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彆氣了,潔潔哪裡做得不好,我去說她。”
“做得不好的人,是我。”司老三自責的悲嘆,“是我沒用,大的大的沒教好,小的小的沒教好。”
司菲聽着心中酸的難受,說來說去真的把這個家鬧得不得安寧的人是她。
徐先雄一看把人家鬧成這樣,自己站着也尷尬。搓搓手就要走,卻被司老三留住。
“徐兄弟,你吃了飯在走。”
“不了,我還要趕回去做農活,芋頭田裡的草還等着我回去鋤。”
“菲菲送送你徐叔叔。”
“好!”
司菲強顏歡笑地把徐先雄送出門,“徐叔叔您慢走。”
“大侄女你就別送了,留步。”徐先雄人高馬大的,幾步跨出去就很快就走遠了。
司菲獃獃地站在打穀場上,望着徐家村的方向出神。
原本徐啟剛就嫌棄她,看不上她。今天他爹又親耳聽到妹妹這麼說自己,估計徐家的人是徹底地厭煩她了吧?
事關男人的尊嚴,扯上了綠帽子,再忠厚老實的男人,也不敢要她。
這一下,她是真的要徹底斷了嫁給徐啟剛的痴想妄想了。
原本這趟回來,她還打着如意算盤,想從徐家入手,看能不能把親事定下來。
現在不用想了,絕了這個心思,她也能好好地在文工團努力。
可是為什麼心好疼?眼睛好酸?司菲揉了揉眼睛,原本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被她揉成了兔子眼。
“菲菲,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沒有教好潔潔。”沈露華勸好司老三跑出來就看到司菲一個人傻傻地發獃,不由得心中有點悚得慌。
她知道司菲的厲害,撒起潑來可以指着自己的鼻子罵。剛剛他們在廚房其實都聽到潔潔罵的是什麼,確實太過分。現在就算菲菲把她罵一頓,自己也沒什麼好說的。
“媽不怪你,說到底是你為了讓我當兵,虧待了潔潔。”她只要想到前世潔潔躺在村口棺材裡的樣子,心中就什麼火氣都沒有。
“啊?”沈露華原本都做好了被罵的準備,結果沒想到司菲居然會這麼說,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吃飯吧!菜都涼了。”司菲嘆口氣,拉着沈露華回到院子里。
她把飯菜都端到桌上,又單獨給司潔留了一份,然後一家人坐下氣氛沉悶一個人都不說話。
“爹你嘗嘗,我下廚燒的。”司菲笑着把菜全都夾到司老三的碗里。
聽小到大,司菲都沒主動給誰夾過菜。她性子偏激,又自私。司老三心中清除,這會看她主動跟自己夾菜,原本鬱悶的心情也一掃而空。
“唉!謝謝!”
“爹,我是你女兒,你跟我說什麼謝。扥給我以後賺了大錢,就把你接去城裡住,天天吃好吃的。”
司老三被哄得眉開眼笑,司菲留意到沈露華心神不寧的樣子,開口說:“媽你別擔心,我給潔潔留了飯菜等她回來熱熱就行。”
“這個孩子當兵一趟變得真懂事。”沈露華心中也不是沒後悔過,但是看到司菲現在這個樣子,她覺得自己做到是值得。
鎮長家兒子雖然腦子不太好使,但是潔潔也不是能吃虧的人,以後把日子過好就行了。
吃完飯司菲把家裡收拾了一下,衛生打掃好已經到了傍晚。司潔出去還沒回來,她有點坐不住了。
八十年代初的農村,治安很不錯,但是保不準出一些意外。想到這裡,她就關上門匆匆出去找。
雖然離開家一年不到,但是對她來說其實已經離開了幾十年。看着村裡一家家土坯房子,慢慢和記憶中的人家對上號,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一時之間不知道去哪裡找司潔,她在路上攔住一個光着屁股玩耍的小男孩,“小朋友,請問你看到司潔了嗎?”
