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還是會選擇你做我的老師-沉重哀悼宗老師

昨天也就是五月21日，獨自在辦公大樓走廊上徘徊，內心被曬在4樓棉胎、被面因一場突然雨淋濕變得萬分沮喪，我又是特別懶惰又萬分宅之人，一年才會收納一次，正在盤算是否再洗一遍，突然弟來電，說宗平茂老師去世了，驚愕之中，問如何悼唁，弟又說都離開幾個月了。電話給老師妹妹宗愛蓮確認是一月三號因心梗溘然長逝，享年68歲。

老師是如何來到我們鎮上無從稽考，只記得我讀高一的時候他就是我的英語老師。1.65米的個頭，體重有70多公斤，有些哈腰，臉圓圓的，大眼睛，因為比較胖，頭總是低着的，但絕非駝背。宗老師和他愛人劉金蓮老師就住在我們宿舍對面的二樓，房內面積也就24平方米左右，他家靠門放一個燒劈柴的鋼灶。每當下課鈴聲響起，從宿舍窗戶看過去就可以發現老師家的炊煙裊裊升起。偶爾南風吹過，宗老師的被煙熏的咳嗽聲和國罵聲聽得分明。

英語課，我那蹩腳的幾個單詞明顯跟不老師講課，詞彙和語法老師上午說下午就忘記，那時候的我特別膽小和自卑，高中三年課堂上也許20句話都沒說過，於是我哭着去找媽媽游老師讓她來學校托關係看看能否有解決偏科渠道，在英語方面能有所突破，媽媽得知劉金蓮是宗老師媳婦後哈哈大笑，這個容易。我們家跟劉老師家關係特好，緣於上小學大妹春芳舞蹈特別突出深得劉老師喜歡，當時劉老師教音樂課，有意將春芳往特長生（那個時候）帶，媽媽又是一個特別來事的人，當時那個物質特別匱乏時代，易爸爸的土特產還有點的，走得勤了，變成了親戚。於是乎一天早上宗老師找我， 於是好長一段時間幾乎在早上六點左右就聽見郎朗的讀書聲，《HOW MARX LEARNED FOREIGN LANGUAGES》 Karl Marx was born in Germany, and German was his native language. When he was still a young man, he was forced to leave his homeland for political reasons.這是聲音來自於那個木訥的少年。

物質的供給制讓本是長身體的我特別瘦小，每周的腌菜和豆瓣醬整整度過三年光陰，在某個時間節點上落下年輕人特有的青春病，在特別熱的8.9月份，宗老師穿着一件背心，一條肥大的短褲，拿着蒲扇，撅起屁股，彎着他那笨重的身體，在鋼灶上面為我熬着中藥，煲中藥時間有特別漫長，過濾掉藥渣，將湯藥放在飯碗里，再看看宗老師的臉如同賣炭翁的臉了，汗水流過，成了一道風景。然後劉老師扯着嗓門大喊：易恆光 吃藥了。同寢室男生們捏着鼻子，尖起聲音跟劉老師呼應着，第一次感到無地自容，後來竟然是自己炫耀資本嘚瑟的故事。喝完葯，宗老師還會準備糖粒子和豌豆類壓一下藥的苦澀。

有一次在某個星期周五，宗老師煲了一碗湯，隔窗就喊，易恆光過來喝湯，於是我興沖沖跑過去一看是豆腐雞蛋湯，我一臉嫌棄，說所謂湯者一定是雞湯和豬腳煲藕湯，蛋花湯誰喝呀，然後宗老師大罵：有吃的都不錯了，還挑三揀四。不過那次後，飄香的總是正宗土雞湯。

學校老師吃的米都是糧食局供應的，多是陳年的糙米，我們家吃米都是當年的新鮮穀物打出的新米，星期天我就用我那個綠色的書包裝12斤左右的米頂在頭上走15公路還過一條河，然後跟學校廚師長過稱後換回一周的飯票。一個星期天下午我被宗老師截住了，他說，把你的米給我，我給飯票跟你換，於是他拿出一疊飯票，我把書包遞給老師接過飯票就衝進教室，他站在家門口猛喊，你數一下呀，我回答，你數過了，老師還有錯的。上完晚自習我拿出一疊飯票，竟然有30斤。多給了18斤。我才知道老師要我數一數的緣故了，至於多的退還給老師否，大約真的忘記了。定量制也許讓老師一家少了十幾斤口糧了。

後來求學，分配直到南下打工，宗老師的喬遷，小孩結婚之類的喜事，母親這一路還在跟進保持着這難得外姓親情了。記得在國企我也去職業高中做了一段時間代課老師，也想用宗老師的那種教書育人的方式跟學生做朋友，用真心換回他們學習的熱情，可是我最終做不到，除了粉筆頭砸人比較準確外，其它也實在也拿不出一個像樣的東西，哪怕是教案,這也註定今生與教師隊伍無緣。

大約四年前，跟弟和妹夫去了一趟宗老師的家，在縣教育局，宗老師和劉老師都退休了，劉老師依然那麼神采奕奕，新染的頭髮看出來沒有實際年紀那麼大，加上精細保養，依然顯得年輕。劉老師一見我便大喊：易恆光 過來抱抱。宗老師卻顯得身體有些疲乏，但精神矍鑠。閑談中宗老師告訴我：劉老師跟朋友們開了一個棋牌室，每天還有生意忙碌着，宗老師因為個性耿直和善良並非謀得一官半職，退休便完全賦閑，於是我們去劉老師棋牌室一起吃了中飯，老師喝了幾杯小酒，下午又陪老師摸了幾圈麻將，無一例外也是我輸，挺好！

走的時候我跟宗老師說有空去南方一下，我做東，看看廣州塔和深圳中英街。劉老師也鼓勵他讓他出去走走。宗老師滿口答應，離別的時候我跟宗老師和劉老師擁抱了一下，大家眼中都有淚水，誰知道跟宗老師這一抱竟然是永別。

後來我竟然出奇的忙，而且不知道為何而忙，2019年搬廠，20-22年疫情，宗老師南下終未成行，因為自己的“假忙”讓老師的南下真正成為實現不了的夢，這種內疚會就像烙印深深刻在我的內心深處。

寫到這裡也該擱筆了，突然一隻灰色的花斑蛾在我辦公桌草稿紙上停留許久，我端詳着它，看着她扇動着翅膀，我的眼睛漸漸模糊起來，老師的音容笑貌卻在我腦海更加清晰起來。於是我托起它，走到欄杆旁，目睹她飛遠方！

易恆光 2022年5月22日中山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