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劃、撰文 / Chris、蔻蔻
編輯 / KY主創們
“Some people are old at 18 and young at 90……
Time is a concept that humans created.”
-Yoko Ono
有人努力過着“準時的生活”。
讀書、工作、結婚、生娃……期望自己每一個人生的轉折點,都能遵循社會時鐘,精準地踩在應該的節點上,不用背負沒有滿足社會期望的壓力。
然而,社會時鐘可能並不適合每一個人。
前兩天,我們發起了一個關於“社會時鐘”的小調查,總共回收651份有效問卷,其中女性佔76.0%,男性佔22.4%,其他佔0.4%,不方便透露者佔0.9%。從年齡分布來看,25~34歲最多,佔60.7%,其次是24歲及以下,佔35.4%。
*文本使用的數據樣本來自KY粉絲群體,若以此數據推論其他群體的情況,可能產生偏差。
結果顯示,在24歲及以下的受訪者中,“如果人生不符合社會時鐘”,會感到“非常焦慮”或“焦慮”的人共佔43.2%;而在35歲及以上的受訪者中,這個比例則為35%。這可能是因為,年輕人的經濟能力或掌握的其他資源相對較少,對不符合社會時鐘的焦慮程度更高。
被問到覺得哪個方面的社會時鐘最不合理時,高達60.6%的受訪者選擇了“婚姻”(女性中選該項的有65%);其次,15.1%的受訪者選擇了“生育”(16%的女性選擇了該項)。
對於年輕女性而言,社會時鐘規訓着她們“該結婚時結婚”“不要錯過最佳生育年齡”,這樣看似“安穩”的人生圖景,實際上可能是在限制着她們作為獨一無二個體的潛能和發展。
今天的文章,我們採訪了一些對社會時鐘說“不”的女性——
她們勇敢地用自己的選擇打破年齡的限制,保持開放而年輕的心態,持續探索可能性,掌舵自己的人生。
一起來看看她們的故事吧。
如果怎麼選都可能後悔
不如選自己喜歡的
卟,女,24歲
我從小我學習成績好,性格好強,總是班上最優秀的學生。15歲,我考上了區里最好的高中。然而高二那年,學習壓力太大,我被診斷出了抑鬱症。
醫生勸我休學,我卻覺得自己辛辛苦苦讀書就是為了高考,怎麼能夠在這個時候當逃兵?我害怕後悔,所以我選擇堅持上學。但是即使吃藥,抑鬱症的情況還是不見好轉。有一天我什麼也吃不下,媽媽就一直抱着我哭,我竟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
於是課本一扔,我休學了。
同學都在努力備戰高考的時候,媽媽和我去了雲南,她有一個朋友在雲南開客棧。我就在店裡幫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在小小客棧里,我認識了形形色色的人。從小被教育“分數就是一切”的我,從來沒有想過生命是如此多樣的——不是所有人都過着按部就班的生活,不是所有人都因為優秀才快樂,也不是都高考才獲得了成功。
有一個做婚禮策劃的小姐姐曾經也是抑鬱症患者。她說自己以前總追求大家期待的“正確”,後來才明白,人只有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才能感覺真正活着。
之後,我轉學念完了高三,高考還是沒有考到理想的學校,被調劑到了體育大學。經過小半年的思想鬥爭,我在大一的時候又一次“逆社會時鐘”,退學重新了高考。
我拿到醫學院錄取通知書的時候,終於理解了小姐姐說的話。活着的意義就是在於,永遠不要怕自己後悔,因為無論做出什麼選擇,都有可能會後悔,但我們總是可以在過程中獲得成長。所以更應該勇敢選自己真正喜歡的,因為最終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需要承擔我們人生的結果。
保持努力
無論朝着什麼方向
alin,女,31歲
大二那年,爸爸診斷出了癌症,經營的公司破產,清理完債務,剩下的錢都要給爸爸治病。
本來物理專業,計劃好好在英國讀到博士,畢業做科研的我,突然被媽媽告知交不上學費了。媽媽哭着給我打電話,讓我重新參加國內的高考。可是當回國後爸爸就去世了,生活被打得亂七八糟。我無心繼續念書,找了一份不需要學歷的工作。
我的人生軌跡就此改變了。
那幾年,我經歷了最極端的由奢入儉。我學着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做過服務員、售貨員,也嘗試過美甲、美容行業,模仿着媽媽和大我二三十歲的叔叔阿姨們打交道。有時候,真的很委屈,特別當看到曾經的同學讀書的動態,常常會覺得圖書館對我來說是個太久遠的詞。
那時候,媽媽告訴我,“人只要努力,無論在哪條路上都能發光。現在只是換了一種方向。”我不再和曾經的同學比較,開始努力摸索所有可以掙錢的方式。雖然我的社會時鐘早已經偏離了同齡人,但事實證明,只要不放棄,不斷激勵自己,年輕永遠是充滿希望的。
如今,我已經和媽媽用賺的錢買回了曾經賣掉的家,有了一份可以稱得上事業的工作。我的起點很低,尋路的過程很坎坷,但正是這段經歷也打開了我的認知。謝謝曾經的自己,為了生活竭盡全力。