司菲長得漂亮,皮膚又白又嫩,正是最討小孩子喜歡的。看到司菲,小男孩眼睛發亮,一邊擦着鼻涕,一邊指着村長家的方向,“去村長家了,司潔喜歡跟村長家的小紅玩。”
小男孩話剛說完,司菲正準備道謝,背後忽然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狗蛋別理她。”一個女人風風火火的從背後沖了過來,一把拉着狗蛋防備的看着司菲。
“狗蛋別理她,這個女人不是好東西,晦氣。”
“可是她很好看。”狗蛋吸吸拖下來的鼻涕,懵懂地說。
“你懂什麼?她就是個水性楊花的狐狸精,小心跟她被帶壞。”女人一巴掌拍在狗蛋屁股上。
司菲全程冷漠地看着女人,原本想諷刺回去,看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她忍了下來。
“小朋友,以後就見到我這種狐狸精最好躲遠一點哦!”她微笑着看着狗蛋,一雙眼眸中彷彿盛滿了整個星空。
狗蛋抬着頭傻愣愣的長大嘴巴,哈喇子直流。
女人見到簡直要氣瘋了,“讓你看,讓你看。小小年紀就跟你老子一個德行,看我不打死你,看我不打死你。”
“媽別打我。”狗蛋力氣大,一縱一縱地掙脫開女人的鉗制,撒丫子就跑。
“真聰敏。”司菲心情愈發好了。
“司菲,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我是不是故意的很難說,但你肯定是故意的。”司菲歪着頭,幾十年沒見,她實在想不起來面前的是誰。不過她不是那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人。剛剛孩子在,她不願說太多難聽的話,現在狗蛋跑了,她大可以不必委屈自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明白,你不分青紅皂白地罵我狐狸精,我勾搭你家男人了?”
“你……你你敢。”女人被氣得張口結舌,像被人踩着尾巴的貓。家裡那個死男人,一個張寡婦都能被迷得暈頭轉向,要是司菲真這麼做,那還有自己活得餘地嗎?
“你自己該不會看不住你家男人,把氣撒在無辜的人身上吧?”沒想到她隨便一句話居然能踩到別人的弱點。
“你閉嘴,你一個沒嫁人的大姑娘,也好意思說出這種話。”
“你現在知道我是沒嫁人的姑娘了?那你剛才罵我的時候,怎麼沒想想自己這麼說,合不合適?”司菲表情不變,但是聲音卻變得居高臨下。
原本女人對付她是信心滿滿,現在只能敗下陣來,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解決完問題,司菲匆匆地朝村長家走。剛走進就聽到裡面男人女人的吵架聲,摔東西聲,還有小孩子的哭聲。
狗蛋也站在村長家院子外面偷偷朝里望,看到司菲走過來,一蹦一跳地跑過來。
“好看姐姐,你也來了?”說話的時候,鼻涕一吸一吸的,讓司菲看了就有種想去把他鼻涕給擦了的衝動。
“是呀!裡面是怎麼回事?”司菲蹲下了,讓自己的視線跟狗蛋齊平。
“在吵架唄!”狗蛋的情緒低落,“剛剛我媽也在家跟我爹吵架了,聽他們說都是因為張寡婦這個害人精。”
“你爸是村主任?”司菲驚詫地問。
“是呀!是呀!是不是很厲害?”狗蛋又立刻得意起來。
司菲忍不住嘴角抽搐,心中有點不安。早知道她在車上時就不圖一時痛快,把事情說出來了。
“厲害。”豎了豎大拇指,把狗蛋哄的眉開眼笑。
忽然司菲感覺到耳邊有風聲傳來,她來着狗蛋連忙側身一轉,一個切菜板從眼前嗖的一聲飛了過去。
看着一指來厚的切菜板,司菲一陣後怕。
狗蛋傻乎乎的還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激動的拍着手說:“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說完就直接跑了進去。
司潔的聲音也從裡面傳了出來,“別打了,別打了。嚇到小紅怎麼辦?”
