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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9日,頭髮花白的章棟在焦急地等着一個人。當車子緩緩停下,那個中年男人從車上走下來時,兩人紅着眼眶,握緊了雙手。
男人名叫章育晨,是章棟素未謀面的弟弟,這是姐弟倆第一次見面。
章棟帶弟弟來到家裡的祠堂,為祖宗上了一炷香。當章育晨親眼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加到章家族譜的時候,他才感到自己終於落葉歸根了。
這場相聚章玉晨已經盼了六年,而他的父親章國琛至死都沒有見到自己魂牽夢縈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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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國琛1927年出生在廣東省欽縣一個大家族中,他們家一直是書香世家,家境也比較好。成就優異的他考上了欽州師範學校,就是如今的北部灣大學。
後經人介紹,他與章棟的母親成了婚。
原本,這將會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可隨着那場浩劫的到來,這個家庭卻支離破碎。
1949年,新中國成立,國民黨的殘部退到了廣東一帶,這在當地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而當時章國琛馬上即將畢業,卻因為戰事被迫去當了兵。
後來,國民黨一退再退,離開了大陸,退到了台灣,而章國琛也被命運裹挾,迫不得已地去了台灣。
就在他走之前,卻發現妻子已經懷孕。
懷着對妻子孩子的深深眷戀,章國琛到了台灣。
在台灣的那些日子,他都在想辦法回到大陸,可鑒於國共兩黨緊張的局勢,一直沒有機會,就這樣,章國琛不得已在台灣住了下來。
大陸那邊的妻子,卻堅信丈夫能夠回來。當時,身邊很多人都勸她別等了,也許章國琛早已不在人世,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但她偏偏不信,她獨自一人生下女兒,給她取名叫章棟,並艱難地把女兒撫養長大。
身在台灣的章國琛過得也很不好,對妻兒的惦記和對現實的無奈撕扯着他。
慢慢地,他彷彿認了命,50歲的時候,章國琛和台灣的一個女人相識,並結婚,接着章育晨就出生了。
章育晨記憶中的父親一直都是不苟言笑,因為倆人相差足足50歲,他們似乎和普通父子有點不同。
從他記事起,父親就教他讀《鄉愁》,每每讀這首詩,父親臉上也總是瀰漫著一種憂愁的氣息。
對於自己的過往,父親很少提及,大概是提起也徒勞無功,只會給自己增添煩惱吧。但章育晨總是看到父親朝着大陸的方向看,有時候一坐就是一下午。
章育晨一直不知道為什麼父親總是看起來很不開心,只能通過做鬼臉、講笑話的方式逗他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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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86歲的章國琛去世,早在此之前,母親也早已去世。
38歲的章育晨一時間成了孤家寡人。
想到父親,悲上心頭,章育晨於是開始整理父親的遺物,在父親的遺物中,他發現了大量的書信,書信上的地址是欽縣一個叫上北營村的地方。
就在章育晨疑惑不解時,一張泛黃的照片突然掉了出來。他撿起一看,照片上是一老一少兩個女人,背面寫着:“給父:女兒和母親”,落款時間是1985年。
看到此處,章育晨不禁大吃一驚。
在他似有若無的記憶中,母親好像說過父親曾經成過家,但也只是一提,而父親卻是諱莫如深。
他記得早些年,父親總是不開心,但後來他的臉上也常常出現了笑容,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雙方有了聯繫吧。
再看這些信件,他才知道原來父親並不是台灣本地人,他的故鄉是遠在大陸的廣西欽州。
就在那一刻,章育晨決定找到這個姐姐。這也許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讓他發現了這些信件和照片。
之後,章育晨就走上了漫漫尋姐的道路。
章育晨懷揣着一腔熱忱,先是在台南尋找線索。
但整個台南連父親的信息都很少,又怎麼會有姐姐的信息呢?
