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民黨的眾多將領中,杜聿明和鄭洞國的名聲比較好。
別的不說,單看他們在辭世後獲得了兩岸民眾的共同追悼,就很能說明問題。
事實上,國民黨將領在辭世後同時獲得兩岸民眾共同追悼的,就只有他們兩個了。
老覃在前一段時間寫了《開國少將回憶俘獲杜聿明的情形:他像個變戲法的,不斷往外掏東西 》一文。裡面提到,杜聿明在淮海戰役失敗後逃亡,在身穿的棉衣裡層夾帶了不少吃的、用的,以至於在被俘時,上演了一出不大不小的“醜劇”,在歷史上留下了笑柄,有點小遺憾。
相較而言,鄭洞國一生行事磊落,幾乎沒有留下過什麼有失體面的言行。
順帶說一下,以《萬曆十五年》一書聞名於世的大歷史學家黃仁宇曾在1943 年 2 月擔任了時任新一軍軍長的鄭洞國的司令部參謀,跟隨鄭洞國參加了抗日戰爭中艱苦卓絕的緬北反攻戰役。
勝利歸來,即在1945 年9月,黃仁宇將之前發表在《大公報》上的12篇戰地通訊以《緬北之戰》為題,交由上海大東書局集結出版。
在《緬北之戰》一書中,鄭洞國的“鐵血將軍”形象躍然紙上。
黃仁宇晚年還著作了長篇回憶錄《黃河青山》一書,書中同樣用了很多筆墨來描寫他眼中的鄭洞國。
黃仁宇是這樣描寫他的這位曾經的頂頭上司的:“(他)看起來內向保守、溫文爾雅,但很少有人知道,年輕時的他曾帶領士兵衝鋒陷陣,攻城掠地。”
鄭洞國是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生,參加過兩次東征和一次北伐。而令他聲名鵲起的是他在抗日戰爭中的表現。
他很早就參加了抗日戰爭。
在1933年的長城古北口抗戰之戰中,他是第17軍2師4旅旅長,率部堅守南天門一線,與日軍硬扛了八個晝夜。到了第九日,兵力傷亡慘重,彈藥嚴重不足,奉命撤回後方休整。然而,在返回途中,他忽然聽說接防的第83師崩盤,馬上率部回援,沒有絲毫猶豫。為示死戰之決心,他脫掉軍衣,只穿一件濺滿了鮮血的白襯衫,親自抱着輕機槍帶頭衝鋒,最終神奇般地奪回了陣地。
全面抗戰爆發後,他前後參加了保定會戰、台兒庄大捷、武漢會戰、崑崙關大捷、鄂西會戰、第二次長沙會戰,以及後來的遠征緬北。
在保定會戰中,他置之死地而後生,守城數日,突然發力,一舉突破了敵人六道封鎖線,潰圍而出。
在台兒庄大捷中,他負責強攻位於台棗支線上的重鎮嶧縣,因為攻得太猛,胸部中彈。所幸,胸部衣袋時的一塊銀元替他擋住了這顆子彈——銀元被彈片擊凹了一大塊,未能擊入體內,他因此撿回了一條命。
崑崙關大捷中,他是第5軍副軍長兼率榮譽1師師長,堅忍不拔,血戰到底。
黃仁宇由衷讚歎說:“他是崑崙關一役的英雄。”
黃仁宇是南開大學理學院機電工程系大一學生,因為戰爭,他投筆從戎,改讀成都中央軍校,畢業後到鄭洞國手下效力,得到了鄭洞國的多方關照。
抗戰勝利後,黃仁宇遠赴美國深造。鄭洞國卻被老蔣派往東北代理因病留醫的杜聿明的軍務,成為了東北保安副司令長官。
鄭洞國對老蔣挑起的內戰大感不滿,對時局深感失望,多次想託病離開內戰,終因無法擺脫老蔣的控制,成為了戰爭的犧牲品。
鄭洞國是一名軍人,卻天生有一顆憐憫人之心。
在長春被圍的日子裡,他目睹了無數被餓死的饑民。
這使得他在戰後,他不能承受那種噬心的痛,再也不願重回長春,再看長春一眼。
曾澤生率領60軍舉行起義時,老蔣準備派飛機向60軍發起轟炸。鄭洞國致電老蔣,讓他取消了這一行動。
長春城裡有日軍投降後繳交的細菌武器,老蔣命令鄭洞國使用細菌武器突圍。
鄭洞國卻將這口皮箱交給了我東北解放軍獨立第九師第一團參謀長師鏡,沒執行蔣介石那道喪心病狂的命令。
在遼瀋戰役前,朱德在西柏坡的政治局常委會上提出:“鄭洞國這個人不壞,我們應該盡最大努力爭取他。”
毛主席非常贊同朱德的提議,讓周恩來以老師的名義給鄭洞國寫信。
周恩來於是在1948年11月18日給鄭洞國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
可惜的是,這封信並沒能如期交到鄭洞國手中。
鄭洞國投誠後,心如死灰,內心只有一個願望:回老家當農民。
接待他的蕭勁光和蕭華沒有強人所難,只是建議他到哈爾濱看看。
哈爾濱在抗戰勝利後被我黨接收,在我黨的治理下發展得有聲有色。
蕭勁光和蕭華建議他去那裡看看,或許他會有所觸動。
鄭洞國到了哈爾濱,果然被哈爾濱的新氣象所打動。
國民黨為什麼會敗得這麼快?
