舞團舊金山芭蕾舞團首席演員，美國《舞蹈雜誌》第56屆年度終身成就獎，英國國家舞蹈大獎最佳女演員，曾登上《時代》周刊封面的“亞洲英雄”，譚元元的名字寫着榮耀和光芒。這個纖細美麗的上海女子，在從事了20年這個世界上最美麗又最殘酷的職業後，依舊在西方的藝術中綻放出難以磨滅的東方光芒。

“芭蕾就是我的最愛。”她對着我們輕聲細語地說。難以想象，這樣溫婉的女子會從事着這樣一份包含淚水、痛苦與折磨的職業，卻只將光芒、美妙和動人心弦藝術感地呈現給眾人。這條路，若不是珍愛，誰也無法堅持地走下來。

20年，紀念無限

伴隨舊金山芭蕾舞團渡過了20年的時光，譚元元沒想到的是，她會跟着舞團回到中國，為這20年的職業生涯做一場特別演出。10月21日晚間，她將在國家大劇院上演奉上《譚元元20周年專場演出》，一口氣在台上表演4個劇目，那一刻，所有光芒都會照耀在她的身上，和輕輕旋轉、彷彿訴述了無限情愫的腳尖上。

譚元元曾說過，“一直有人問我，如果有下輩子的話，你還會跳舞嗎？不，我絕不再跳！”但回顧過往，是芭蕾的愛才將她帶到了現在，超越了國界、年齡，創造出屬於芭蕾舞演員的最奇蹟，“我不會後悔，旋轉的腳尖也從未停止。”

舊金山芭蕾舞團75個團員千里迢迢趕來中國，為譚元元量身定製的專場演出，是紀念，也是對她執着而堅韌精神的一種無聲的肯定。

20多年前，11歲開始跳芭蕾的上海姑娘，差一點放棄，是因為父母意見相左。“父親希望我成為醫生或者是工程師，母親是非常喜歡舞蹈的，這是她的一個夢想。”最終，有天賦的譚元元，讓一枚硬幣改變了自己的命運。無法勸服對方的父母決定投擲硬幣，母親贏了。但到上海舞蹈學校晚學了一年的她，還是看到了自己不小的差距，“我基礎不是很好，很自卑，幾次都想退學，是媽媽一直在支持和鞭策。”就算傳統老派的父親認定，你還是回來好好念書吧，母親也總是說，不，你再堅持一下。少女時期，譚元元記不清自己為芭蕾哭了多少次，媽媽坐在練功房裡看了自己多少次訓練，“後來，我漸漸跟上了同學的步伐。”

35歲時，譚元元想過退休。然而，如今的她也驚喜地發現自己突破了很多界限，譬如芭蕾舞演員的年齡。“我發現自己可以越跳越好，有更多的想法可以更飽滿的表達出。如果真的到了應該退出的那天，身體一定會給我訊號。”

金字塔頂尖的光彩

我們看到的永遠是天鵝一般美麗優雅的芭蕾舞演員，在台上最美的樣子，耀眼着，彷彿黑暗中最亮麗的光芒。在看不到的下方，是譚元元多年的堅持。

這麼多年，除了受傷休息過3周，她的時間滿滿的，不斷在練習和精進。5年前，她受了一次大傷，演《吉賽爾》時，因為動作太用力造成胯骨脫臼，“那次差不多幾乎終止了我的舞蹈事業，後來是用毅力和中醫綜合療法才給治癒的。”醫生勸她，你應該做微創手術，但得知手術會有後遺症，甚至恢復幾率只有30%，還要花兩年恢復之後，她毅然決定，不手術。一隻折翼的天鵝做了怎樣的努力，才能重返舞台，再綻光芒？譚元元只是微笑，“我現在還是在舞台上。非常幸運能夠給過這個難關。

