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秦始皇重用儒家學者,會不會一派祥和?大概率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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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講談到丞相李斯提出了焚書的建議,秦始皇欣然批准,然後留下一個問題:假如秦始皇重用的都是儒家學者,會不會一派祥和,充分保護文化的多樣性呢?

一元化思維

大概率上並不會。人在天性上就是一元化的。大到價值觀,小到飲食習慣,熟悉的總是好的,是評價一切是非善惡的準繩,陌生的總是危險的,要麼必欲除之而後快,要麼避之唯恐不及。只有當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帶着各自的生活習慣和價值準繩,陰差陽錯地生活在同一個環境當中,彼此雖然看不慣,但既滅不掉對方,也躲不開對方,這才不得不接受了多元化。並且人在內心深處僅僅出於自保的目的,擔心自己會在哪一天的哪個問題上淪為少數,才對多元化發聲支持。

我們可以參照一下近代史上的德國:就在納粹剛剛登上政治舞台不久,德國爆發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焚書運動,焚燒了大量所謂“不符合德國精神”的著作,其中包括我們非常熟悉的雷馬克的反戰名著《西線無戰事》,這部本應該成為德國驕傲的偉大文學作品被抨擊為語言衝動,瓦解士氣民心。

耐人尋味的是,焚書事件的策劃和執行既不是政府行為,也不是政黨行為,而是大學生團體滿懷熱誠的自發舉動,而德國民眾報之以振奮、狂喜和激昂的回應。這實在是人類天性,所以我們不難想見的是,不但商鞅韓非和李斯他們看待諸子百家如同毒蛇猛獸,就連孟子荀子這樣的大儒也很渴望獨霸話語權,讓一切“有害的”學說再也沒有發言的機會。

儒學公案

儒家的這種思想苗頭很可能早在孔子時代就已經有了。《史記》有一段著名的記載,說孔子56歲那年,代理魯國總理事務,握有很大的權力,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殺掉了少正卯。被殺的這個少正卯,身份是魯國大夫,乾的壞事是擾亂政局。就這樣,孔子執政短短3個月的時間,魯國的政治面貌就大變樣了,哪哪都好。

大約到了宋朝,開始有人懷疑《史記》這一段記載。懷疑的聲音一出,引發了很多共鳴。道理並不難理解:一是孔子一向講仁愛,當權之後應該充分發揮道德感召力才對,怎麼一上來就殺人呢;二是少正卯既然有大夫身份,那麼按照周禮,“刑不上大夫”,連國君都不能對大夫下死手,何況孔子呢。

就這樣,“孔子誅少正卯”就變成了儒學史上的一大公案,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直到今天也沒有掰扯清楚。

凡是遇到這類問題,我首先會問的是:司馬遷的史料來源是什麼呢?

這已經無從考證了,只能說關於孔子誅少正卯的最早記載出自《荀子》。在《荀子》的記載里,只提到少正卯是魯國名人,並沒說他位列大夫。這麼一來,孔子似乎有權力定奪少正卯的生死了。但《荀子》版本有着另外的疑點,那就是整件事太像寓言故事,荀子似乎是想借這個故事來說明自己的一個政治理念,那就是有社會影響力的異見分子應該被政府嚴懲,殺了最好。

荀子關於治國方針,講過一系列的綱領性意見,其中有一句話是“才行反時者,死無赦”,意思是說,一個人的才幹、行為只要違背現行體制和主流價值觀,那就該殺。

荀子羅列了少正卯的罪名,一共5項,說只要犯了其中任何一項,都是死罪。當我們以今天的眼光來看這5項罪名,會發現這位少正卯既沒有殺人放火,也沒有搶劫盜竊,既不觸犯刑法,也不違反民法,無非就是宣揚了一些被孔子認為是異端邪說的觀點,並且能把這些觀點說得頭頭是道而已。這都要殺的話,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呢?

