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越抗美55周年專題」烽火喋血多少事 可祭英烈無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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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支隊五大隊（十三師六十三團）邱祥發

圖 / 一支隊三大隊（二師九團）楊業新

椰林烽火燒南國，枕戈待旦未曾眠。在撕天揭地的援越抗美戰火中，我團先後擔負克（夫）太（原）線零公里至二十六公里支線搶建、河（內）友（誼關）線市求站至安員站四十六公里幹線搶修和同模洞體米軌機務段新建任務。其間三年六個月，先後遭到美軍二百五十四次空襲，一千二百零九批次、四千五百一十九架次轟炸，投下重磅彈五千二百三十二枚，計量一點一萬噸，還有各式子母鋼珠彈、菠蘿彈無數；七十多公里的站線，每一公里有七十多枚炸彈、一百五十多噸炸藥落下；鐵路綜合轟炸強度平均每月公里三點二噸。一寸軌枕一寸血，百里站線百里魂。我團官兵硬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在安員、在克夫、在北江等重工險段與美軍狂轟濫炸搏殺，一次次確保了鋼鐵運輸線“打不垮、炸不斷”，暢通無阻。

英雄團隊，英雄輩出。在對空作戰中，我團共擊落敵機十架，擊傷十六架。五個連隊七次榮立集體二等功，兩個連隊榮立集體三等功，一個連隊榮獲越南“胡志明主席勳章”。在搶修作戰中，我團出色完成管段四座橋樑三十六座次、六個車站七十五站次和正線六萬三千延長米的搶修任務。一個連隊兩次榮立集體二等功，八個連隊十三次榮立集體三等功；十二人榮立個人二等功，兩千五百三十七人榮立個人三等功；一個連隊被廣州軍區授予“英雄連隊”榮譽稱號，該連王展超、黃火根、張明根三人先後被廣州軍區、武漢軍區選派，作為全軍英模代表出席北京國慶慶典活動，受到毛主席中央領導親切接見。

戰地黃花，鮮血澆灌。我團先後有八百三十六人光榮負傷，更有五十四名幹部戰士獻出寶貴生命。一九六八年五月十九日上午，我來到了步下（陶美）陵園，拜謁犧牲戰友，祭祀英靈忠魂。

步下陵園座落在平坦的山崗上，居陶官村與美福村之間，與朝鮮人民軍女子炮兵烈士陵園左右相守隔路相望。陵園四周圍牆，牆體上部鏤空，里外漆棕黃色。陵園中央是紀念塔，塔身、塔基與圍牆同色。塔基平台廊柱相圍，柱體潔白；塔身底部長方型，向上內收，至塔頂呈四坡面冠狀，塔尖一紅五星，標誌我軍軍徽，塔高八米五，寓一九六四年八月五日越南“北部灣事件”之意；塔身正面越文書寫“世代銘記烈士恩情”，墓碑基座刻有“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字樣。陵園大門和紀念塔都朝向東北方，中國犧牲軍人遙望祖國、思念家鄉親人。烈士墓繞紀念塔分左、右、後三個方陣排列，如儀仗一般。陵園四周是偌大一片山崗林地，林中古柏參天，楓楠疊翠，林花朵朵，把整座陵園攬入懷中，是那樣幽靜與肅穆。

我行走在碑塋中，輕輕撫摸身邊的每一塊墓碑，絲絲涼意透盡忠骨玉潔冰清。我蹲下身來，凝望碑面文字，烈士名字，魏體書寫，蒼勁有力，字字朱紅，似熱血燃燒。我走進塋冢，緩步四顧，這是如壽材般大小的墓屋，三層墓台高起，潔白的棺房穩穩坐落在上。幾片楓葉聚在墓面上，綠碧霜紅，植根鮮活；芳草萋萋，如茵如蔓，護着墓角舒展開來；蕃紅花朵朵含苞，嬌艷猶泫，風情有意一次次親吻碑面；雎鳩鳥素羽錦翅，或落墓頭，或立碑肩，喚了英靈細語傾述；……這般禾戀幽幽，精靈依依，怎不是大自然的生生之美，陪伴烈士安眠！