共產黨為什麼會贏?
帶着這些問題,鄭洞國大量閱讀毛主席和馬列的著作。
書讀得多了,思路就豁然開朗了。
他認識到了自己過去的反動立場,對自己的未來有了新的規劃。
1950年8月,他準備去上海就醫,途徑北京,得到了周恩來的盛情款待。
周恩來誠懇地對他說:“你是起義將領,現在還不到50歲,還有很多時間為人民多做貢獻,為什麼不能和我們一起參加建設呢?”
鄭洞國以實相告:“願意為新中國的建設事業出一分力。”
鄭洞國病癒之後,在1952年擔任了水利部參事和全國政協文史專員。
1954年第一屆全國人大開幕前,毛主席提議鄭洞國擔任國防委員會委員。
鄭洞國在會議中當選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委員會委員。
毛主席高興的在中南海設宴為他祝賀。
鄭洞國受寵若驚。
那天,在宴會上作陪的有賀龍、葉劍英,還有鹿鍾麟等人。
鄭洞國是最後到達的。
他一到,毛主席就大步上前,熱情地和他握手,說:“我聽說了,你回電蔣介石,沒有讓蔣介石的飛機轟炸曾澤生的60軍,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你是有功的,而且,你是抗日名將。你今年才51歲,還很年輕,為人民做一做工作嘛!”
毛主席邊說邊把鄭洞國安排坐在自己身邊,笑眯眯地說:“現在,我們是同坐在一條凳子上的人了!”
毛主席一句話就把在座的人都逗樂了。
毛主席在鄭洞國坐下來後,遞給了鄭洞國一支香煙,問他:“你抽不抽煙?”
“抽。”鄭洞國接過煙,不假思索地回答說。
“好!”毛主席笑着說,十分熟練地擦着一根火柴,給他點煙。
鄭洞國一下子就被感動到了。
他在點煙的時候想到,自己在國民黨陣營為蔣介石出生入死,卻時常被蔣介石呼來喝去,從沒得如此禮遇。這麼一想,眼眶有些濕潤了。
老覃在去年年底寫了《1980年,外國女記者問:天安門的毛主席像會掛多久?鄧小平答:永遠》一文,講述到鄧小平在1980年8月23日接受意大利女記者奧琳埃娜·法拉奇採訪,他談到毛主席領導中國革命的豐功偉績,說“毛主席是把馬列主義的真理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完美結合的人”。
鄭洞國這幾年來通過閱讀毛主席和馬列的著作,體會最深的就是這一點。
他從心底里對毛主席充滿了欽佩、敬仰之情,激動這下,就有些口不擇言地問:“你的馬列主義是怎麼學的?為什麼學得這樣好?”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覺得問得太冒昧了。
不用說,鄭洞國問得是太冒昧了。
他不知道,毛主席早期的政治主張,曾經被那些從蘇聯留學回國的年輕領導人譏諷為“山溝里的馬列主義”。
但是,陳獨秀失敗以後,瞿秋白、李立三、博古、張國燾、王明一個個以“真馬列主義專家”自居,相繼上台,卻相繼失敗了。
毛主席雖然沒有出國留學吃過“洋墨水”,卻腳踏實地,真的是在山溝里開啟馬列主義中國化的行程,從理論上解決了馬列主義中國化問題,在實踐中找到了中國革命的道路和方法。
鄭洞國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問話,讓賀龍、葉劍英以及毛主席本人,都感到有些意外,都怔住了,一齊望着鄭洞國。
鄭洞國大感窘迫,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毛主席隨即爽朗地笑了,他非常認真地回答說:“我剛剛接受了馬列主義之後,年輕氣盛,認為自己已經掌握了馬列主義的真諦了,總覺得自己已經是個革命者了。哪知道去到安源領導工人鬥爭,工人卻不買我的賬。那一段時間,我也一度陷入了苦悶中,整天琢磨着,這問題出在哪兒呢?琢磨了很長時間,才有了些眉目,原來是自己的思想立場還沒有真正轉變過來,和實際工作是脫節的,根本行不通嘛!”
說到這裡,毛主席語重心長地說:“我並非生而知之的聖人,也是在向社會學習,向群眾學習,一步一步走上革命道路的。人的可塑性是很強的,只要轉變立場,自覺地放下架子,以人民為師,就一定能學好馬列主義。”
毛主席一席話讓鄭洞國猶如醍醐灌頂。
鄭洞國的思想深受啟發,從此真正轉變了自己的立場上,成為了一個為人民服務的服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