戰國以來,一方面百家爭鳴越吵越凶,相罵無好口,學術權威難免也會對異見分子動了真火,一方面現實世界裡的集權趨勢愈演愈烈,中央集權這種管理模式要想維持穩定和高效,就要確保思想上的高度統一,而就算可以退回封建制下的熟人社會模式,社群與社群之間可以三觀不同,但每個社群內部同樣不能容忍異見分子。所以我們甚至會在儒家經典裡邊看到,何止是散播異端言論要被處死,就連奇裝異服、奇技淫巧、奇談怪論、裝神弄鬼、鑽法律的空子等等都是死罪。

以上這些死罪內容,出自《禮記·王制》。這位作者既然痛恨有人鑽法律的空子,說明他生活的時代應該在戰國以後,成文法已經得到普遍應用。法律一旦形成文字,就一定有空子可鑽,也一定有聰明人去鑽這種空子。

於是我們看到,《荀子》也好,《禮記》也好,雖然並不主張焚書,但和焚書的底層邏輯高度一致,都認為在一個健全的社會裡,所有人都應當共享唯一的一套價值觀,任何一種在思想上有可能掀起波瀾的行為都應當被堅決剷除。

水到渠成

所以,當秦國吞併六國,秦朝在天下範圍里建立起中央集權的政治體制之後,無論是統一思想也好,鉗制思想也罷,就算沒有李斯的提議也會水到渠成,就算沒有焚書這個舉動也會有搗毀私學,處死異見分子之類的做法。

秦始皇和李斯雖然焚了書,但竟然並沒有因此殺人,如果拿後世的各種文字獄來做對比的話,這一對始作俑者簡直稱得上大慈大悲了。他們之所以因為焚書背上了千載罵名,在相當程度上要怪他們沒有足夠的歷史經驗可以參照,把事情做得太笨。

今天我們就會知道,焚書這種事純屬費力不討好,反而刺激了文化人格外用心地藏匿私家藏書。既有效又討喜的辦法是科舉制,一旦極少量的官定教科書直接成為晉身之階的話,那麼其他書籍根本不需要燒,自然而然就會失傳,即便沒有失傳,但社會影響力自然而然就會趨近於零。

民間反應

那麼,焚書令一下,民間學者會有怎樣的反應呢?

資治通鑒》找出了一個樣本,是魏人陳餘孔鮒的一段對話。

魏人陳餘謂孔鮒曰:“秦將滅先王之籍,而子為書籍之主,其危哉!”子魚曰:“吾為無用之學,知吾者惟友。秦非吾友,吾何危哉!吾將藏之以待其求;求至,無患矣。”

我先來簡單介紹一下背景。陳餘是大梁人,《史記》有一篇《張耳陳餘列傳》說的就是他和忘年交張耳的傳奇人生,其中談到陳餘喜愛儒學。至於孔鮒,《史記·孔子世家》簡單提過一句,說他是孔子的後人,孔斌的兒子。

孔斌,字子順,就是那個在魏安釐王時代做過魏國總理,後來賦閑在家,就國際局勢講過“死病無良醫”這句名言,還給信陵君之子就信陵君的葬禮問題出過主意的那位名人。

孔鮒作為孔斌之子,很好地繼承了孔門學術,但沒有出去做官,很可能因為父親的緣故,繼續住在大梁。

當焚書令頒布,陳餘擔心孔鮒的安危,趕緊過來探望。《資治通鑒》這段內容是從《孔叢子》採錄來的,在《孔叢子》的版本里,孔鮒也叫孔甲,字子魚,所以我們在《資治通鑒》里看到陳餘問的人名叫孔鮒,回答的人卻叫子魚。孔鮒的回答是:“不必為我擔心,我沒事。我搞的是無用之學,所以了解我的人只有少數好友。秦政府不是我的好友,不會知道我這裡有禁書的。我準備把書藏起來,等待後人訪求。等到訪求古書的人出現了,就意味着禍患已經消除了。”

交代幾句後話:孔鮒在有生之年真的等到了時代的轉機,那時候陳勝吳廣揭竿而起,陳餘穿針引線,使孔鮒接受了陳勝的禮聘,在新政府做了博士官,但也陪着新政府一起死掉了。《史記·孔子世家》對孔鮒結局的記載是:“為陳涉博士,死於陳下。”

焚書事件就講到這裡了,新興的秦帝國還有很多大工程要做,我們下一講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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