我來到五連“排彈英雄”張水泉烈士墓前，輕喚“泉水”老兵，雙膝跪下把碑身灰塵擦凈，……誦讀碑文，淚珠滾落：張水泉 中國後勤部隊一支隊五大隊 副班長 ……這位在文藝演出《張水泉之歌》中認識的英雄，祖藉安徽繁昌，六歲時隨父母遷徙到福建龍海，一九六五年兵。能歌善舞，連長說他是“一個人能活躍一個連隊的人”。一九六七年十月，他從排彈小組調到偵察小組，負責滄河北江大橋和五公里正線空勤偵察任務。十二月二十三日，美軍空襲北江大橋。張水泉在爆炸、掃射、滾滾硝煙中，順利完成現場勘察，為連隊提供了寶貴的“第一手資料”。同時，他也親眼目睹了滄河渡口越南群眾被炸的慘狀，猶如當年侵華日軍炸死他爺爺和鄉親一樣，悲憤楚楚，怒火中燒；國際主義戰士白求恩的高大形象不時閃現，如影隨形，讓他責無旁貸。他回到橋頭哨所，放下偵察包，又拿了排彈工具，同以往一樣直奔滄河渡口。渡口還有三枚未爆定時彈，兩枚熟悉的七百五十磅的定時炸彈排除了，還有一枚二百五十磅的從未見過，他畫了草圖去請教連長。連長不僅未能給他解，還嚴厲警告他：“你敢再去排彈，我就處分你！”“保護群眾事大，處分個人事小”，孰輕孰重張水泉分得清。他義無反顧再次走向渡口，這次還有哨所兩位戰友跟隨，自告奮勇“打下手”。這枚二百五十磅的炸彈，其實是枚磁性感應彈。儘管張水泉小心翼翼，百般仔細，但為了擰動縲桿，他不得不使用老虎鉗。哪怕已在縲桿上纏上了從抗法鞋上解下的橡皮鞋帶，還是在老虎鉗接近縲桿的一剎那，一股強大磁力震臂斷筋，他立即明白將要發生什麼。為救下身邊兩位戰友和近前協助的五位越南群眾，他把最危險的處境變成了救下群眾和戰友的最有利位置。一面高喊：“快閃開！”一面捨身撲住炸彈，豪言壯舉一氣呵成！黃繼光式的英雄，高大無比！

熾火雷鳴，驚蒼穹，泣鬼神。張水泉同志為保護戰友和越南群眾，獻出了年僅二十五歲的寶貴生命。向陽而生，向死而為，張水泉烈士無疑是一位無私、無畏的國際主義戰士！

我來到“英雄十四連”二等功臣鄒正倫、三等功臣俞正學的墓前，兩墓與賈升雲工程師的墓並列一處 ，緊靠陵園大門。我擺上煙酒、水果，向三位烈士送上崇高敬意！

一九六七年七月二十一日，美軍出動五個批次、三十六架次重型轟炸機“地毯式”轟炸十四連駐守的克夫車站。連隊偵察班迅速跟進到現場勘察，俞正學帶着鄒正倫進入第二十四股道爆炸點。碩大的彈坑硝煙漫卷，鄒正倫欲衝過去，卻被俞正學一把拽住，厲聲道：“你給我老實獃著，送死的活怎麼也輪不到你新兵！如果我光榮了，我的父母就拜託你了。”俞正學把鄒正倫按在一棵小樹旁，自己絕塵而去。俞正學在彈坑內仔細地觀察着、標識着，一面、兩面……五面標識旗插下，就在他起身挪步移動的時候，手中順着腳印插下的標尺桿桿頭鐵錐與腳印下一磁性感應彈碰觸，將其引爆。七百五十磅TNT，地動山搖。俞正學隨着巨大爆炸、漫天硝煙，壯烈犧牲。守候在彈坑旁的鄒正倫頭部、手臂負傷。

