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貿易戰？16年前的貿易戰有何啟示？

當地時間3月1日，特朗普宣布，對進口鋼鐵加征25%關稅，對進口鋁產品加征10%關稅，這是他迄今為止落實“美國優先”貿易政策力度最大的舉措。特朗普此舉遭到多國強烈反對，貿易戰硝煙隱約可嗅。在本文接下來的部分，我們將梳理美國歷史上與當前情況類似的貿易政策和當時的市場情況，並分析我國在特朗普此輪貿易保護政策中可能會受到怎樣的影響。

16年前的貿易戰發生了什麼?

回顧歷史，當前特朗普政府的行為與2002年小布什政府較為類似。2002年，美國對中國、法國、韓國、日本、澳大利亞等28個國家和地區提出鋼鐵產品反傾銷起訴，並在2002年3月20日正式啟動“201條款”，對大部分進口鋼材徵收8%-30%的進口關稅，對14種鋼鐵產品實行進口限額。美國實施201條款後，引起了世界各國反傾銷、限制進口的連鎖反應，歐洲的反應尤其強烈。歐盟委員會繼美國201條款實施之後,決定對來自一些國家的鋼管實行反傾銷措施，徵收最高達53.1%的附加進口關稅。此外，歐盟還宣布對捷克、韓國、馬來西亞、俄羅斯、斯洛伐克的部分鋼鐵管件進口實施高達75%的反傾銷稅。針對歐盟的保護措施，波蘭和匈牙利也考慮採取配額和臨時反傾銷措施的辦法保護其鋼鐵業。2003年12月4日，迫於全球貿易夥伴和國內鋼鐵消費業的壓力，美國總統布什宣布取消實施了一年多的進口鋼材關稅。歐盟也迅速投桃報李，取消了對美國部分進口產品徵收高達100%的報復性關稅。

鋼鐵、鋁等行業容易出現貿易爭端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全球範圍內的鋼鐵和鋁生產就處於相對過剩的狀況。以鋼鐵來看(圖1)，自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除了2009年受經濟危機衝擊，鋼鐵生產量驟減，市場供需基本平衡，其餘所有年份世界鋼鐵市場都處於供過於求的狀態。在大多數主要國家，鋼鐵的產能都高於需求量，在國內市場業已飽和的情況下，鋼鐵貿易的競爭變得激烈，因此國際鋼鐵市場頻頻爆發價格戰和數量戰，並刺激了各國對本國鋼鐵工業實施貿易保護主義措施，引起連鎖反應。本次特朗普對鋼鐵和鋁徵收高稅，無非也是想通過限制進口逼迫需求留在國內，消耗國內的過剩產能，帶動相關鋼鐵製造業的就業和增長，並爭取相關行業選民選票。

從歷史來看，隨着鋼鐵產能過剩，全球鋼鐵貿易摩擦其實一直接連不斷，且美國一直是主要發起國之一。中國在2001年加入WTO，當年世界各國(地區)提起的反傾銷案件共有348件，涉及139類不同產品，其中鋼鐵是第一大類產品，案件數為127起，佔總數的36.49%，與2000年的37.8%相差不大。而在鋼鐵反傾銷案中，美國是最大的起訴國，2001年有44%針對鋼鐵產品的反傾銷案是美國提起的。2016年商務部公布數據也顯示，在鋼鐵行業的貿易摩擦中，美國仍然是主要發起國之一，與歐盟和印度並居首位。

回顧小布什啟用“201條款”期間(2002年3月中旬至2003年12月初)全球貿易緊張形勢下美國市場的表現，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在貿易緊張的初期(2002年3月-9月)，貿易保護主義陰雲初步顯現，全球經濟格局存在較大不確定性，市場風險偏好降溫，美股、美債收益率、美元指數三者均跌;中期(2002年9月-2003年3月)，市場風險預期基本出清，處於觀望狀態，美股指數和美債收益率在低位震蕩，美元指數則繼續輕微下跌;後期(2003年3月-12月)，美股、美債收益率、美元指數三者均有所回升，2003年3月，WTO在初步裁決中稱，美對進口韓鋼鐵征高額關稅違規，7月又進一步裁定美國的措施違反WTO規則，WTO的介入引導市場預期貿易形勢的改善，促進股市、債券收益率、美元回升，經濟形勢的向好也反過來促使小布什政府停止使用“201條款”。

“美國優先”貿易政策邁出一大步，引導全球博弈規則發生變化

特朗普宣布對進口鋼鐵和鋁徵收高額關稅，“美國優先”貿易政策邁出一大步。當地時間3月1日，特朗普宣布，對進口鋼鐵加征25%關稅，對進口鋁產品加征10%關稅，並且此關稅將維持“很長一段時間”。美國商務部於2017年4月分別對進口鋼鐵和鋁產品啟動“232調查”，並於今年1月向特朗普提交了調查報告。按照法律程序，特朗普將在今年4月中旬前作出是否採取或採取何種貿易保護措施的決定。特朗普1日突然提前公開表態，令外界頗感意外。根據此前公布的信息，美國商務部向特朗普提出三種方案：對所有經濟體徵收無差別關稅、對重點經濟體加征重稅同時對其餘經濟體設定進口配額、對所有經濟體設定相應進口配額。特朗普當天的表態意味着他傾向於第一種方案，即對來自所有經濟體的進口產品徵收關稅，這是他迄今為止落實“美國優先”貿易政策力度最大的舉措。