司菲一聽是她的聲音,也連忙跟着跑進去。
一進到院子里,發現真不愧是村長家。外面看着不起眼,其實裡面很大,此時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大家都在看着扭打在一起的夫妻倆,並沒有要上前拉架的意思。
司潔拉着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孩想要上去拉架,卻又怕孩子受到波及,急得臉都白了。
“別打了,別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齊梅本來就不高,此時已經被人高馬大的男人摔倒在地,拳打腳踢。
“我叫你跟我鬧,我叫你作死。”男人一腳踹在齊梅的肚子上,瞬間把她疼的脊背弓起,身體縮成一團。
“給我起來,你不是喜歡鬧嗎?這次我們就好好鬧。我受夠你這個瘋婆娘了,明天就離婚。”男人異常惱怒,想到周圍這麼多看熱鬧的,他下手更重。
他是村長,在村裡他就是老大,想睡那個寡|婦還不是一句話。現在這個瘋婆娘一鬧,他這個村長肯定當到頭了。
他不好過,也不會放過她。
齊梅疼的面如金紙,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縮在地上一動不動。
司菲來不及思索,抄起院子里的小板凳沖男人頸後的位置就是狠狠的一下。
她下手的時候看準了位置,以前在監獄裡時,跟人學過。那個位置可以把人打昏過去,卻不會把人打死。
一板凳下去,男人身體晃了晃,凶神惡煞的回頭一拳就朝司菲面門揮了過來。
完蛋了,這下腦袋肯定要被開個瓢。
司菲腦海中電光火石之間閃過這個念頭。她什麼都算好了,就沒算到自己的力氣太小。
就在她閉上眼準備受了這一拳時,等了好半天沒感覺到疼痛。反而聽到重物倒地的聲音。
她詫異的睜開眼睛,司潔正好驚慌失措的丟掉手中的板凳。
“啊……殺人了,有人殺人了。”院子里看熱鬧的人一看村長倒下去,全都尖叫着抱頭沖了出去。
司潔被嚇的面無人色,“怎麼辦?怎麼辦?我殺人了,我殺人了。”她嚇的聲音顫抖,雙手抱頭蹲在地上身體縮成一團。
小紅跟狗蛋也被嚇的哇哇大哭。
司菲朝司潔安撫的笑笑,“他沒事,只是暈過去了。”
司潔放下頭上的雙手,希翼的問:“真的沒事?”
“確實沒事,你的力氣小,打不死人。”司菲說著用手在男人頸動脈之間摸了一下,然後非常確定的點點頭。
“潔潔剛剛這一下,乾的漂亮。”
狗蛋聽說村長沒死,立刻就不哭了,吸着鼻涕星星眼的說:“潔潔厲害!”
聽到倆人這麼說,司潔終於冷靜下來,長長的鬆口氣。一想到剛才司菲的舉動,立刻反過來精神抖擻的罵道:“你沒長腦子呀?村長五大三粗的男人,你也敢拎着板凳上?你不怕連累咱家呀?”
“對不起,我錯了。”司菲笑着道歉。其實她知道,潔潔就是嘴硬心軟,剛剛明明心中害怕,卻在危急的時候幫了自己。
“你……你幹啥這麼奇怪?腦子進水了?”司潔本來想多罵幾句,沒想到她居然態度這麼好的道歉,頓時覺得渾身上下不得勁。
村長被打暈後,司潔連忙上前去檢查躺在地上不能起來的齊梅。
“感覺怎麼樣?哪裡疼?”