芭蕾的外在，是最美最動人的藝術，而每個認真的芭蕾舞演員，都會有一雙慘不忍睹的腳，譚元元更是如此。“最基本的也是最常見的，就是皮磨破起了泡，還是要穿腳尖鞋練習，一次又一次重複，後來就破皮、出血。腳有不同程度的傷痛，腳踝骨、跟腱、腳趾變形、拇外翻……所以我不能穿漂亮的露趾涼鞋，也不能塗女孩子們喜歡的指甲油，不留長指甲，因為指甲和鞋子有摩擦，一穿鞋，指甲就會脫落。”

“我每天都在跟傷痛在戰鬥，已經習慣了，我的忍痛率百分比很高的。”她淡淡地描述，有一次，她得了腎結石，腎結石的疼痛指數和生孩子相當，而她，居然熬了3天才去醫院！芭蕾這一門美麗到極致，也殘酷到極致的藝術，很多人可以理解卻無法付出，“都充滿了極限美，而我覺得，真的像攀登到金字塔頂尖一樣，只有那樣，才可以綻放出最美麗的光彩。”

身體與靈魂最接近

18歲，在國際上就獲得多項芭蕾大獎，正在德國芭蕾學院進修的譚元元，得到了一封來自美國舊金山芭蕾舞團的邀請函。倔強和天賦，讓她這次做出了人生最自主也是冒險的一項決定：放棄德國按部就班走程序的優渥未來，去舊金山！

進到團里，她就成了獨舞演員，“等於連跳兩級。一般18、19歲畢業出來先是學徒，然後再是群舞演員，再是獨舞演員，”她敏感地察覺到周圍不服氣的目光。高大苗條的美國女孩子冷冷地看着她，“她們好像在說，你憑什麼？”要攻克的難關，就變成了不僅僅是語言、異鄉疏離，還有來自周圍的不善意。她曾經為省錢而坐公交到中國城給媽媽打電話傾訴，寫密密麻麻的傳真家書，一遍一遍地看芭蕾舞的帶子，一遍一遍地練。

終於，她逮住了機會。團里一個主要演員臨時出了意外手指斷了，無法演出第二天的雙人舞，“團長說你能不能替她上去，明天晚上的演出，我似懂非懂就在那兒點頭，”團長塞給譚元元一個帶子就匆匆離開，而她在看完之後“差點嚇死”，因為，那是一個她從未接觸過的非常快速的雙人舞，後面還有群舞，30分鐘，伴奏音樂是喬治·巴蘭欽的小提琴協奏曲，“非常難掌握，節奏和音符數都數不過來。”用了一整夜，譚元元硬生生記下了自己的舞步。

第二天，就在她走上舞台之前，在後台，譚元元看到，團里其他女孩換上了別的劇目的服裝，“我上不了這個節目的話，整個節目都要換。她就那麼看着我，這副情景我永遠不會忘，我說我可以！”結果是，舞蹈譚元元奇蹟般地跳了下來，之後的一年，她變成了舊金山芭蕾舞團的首席。

“我的拗勁上來了。別人覺得我做不到，我偏要做到。機會不是別人給你的，也是你自己創造的。”她說。

20年後，深深浸淫在芭蕾舞中的她，依舊感受着這個身體與靈魂最接近的方式。“舞蹈是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文字沒有出現之前是人們交流的方式。用肢體語言在表達情感的時候，我能夠享受一種不是自己的樂趣，放大，誇張，同時要打動觀眾，這就是藝術。”能否讓一個劇院里的3000名觀眾，無論身處前排還是後排，都感受到同頻的律動？她說著說著，眼中就燃燒了小小的火苗，“這樣的樂趣，無窮無盡。”

給芭蕾中國元素

“將來若你有女兒，會讓她跟你從事同樣的道路嗎？”

譚元元沉吟，“可以作為美的形體的訓練，不要做職業芭蕾舞演員，除非你非常有天分，有好老師，有好的環境，還有你自己非常愛。這幾個去掉一個都不行。”

人們說，中國可能只有一個譚元元。喜歡芭蕾的女孩不少，堅持下來的卻是寥寥，能在國際上有如此成就的，也許就是譚元元了。就像她口中的“缺一不可”，她的成就，不是偶然，燦若星辰，也有一種孤寂的美麗。

