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1》第5章: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全連齊聲怒吼

  “不孬,有個兵樣了!”楊玉成拍下岳崑崙的膀子,把自己的軍帽扣在岳崑崙頭上。

  “弟兄們吃飯了!”楊玉成一揮手,大夥挨個到大桶前接飯菜。

  飯是白米飯,菜是豬肉燉大白菜,岳崑崙端個海碗在院角蹲下,唏哩呼嚕扒了,吃完抹抹嘴,又到木桶前去添。一路喝稀粥,岳崑崙肚皮貼着脊梁骨。

  “他娘的,原來是個吃貨!”田永貴一口飯啐在岳崑崙腳邊。

  “你罵誰?”岳崑崙瞪着田永貴問。

  “誰他娘的能吃我罵誰!”

  岳崑崙脖子一梗就要發作,楊玉成筷子朝碗上猛地一放,“閉上你的鳥嘴!”田永貴扭過頭去不言語了。

  “扛槍吃糧,扛槍吃糧,糧都不讓吃了,還扛哪門子槍!”楊玉成走上前接過岳崑崙的碗,到木桶里使勁挖一下,一大勺豬肉白菜蓋上去,堆得冒了尖。

  “兄弟,想吃多少就吃,吃飽了才有勁。咱扛槍打仗的,不知道哪天就把這身肉撂下了。”楊玉成把碗遞給岳崑崙,眼裡暗了一瞬。

  吃完飯一班人回了睡覺的地,楊玉成在通鋪上指個位置讓岳崑崙在那睡。

  岳崑崙半靠在軍被上發獃。不一會通信兵進來,說連長讓弟兄們早點睡,準備明早出操。

  “才剛停下就要訓練……”一班人嘟嘟囔囔發了幾句牢騷都上了鋪。

  靠岳崑崙左鋪半躺的人一張白凈臉清秀文氣,不像莊戶人,一直捧着本書看,封頁上寫着“步兵操典”四個字。

  右鋪的人像塊鐵,岳崑崙就覺得他像塊鐵,堅硬冰冷,是隨時都能砸你個頭破血流的主。這人不說話,也不笑,總冷張臉自個兒獃著。

  這時這人一翻身,帶起鐵器摩擦聲,岳崑崙順着聲音看過去,枕頭下露出一截寬闊的刀尖。是柄大刀,一指厚的的刀背上串着圈圈鐵環。岳崑崙有點奇怪,這柄刀不是其他刀一樣的亮白色,而是透着烏黑的寒光,斂着沉甸甸的鋒芒。

  岳崑崙躺鋪上胡亂地想了一會,眼皮開始發沉。左鋪的人好像在寫字,筆尖沙沙地響。

  周簡膝上攤着本硬皮簿,周圍響着弟兄們疲累的鼾聲,哨兵換崗的口令遠遠傳來。

  馨涵:

  見信平安。

  部隊於十二月十六日動員入緬,十七日乘西南運輸處開往緬甸運物資的放空汽車至保山後,又奉命停止西進,路上行軍九日。

  自滇越交通線被日寇截斷,滇緬公路已是美國向中國運送物資的唯一通道,實乃我中國抗戰的輸血管。今日寇已開始進攻緬甸,欲切斷此條中國與外界相連的唯一國際運輸通道,一旦得逞,我中國危矣!

  ……自黃埔軍校肄業投軍以來,所見所聞與以往之經驗大不相同。部隊兵卒多為窮苦百姓,中國並非全是他們的中國,可這裡卻未曾見所謂的“紳士”與“體面人”。那些所謂中國的“主人”們,依舊在後方聲色犬馬、夜夜笙歌,而這些農民出身的“下人”,卻在為不做亡國奴而浴血奮戰……

  請代呈父親大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國將不國,又何以為家。兒子七尺男兒,在此國難之際,當報效國家,血戰疆場,驅逐倭寇,方不愧為炎黃子孫。請原諒兒子出走投軍……