流血犧牲阻不斷英雄連隊前進的腳步，搶修連夜展開。安排在家休息的鄒正倫又出現在了現場，連長勸阻無濟於事。他說：“要對俞正學交待的幾處地方再做一次檢查。”已是第二天凌晨兩點多鐘，團參謀長戎洪偉和賈升雲工程師來到十四連與五連結合部。見一戰士頭上纏着繃帶、一隻手吊在胸前，一隻手提着馬燈，正在察看什麼。認準了他就是李代恆連長介紹的那個偵察兵，便走過去慰問。在鄒振倫作了簡要彙報後，參謀長伸出大姆指，好一番誇獎；還說，偵察兵就是施工連隊滾雷人！當好“滾雷人”，既要膽大，更要心細。叮囑他：“千萬小心。”參謀長一邊說著，一邊幫助小鄒做起了現場疏散工作。戰友們紛紛閃開，賈工程師並沒有同參謀長離去，而是和鄒振倫一道走近了一炸翻的道岔。鄒正倫撲下身子，把頭伸進了軌枕下的洞口，貼耳細聽；賈工蹲在一旁照着手電，初始的那一刻平靜如常。三分鐘、五分鐘過去，停工等候的戰友們等不及了，大聲詢問：“好了沒有？”正當賈工回應：“快好了！”鄒正倫卻大聲叫喊：“快跑開！”賈工還未回過神來，火光閃現，一枚七百五十磅的定時彈爆炸了。鄒正倫頭顱被炸飛，賈升雲工程師倒在了血泊中。他們用自己寶貴的生命護佑着戰友安寧。

我拾級登上紀念塔塔基，凝望烈士營地。多麼一致的標杆，多麼一致的營房，多麼一致的綠色軍衣，軍旗下 “三軍”齊聚。炮兵三十二支隊一百零六人，一個連的建制；鐵道兵一支隊七十七人，“喜壽”之數（六十三團二十九人）；炮兵三十七支隊三十人，整整一個排了；炮兵三十四支隊四人，“四虎將”，一個不少。威武之師，集合起一群虎膽英雄。

我順着烈士們思念的東北方眺望，彷彿看見了他們走出大山的那條小路，彷彿看見了他們熟悉的家園，彷彿看見了他們鬢已霜、臉已褶、背已佝的雙親倚了柴門，抬手張望盼兒歸，……我心酸了，滿腔凄楚，滿腔悲憤。我們的烈士們，一個個多麼年輕的生命，就這樣走了；多麼優秀的戰士，就這樣走了；多麼讓父母牽掛的兒郎，就這樣走了；……他們走在了遠不該離去的人生路上。

從烈士陵園回來，我把自己保管着的那面八一軍旗展放在桌面上，凝視許久，眼窩滴滴淚珠滾落。那些在歷次對空作戰、搶修作戰中犧牲的英烈們，在震耳欲聾的槍炮聲、爆炸聲、號子聲中，潑灑青春熱血、點亮生命燃燒，一幅幅英勇悲壯的畫卷浮現眼前。

北江大橋搶修在美軍持續轟炸中進行。二營七連三排的勇士們登上二十多米高的江中橋墩作業，十多人中彈落水，林旭安、耿照林、謝庚源、戴友華四人壯烈犧牲，鮮血染紅滾滾滄河。四營十四連在克夫車站的一次搶修中，已兩天兩夜未下火線，敵機再次來襲，二排正在一彈坑內除障，坑中一枚七百五十磅定時彈突然爆炸，彈雨橫飛，排長葉伏概、班長楊菊生、戰士洪水甘當場犧牲，其他三十三人全部負傷。美軍對素有“河內大港”之稱的安員車站再次實施轟炸，剛剛結束婚假趕回部隊的三營見習營長畢懷春（三十八團選調幹部）出現在了搶修現場。五枚定時彈成為攔路虎，他組織“排彈突擊隊”，苦戰一天一夜，逐一生摛；東方才露魚肚白，滿載翻斗車駛來，他迎上前指揮回填，還告戒汽車排長宋學卿：“這裡剛有定時彈清除，危險，小心！”翻斗車卸載了，還來不及駛出，他忽聽得身邊有吱吱響聲，不好，有定時彈爆炸！他大聲呼喊、阻止湧上前作業的戰友們：“快跑開！”目睅語切，一枚七百五十磅的定時彈爆炸了，近前作業的五十多名戰友臨險獲救。可他和宋學卿、沈永華、陳友發、王進來、溫道傳六人不幸以身殉職。……

血濺軒轅，鐵龍奔騰，他們是用生命踐行使命、用犧牲推動戰事前進的英勇戰士！

我們的烈士們也許不曾見過這面旗，在對空作戰陣地、在搶修現場，也許不曾插過這面旗，但這面旗卻始終在幹部戰士的心中飄揚。正是英烈們的流血犧牲和戰友們的浴血奮戰，才使得這面八一軍旗更紅更艷！

作者當年在陶美烈士陵園

編輯：女兵檻外人 心寬無界2020.5.27.

來源：新華號 新華鐵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