“大多數芭蕾都是悲劇性的，悲劇更動人。”譚元元坦言。她喜歡的《吉賽爾》《小美人魚》五一不是如此，“我有時會自己在台上哭得不成樣子，觀眾也哭了，很極致，很凄美。”

一年有40多個星期都在演出，每年100場，這就是現在的譚元元的藝術生命。她跳了許許多多古典芭蕾舞劇，從《天鵝湖》、《奧賽羅》、《睡美人》到《羅密歐與朱麗葉》、《吉賽爾》、《胡桃夾子》，也跳過中西合璧的《鵲橋》，還曾經和台灣舞者許芳宜、美國的阿什莉·鮑德共同表演過《穿越-三個女人的舞蹈》。說起芭蕾，她在平靜中有着專業而執着的頭頭是道，“比如《天鵝湖》有蓬蓬的裙子，對肢體的展現是有局限性的，在現代芭蕾你可以和舞伴很近，他的托舉可以做到很大幅度，你有時候可以穿軟鞋，有時候光腳上台……”

如果說還有什麼心愿，那就是聚集這些年來的能量和力量，為芭蕾這項世界性的藝術，增添一些東方的中國元素。“我的老師一輩有《紅色娘子軍》、《白毛女》，我想讓我這一輩的人也有自己的經典劇目。可能和世界一流的年輕編導、頂級音樂家合作，在國家和世界的舞台上。這是我的想法，也可以說是一個小小的夢想，它還沒有開始，如果開始了，我會通知你們！”她說著，綻放了一個甜蜜的笑，有小女孩般的嬌羞的愛戀感。

那一刻我覺得，芭蕾，可能會是譚元元終生的愛人吧。

譚元元問答：

問：當舊金山芭蕾舞團首席演員20年了，最大的遺憾是什麼？

答：飛來飛去，沒時間靜下來。太以事業為重，有很多女孩子嚮往的事情沒有做，比如說談戀愛，比如說朋友出來聊天，我會說不行，明天有演出，得睡覺。逛街也不能太久。季度演出結束後的旅行，到了目的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哪有練功房、健身房。我的所有生活都圍繞着芭蕾，可能到老了這個習慣也不會改變。

問：之前你曾經說過放棄了幸福的人生，放棄了穩定安逸的工作。放棄這些得到了什麼？

答：藝術家所嚮往的尊重。芭蕾不是大眾化藝術，比較陽春白雪，但因知道的人會非常尊重。在國外說起芭蕾舞者，大家都說很辛苦，也無形中會肅然起敬，這是喜愛藝術的人的一種風氣。所以這些年我也有些欣慰，演完出以後很多人跑到我跟前說非常棒的演出，有些剛看完演出的觀眾說，我是從哪裡過來飛過來專門看你演出的！之前甚至的大師班，有一個粉絲專程從北京飛到深圳來，對我檔期如數家珍，我聽着就覺得，這是非常貼心、溫暖的。

問：未來的另一半，你希望他跟你是什麼樣的關係？

答：可以最好的朋友，無話不談的朋友，能夠分享特別是有苦難的時候可以分享。也許並不能幫什麼忙，但精神上的支撐和理解非常重要。

問：希望他是藝術型的人嗎？

答：不一定是藝術家。希望我們能夠有個共識。不一定非常懂藝術，但是至少要欣賞，欣賞我是肯定的（笑）。擇偶條件僅僅如此而已。

問：你的拿手菜是什麼？

答：麻婆豆腐。我做豆腐挺好吃。各種各樣的炒蛋也非常好。比如乾貝弄碎了，放在蛋里炒的，裡面再放一點小豌豆。

問：有沒有偏好的服裝的類型、風格？

答：一些中式的，要舒服而精簡。迪奧、CUCCI的比較有興趣，EmporioArmani的風格適合我，我有好幾件他家的夾克，裁減不錯。還有我喜歡的一個牌子，在紐約第五大道上有店，就是做非常中式的設計，但是在古典上還有現代感。出門約會我會穿高跟鞋，平時穿平底鞋和豆豆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