就這樣,章育晨在台灣兜兜轉轉找了六年,依然一無所獲。
後來,章育晨想到,應該尋求大陸警方的幫助,畢竟姐姐是在大陸。
2019年6月4日,懷着激動的心情,章育晨給欽州市公安局寫了一封信,在信中詳細描述了自己父親和大陸的淵源,並提出了自己想通過警方幫助,尋找姐姐的訴求。
當地公安局對這封台胞的求助信非常重視,迅速投入到幫章育晨尋親的工作中。由欽北區公安分局的戶籍科聯合當地派出所共同完成這項任務。
目前唯一的線索就是信件上的一個地址:欽縣上北營村。
派出所副所長勞敏決定親自帶隊去實地察訪。
但這麼多年過去了,隨着行政區域劃分改革,這個村子早就沒了,很多老人都沒聽說過這個村子。
經過探查,有個社區叫北營社區,帶着北營倆字,於是勞敏決定去碰碰運氣。
但令人失望的是,這個社區和上北營存根本沒有任何關係,詢問了很多老人,也是一無所獲。上北營存的大致範圍還是沒有找到,一時間,尋親工作彷彿陷入了僵局。
後來,有人提出了另一個思路。
因為“章”姓在當地是個大姓,有專門的理事會,沒準在那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於是,勞敏就帶人去拜訪了章氏理事會的會長。說明來意之後,會長說,這個上北營村我知道在哪。根本不是在欽北區,而是欽南區,位置大約就是在一馬路附近的校場那。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上北營村的具體位置找到了,是不是就意味着謎底馬上就要揭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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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會長根據勞敏提供的信息,開始核對族譜。
但族譜上並沒有章國琛的名字,反而有一個女人的信息似乎能和他合的上。
這個女人叫章棟,根據族譜信息,她的父親畢業於師範大學,並且在1949年去了台灣。
而章棟的年齡也基本能對上,這個結果然勞敏激動不已,探查了這麼多天,終於得到了重要信息。
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找到章棟的住所就可以了。
雖然她曾搬家兩次,但戶籍科還是輕鬆地查找到了她的住所。
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勞敏決定暫時對章育晨保密,先拜訪一下章棟,去把信息核實好。
此時的章棟已經69歲,她有兩個兒子,已經升級做了祖母。當勞敏表明來意,章棟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父親和弟弟的存在,但從來沒想到有生之年,弟弟會來找她。
她向勞敏訴說了這麼多年母親和自己的不易。就像之前說的,母親一直都沒有再婚,堅持自己一個人把女兒撫養長大,可以想見孤兒寡母的生活一定也不容易。
和父親能再聯繫上,也是在大陸和台灣通郵之後不久。
父親試探性地往老家的地址寄了一封信,這才又恢復了聯繫。
在通信中,母親得知父親在台灣那邊結了婚,還有了兒子,雖然心有不甘,後來想着有個人能在他身邊照顧他也很好。
後來考慮到對方已經有了家庭,母親就幾乎很少和父親主動聯繫了,都是章棟和父親聯繫,說一些自己和母親的家長里短,在信中她也得知父親在那邊有一個兒子。
後來,章棟搬家,弄丟了父親的通信地址,而父親再寄回家的信,沒人收沒人回,這才斷了聯繫。
章棟回憶,雖然母親嘴上不說,但每次提起父親,她都會哭,可見在心裡也是思念和介意的吧。
說完這些,章棟還拿出了一大堆泛黃的信件,都是這些年父女倆的通信,還在搬家的時候遺失了一些。
勞敏拿出了一張章國琛父子的合照。
章棟一眼就認出了這就是自己的父親和弟弟,一時間激動不已。
一切核實無誤,勞敏就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了章育晨。
章育晨非常激動,他沒想到自己輾轉六年沒辦完的事,大陸警方只用了9天就幫自己找到了姐姐,對勞敏等都表示非常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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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方的幫助下,姐弟二人互相添加了聯繫方式,並且在視頻中第一次見面。
後來,經過反覆斟酌,倆人把見面日期定在了10月9日。本來是想定在10月4日,那天剛好也是章育晨的生日,可是因為簽證的原因,還是晚了幾天。
這才出現了開頭那一幕,當姐弟倆相視而望的那一刻,章育晨覺得自己終於有根了。
雖然倆人語言不是很通,但還是相聊甚歡,畢竟血緣里自帶的親近是少不了的。章棟一直拉着這個比自己小27歲的弟弟,倆人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章育晨這次能在姐姐這待四天,這四天的時間,章棟拉着弟弟到處去轉,看看自己的故土。
他們先來到章家宗祠,面色凝重的章育晨給祖先上了三炷香,然後在族人的見證下,章育晨的名字被添加到章家的族譜。
在當地媒體的幫助下,章國琛的母校北部灣大學也向他們發出邀請。章育晨和姐姐踏進了父親的母校,聽着學校老教師講述着學校的歷史,就彷彿看到了父親的過往。
這之後的幾天,姐弟倆遊覽了欽州的大小景點。姐姐彷彿想把弟弟這些年的遺憾一下子彌補過來。
先是帶他去了欽州港中山公園,在孫中山先生威嚴的雕像下,感受他親手規划下的欽州當前日新月異的發展。
然後他們又去中馬欽州產業園區,在這裡,章育晨感受到了祖國的工業發展之迅速,感慨祖國的日益昌盛。
每到一處景點,章育晨都瘋狂地拍照,他要把這些照片拿回去給父親看。讓他看看自己這麼多年一直都放不下的家鄉變化是多麼得大。
除了去景區遊玩,其他時間姐弟倆就是在嘮家常、做家務,章棟的兩個孩子對舅舅的到來也很歡迎。他們表示,沒想到母親還有一個弟弟,這下子她可不孤單了。
相聚的時光總是那麼地短暫。
四天過後,章育晨就要回台灣了。畢竟,他的家庭和事業都在台灣,讓他捨棄那的一切來大陸也不太現實。
姐弟二人經過短暫的相聚不得不揮手告別。
但好在,親人已經找到,現代通訊也很方便,倆人經常通過視頻聊家常。
當然,姐弟倆也在期待着下一次相聚,畢竟,章棟此時已經70多歲。
不過這些年,姐倆的身體情況還算比較可觀,只是這些年因為疫情以及台灣局勢的一些影響,兩人相見並不容易。
真的希望疫情早日結束,祖國能夠早日統一,讓這姐弟倆真正能常來常往,也好彌補這些年缺失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