齊梅眼神都有點渾濁了,艱難的張口說:“全……全身都疼。”
“你別動,我幫你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她熟練的檢查了齊梅身上重要的幾個位置,確定沒傷到骨頭後才鬆口氣。
這個時候,整個村子都知道村長家的情況了。一大批人手拿着鋤頭,鐵插沖了進來。
司老三跟沈露華也在裡面。
一看到自己閨女就是大家口中的殺人犯,沈露華差點暈過去。
其他人都不敢靠近,防備的看着院子。
司老三是退伍老兵,一眼就能發現問題。上前二話不說狠狠的按住村長的人中掐着不放,人立刻就醒了。
“剛剛是誰打我?”村長醒來就要找人算賬。
司老三疾言厲色道:“你還想上天呀?你把媳婦打成這樣,必須要去派出所。”
“我不去,我不去。”聽說要去派出所,村長很沒骨氣的嚇軟了腿。
這個時代的農村人,還有着舊式的思想。不像後來,進派出所跟進自己家後院一樣。沒事誰都不願意進派出所,出了事更不想進。
村長最後到底沒去派出所,大傢伙顧忌齊梅身上的傷,着急忙慌的把她送去醫院。
司菲跟司潔一起把小紅帶回自己家,狗蛋也像個小尾巴似的跟了過來。
到家天都黑了,農村的夜晚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司菲點亮了煤油燈,又把中午的飯菜熱了熱,幾人隨便對付着吃了一點。
剛剛吃過飯,狗蛋媽氣急敗壞的來,扯着他的耳朵把人拎回家。
司菲看着小紅,問道:“她怎麼辦?有爺爺奶奶吧?”她記得村長之所以能當村長,就是因為兄弟多,在村子裡勢力大。
還有就是家裡的婆婆,年輕的時候壞的十分有名。
“小紅是個丫頭,從小她奶奶就不喜歡她。”司潔說話的時候,小紅睜着一雙怯懦的眼神看着司菲。
小丫頭皮膚有點黑,兩個臉蛋紅彤彤的,頭上扎着一對羊角辮。看到司菲看她,怯怯的縮着腦袋,眼中充滿恐懼。
“你嚇到她了。”司潔抱着小紅,防備的盯着她。
司菲恍然大悟,以前她做事很混蛋,估計是曾經嚇唬過小紅。
所以她才這麼怕自己。
既然司潔不想把小紅送回爺爺奶奶家,司菲也沒說什麼。用柴火燒了一大鍋開水,三人都梳洗過後,她堅持不住先睡了。
昨晚在火車上就沒休息好,一路顛簸,又走了那麼長時間的路,雙眼皮早就打架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等她起床,沈露華已經在廚房把飯燒好了。司潔帶着小紅在院子里餵雞,十幾隻老母雞咯咯的叫。
司潔看到司菲從房間里出來,冷哼了一聲也沒說話。
她就當做沒看到,轉頭鑽到廚房。“媽,做什麼好吃的?”
沈露華一看到她,緊張的搓搓手說:“是玉米面稀飯,配上我剛剛腌好的荷葉黃豆醬,粗茶淡飯菲菲別嫌棄。”
“怎麼會,我很喜歡。”幾十年沒吃過正宗的玉米面稀飯,她聞到香味就食指大動。
“昨天晚上村長媳婦怎麼樣?”她昨天晚上睡的沉,爹媽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胃出血,現在還在醫院躺着呢!昨天晚上娘家兄弟就來了。”沈露華小聲道:“你們倆膽子也太大了,村長那個人是我們能惹的起的嗎?再說他那麼高的大漢,一拳頭萬一真的砸你臉上怎麼辦?”
在醫院裡,聽說鄰居的描述,沈露華嚇的一|夜沒睡好。
“對不起,我就是看村長媳婦可憐。”司菲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而且她當時膽子確實太大了,想想都後怕。
“這不能怪你。”
“那我爹……”她擔心的是爹生氣,萬一在把他氣倒。
“沒事,我看你爹雖然一路上沒說話,但是樣子是高興的。”
司老三從後院餵過豬回來,正好經過廚房聽到母女倆的談話,嘴角翹了翹。
他閨女做的對,讓他很自豪。就是不顧自己安全,這點要批評。
吃飯的時候,司菲整整吃了兩大碗玉米面稀飯。一家人看到她這架勢,全都愣住了。司潔眼中的冷意,也變淡了很多。
“閨女,是不是文工團里很苦呀?”
“沒有,哪裡很好。”司菲放下碗,滿足的擦擦嘴。
“那你什麼時候回去?”司老三眼巴巴的望着她,就怕她說不回去了。
大概估算了一下時間,司菲瞞下了出事的消息,輕鬆的說:“半個月呢!”
“那太好了,太好了!”一家人都很高興,但是司老三看着司菲的眼光讓她心中沒底。好像自己的謊言已經被揭穿。
吃過早飯司老三跟沈露華下地里幹活,司潔帶着小紅去挖豬草。家裡就司菲一個閑人,讓她有點不自在。
“菲菲,你把衣服洗了吧!”沈露華善解人意的說。
“唉!好!”
司潔挎着籃子本來都要出門了,聽到裡面的對話嫌棄的回頭說:“媽,她能洗好衣服嗎?你別忘了上一次讓她洗衣服,把你最好的一件褂子給扔了。咱家窮,可買不起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