貿易保護是“美國優先”主張下的核心經濟政策，其實質是美國以鄰為壑地將成本分派給其他國家。在此前的日報《“美國優先”下的中美博弈》中，我們已經提到，在貿易政策上，美國先發制人，從“合作博弈”策略轉向“非合作博弈”策略，關起美國進口貿易的大門，主張雙邊貿易協議取代多邊貿易協議，反對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主張對進行不公平傾銷和補貼的國家徵收懲罰性關稅。這些行為實際上都是利用美國自身在國際事務中的主導地位，以犧牲其他國家利益為代價增加自身利益。

“美國優先”更深層次的目標或許是對傳統的多極化世界進行改變，過去從多極到G2，現在特朗普希望能打造“美國優先”的利益分配格局。隨着中國於2010年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以及近年來亞投行成立、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加速、“一帶一路”戰略開啟，中美兩國在經濟和國際事務中的G2格局已成事實，美國的霸權地位有所收縮。在此背景下，特朗普提倡“美國優先”論，並不是為了直接提高美國的國際地位，而或是希望能另闢蹊徑，通過改變全球博弈規則，影響現行利益分配格局，從而為美國攫取更多利益。

特朗普此舉或助推美國通脹回升，持續對股市、債市形成壓力

鋼、鋁征關稅息引發貿易戰擔憂，疊加前期通脹抬升預期，致使美股在過去一周連續下挫。當地時間2月27日，新任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就職以來首次公開亮相，他表示將延續耶倫漸進加息的路徑，同時還提到“儘管近期市場出現波動，但金融市場仍然是與環境相適應的”，這表明受近期薪資增速和通脹數據的支撐，股市波動應該不會成為加息的阻礙。2月27日和28日，道指、標普500指數、納指每日跌幅均超過1%。3月1日，儘管對鋼、鋁征高關稅的消息提振了美國鋼鐵生產商的股價，但卻對依靠鋼鐵和鋁為原材料的國內其他行業(如：汽車製造、建築業)形成利潤擠壓。同時，特朗普此舉也引發了投資者對美國政府在全球發動貿易戰的恐慌，三大股指在3月1日連續第三天重挫逾1%，道指、標普500指數、納指分別跌了1.68%、1.33%、1.27%。

對進口鋼鐵和鋁徵收高額關稅可能會成為美國通脹趨勢性回升的助推力，繼續對股市和債市形成壓力。在小布什啟用“201條款”的初期(2002年3月-9月)，美國處於降息區間(圖4)，市場對通脹並不敏感，儘管美聯儲最為關注的核心PCE物價指數從2002年3月的1.51%一路上升至了9月的2.43%，但10年期國債收益率卻一路下降，由3月的5.3%跌至9月的3.97%。而目前，特朗普此輪貿易保護措施的出台卻處於加息區間，通脹低迷一直是此前美聯儲加息的最大阻力，因此市場對通脹抬升的勢頭也格外敏感。對進口鋼鐵和鋁徵收高額關稅會使得製造業生產鋼和鋁製產品的成本增加，增加的成本可能最終將傳導給消費者，使得通脹上升。

對國內經濟的綜合影響還有待觀察

特朗普對進口鋼鐵和鋁徵收高額關稅，對中國經濟的直接衝擊可能有限。儘管中國是世界最大的鋼材出口國，但美國進口中國鋼材的佔比美國鋼材總進口量很低，美國商務部數據顯示，去年1月至10月，對美出口鋼鐵最多的六大經濟體依次是加拿大、巴西、韓國、墨西哥、土耳其和日本，來自中國的鋼鐵僅佔美進口鋼鐵總量約3%。另一方面，中國的鋼材生產商基本上依賴於國內的供求情況，2017年中國出口鋼鐵佔總產量的5%左右，出口美國118萬噸，占出口量1.6%，加之近年來鋼鐵去產能的持續推進，預計中國經濟不會受到特朗普此舉較大的直接衝擊。

但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其他國家開始大規模報復，觸發貿易戰，貿易爭端會擴散到其他行業和產品，中國可能會因此受牽連，總的來說，特朗普此舉對中國經濟的影響還有待觀察。目前貿易戰硝煙已隱約可嗅，對鋼材、鋁徵收高關稅的消息發布後，加拿大、歐盟等盟國反應激烈。加拿大方面表示，對特朗普政府的關稅提案“極其震驚，目瞪口呆”，並將積極討論反制措施。歐洲各國的反應則更為激烈。據路透社報道，歐盟已經做好針對美國的反擊方案，一旦美國正式通過關稅決議，歐盟將對美國進口產品徵收多達35億美元的關稅;這一方案之後也被一名匿名的歐盟官員證實，並表示，“這正是我們想要達到的高額數字。”歐洲委員會主席榮克直接點名了幾項美國產品，包括著名的哈雷機車、波本威士忌和李維斯牛仔褲等，他說，“我們希望同美國維持友好關係，但是我們決不能聽之任之。”

若美國通脹超預期復蘇，一方面美聯儲加速加息的風險會增大，另一方面，加息會使得美元承受升值壓力，與縮小貿易逆差的目標相背離。今年年初以來的數據顯示，美國薪資增速和通脹都有所回暖，1月美國薪資增速達到2.9%，創2009年以來新高，1月核心CPI同比增速超預期達到1.9%。對進口鋼鐵和鋁徵收高額關稅可能進一步助推美國通脹繼續回暖，通脹超預期復蘇迫使美聯儲加速加息的風險值得警惕。但與此同時，加息會使美元指數承受上行壓力，這又與特朗普政府縮小貿易逆差的目標相背離，這意味着加息、匯率、貿易政策之間會相互制約。(編輯：劉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