對年齡的恐懼
其實是一種自我設限
xx,女,26歲
高中十年同學會的時候,很多人同學都結婚了,家裡也總是催婚。說實話,我是想談戀愛的,但身邊真的沒有喜歡的人。
那時候,我在深圳有一份大家都很羨慕的工作,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被工作榨乾凈的我,沒有任何個人的時間。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我決定辭職。
本來想休息一段時間,卻突然萌生了繼續讀書的想法。自從我有了這個念頭,開始準備研究申請、考托福,生活逐漸有了一種新的方向感。
在這個過程中,我也一度非常自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異想天開,尤其是在諮詢出國、語言培訓的機構時,其他申請者都是大三大四的學生,只有我是一個已經工作多年的職場老油條……
然而,我出了國才發現,除了中國留學生,外國的研究生都是和我差不多的年齡!大家都是工作以後,攢了一定的積蓄才開始讀研。我跟着導師參加了聯合國的非洲兒童心理干預項目,在巨大的文化的碰撞中,我感覺到了使命感和自我價值,以及很久沒有體驗過的生活動力。
最後,關於愛情——我在實習時遇到了現在的男朋友。我們相互喜歡,彼此欣賞,也一致決定暫時不考慮婚姻。我並不再執拗於年齡和婚姻的必然關係,內心更加果敢。只要我想,我可以永遠年輕地、自由地享受愛情。
生活最難的地方
在於打破生活的慣性
米婭,女,34歲
我32歲時離了婚,重新過回了一個人的生活。
我父母在我的婚姻上很強勢,我跟前夫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為了給他們一個交代。我想離婚,然而習慣性妥協的我,在做了這個決定後,居然滿腦子都是即將面對的阻礙,完全想不到如何實現這個目標。
然後我意識到,我要重啟的可能不僅僅是婚姻生活,更是我為人處世的模式。
我找到好朋友尋求支持,學習直面困境和關懷自己,經過兩年多的努力,我終於離婚了。離婚後我沒有和父母同住,而是一個人在外租房,真正過上了和過去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在我看來,三十多歲想要重新開始,比年輕時困難,因為三十歲的人在思維、行為上會有慣性,慣性推着我們延續以前的模式,讓打破變得特別難。但同時也意味着,一旦打破了,就是徹底的蛻變。三十歲的重新開始,其實是塑造一個新的自己,更真實的自己。
追不上時間的時候
不如停下來歇歇
丁亞,女,27歲
之前大家都在議論互聯網996,其實這也是分崗位的,某些崗位就不是996,而是“926”。當我第二次在地鐵上暈倒的時候,我是真的害怕了,下一次來的不是暈倒是猝死怎麼辦?
那時候,身體其實已經給過我無數次警告。我總在倔強地對自己說“我可以”,直到有一天,我決定示弱,告訴自己說“我累了”並不羞恥。
在同齡人奮鬥拼搏,一個比一個加班加得晚的時候,我決定把工作辭了先回家“養老”。在爸媽的監督下,每天喝中藥調理,平時就養花散步,減少用眼時間,強迫自己調整作息。我的日常變得單調卻又平和。
時間慢下來以後,沒有了過去整日的繁亂慌張,倒是和朋友有了嚴重的時差和代溝。別人在熬夜喝酒的時候,我已經入睡,大家互相安利奶茶探店的時候,我在學習養生指南。
有人說我消沉,也有人覺得我年紀輕輕就這樣很無趣。我只是覺得,每個人都有選擇生活方式和人生節奏的權利,我不願意為了追趕時間以身體作為代價。未來很長,有人奔跑,也有人選擇走得慢一些。
KY作者說:
人類生存的一個基本特徵,是需要屬於一個社會群體。來自群體的接納,確保了更大的安全和資源,而來自群體的拒絕,則會增加危險和生存威脅的風險。因此,作為一種適應策略,我們的大腦進化出了與其他群體成員比較的能力,以保護我們不被“甩在後面”(Harris, 2007)。
然而,一方面,社會時鐘是狹隘的。雖然有研究表明,遵循社會時鐘有助於提高人們的自信和自尊,因為我們將不會感到不符合社會期望的焦慮和壓力,但這些自信都是基於所獲得的“成就”,而不是一個人真正的“自我價值”。
另一方面,社會時鐘其實並不是固定的,它由不同的文化構建,也會隨着不同的代際變化。據統計,1960年,美國女性的結婚年齡中位數是20.3歲,2018年則是27.8歲。當人們的結婚年齡普遍越來越大,反過來也影響了人們所認為的“正常”結婚年齡。
每個人在生命中都有可能在某個時刻偏離社會時鐘(Neugarten, 1976)。各種意想不到的生活事件,都可能導致一個人“off the clock”。
“Off the clock”並不等於失敗,因為人生從來沒有所謂的“正確或錯誤的時間”;
“On the clock”也不一定等於幸福,許多遵循社會時鐘的人也都有自己的生活難題。
人只活一次,何必被框在一份標準模版里。
摩西奶奶八十歲才辦畫展,在自己的時區里,一切都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