  “都起來,出操!”哨音尖利地響起,楊玉成一聲喊,驚擾了一班弟兄的晨夢。

  岳崑崙被一班人裹着,一路小跑到村頭打穀場。

  集合完畢,天還是麻麻地亮着。一連人齊刷刷地排成一個方陣,段連長捏着馬鞭面對眾人站得像座山,臉上是冰冷的神情。

  後來岳崑崙聽周簡說起才知道——段連長叫段劍鋒,北方人,保定陸軍學校畢業,參加過台兒庄戰役、武漢會戰桂南會戰崑崙關戰役,與日寇作戰兇猛頑強,是被抗日戰火洗禮出來的鐵血軍人,因戰功卓著由少尉排長逐級升為中校團長。在崑崙關戰役中,段劍鋒團擔任正面突擊,因拒絕執行後撤命令,以致整團前突,被日軍十二旅團三面圍攻,雖率部奮勇殺敵,並擊斃旅團長中村正雄,待兄弟部隊從兩翼攻上,段劍鋒團已減員四分之三。崑崙關戰役後段劍鋒本要被執行槍斃,因200師師長戴安瀾力保,被降為中尉連長。

  岳崑崙看看身邊的人,個個立得像根標槍,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站才能和別人一樣。

  “收腹提肌,緊胯直臂,目不斜視。”周簡在邊上小聲地提醒。

  “士兵周簡!”段劍鋒爆出一聲響亮膛音。

  “有——!”周簡渾身一激靈,肌肉猛地繃緊。

  “何為步兵!?”段劍鋒目光如炬,額頭一道開山紋如同斧鑿。

  “報告長官!《步兵操典》總綱第八條:步兵為全軍之主兵,常於戰場負主要之任務。不問其地形與時間之如何,惟步兵乃能實行戰鬥以決最後之勝利者也!而於近距離戰鬥與夜間戰鬥,其特色尤為顯著。故其必須剛毅沉靜,從事於射擊,衝鋒,摧破強敵,以發揮其固有之特性。縱缺他兵種之協同,亦須竭盡手段,單獨遂行其戰鬥,以達最終之目的!”

  周簡鏗鏘背誦,白凈的臉龐泛起血色,書卷氣被一股英概之氣掩蓋。

  “士兵周簡!”段劍鋒提聲又喊。

  “有——!”周簡迸出一聲丹田之氣。

  “你為何拋棄家中的鐘鳴鼎食?!你為何不要黃埔的錦繡前程?!”

  “因為仇恨!”

  “對誰的仇恨?!”

  “對日寇的仇恨!”隨着一聲聲的嘶喊,一股雄渾之氣在周簡胸膛間激蕩。

  “為何仇恨?!”

  “日寇犯我河山!殺我兄弟!辱我姐妹!”此時天已大亮,稀薄的陽光從東方斜斜地照過來,周簡眼裡淚光閃動。

  “士兵周簡!”段劍鋒堅韌的聲音像鎚子一樣敲擊着周簡的神經。

  “有——!”

  “此恨怎消?!”

  “殺!”周簡臉色通紅,脖上綻出青筋,兩眼像要噴出火焰。

  “此恨怎消?!”段劍鋒目光虎視全連士兵。

  “殺——”全連一百五十八人齊聲吼叫,是從肺腑深處逼出的膛音,一片麻雀倏忽驚起。

  “此恨怎消?!”

  “殺!殺!殺——”全連連吼三聲,聲音在山巒間連綿回蕩,一股澎湃的殺氣充盈天地之間,每一個士兵繃緊了黝黑的臉龐。仇恨讓他們忘記自己,仇恨讓他們充滿勇氣,仇恨讓他們渴望殺敵。他們來自五湖四海,但他們有着同一個祖國;他們或許被強征入伍,但此刻他們願意為國捐軀。

  “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周簡已是淚流滿面。他決然從豪門巨賈的家庭出走,他等不了一年後黃埔軍校的畢業授銜,他迫不及待地握住步槍,去履行他作為一個中華男兒的責任。

  “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全連齊聲怒吼。山川靜默,陽光在一張張無畏的面龐上鍍上金邊。

  岳崑崙感到有一種奇異的東西在血管里奔騰,這些東西撫過骨骼,流過肌肉,在身體里奔涌着尋找出口。他聽盤石鎮上算命的王瞎子講過:“胸有小不平,杯酒可消;世上大不平,唯劍可消。”這柄劍就在自己的手邊,握還是不握,他有些猶疑,他逃跑的決心已遠沒有之前那麼強烈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