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掃六合,虎視何雄哉!
秦始皇統一華夏後,打算天下萬世一系並傳之於無窮,命人將和氏璧(一說是藍田玉)雕琢成方圓四寸、以螭虎為紐的玉璽,又命丞相李斯篆寫“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由玉工孫壽刻於玉璽之上,此玉璽便是被後世帝王當作神物的傳國玉璽。
傳國玉璽代替周朝的“九鼎”作為天子的象徵,問世之後就被視為王朝正統的標誌、合法性的證明,並逐漸被後世帝王所神化,沒有這枚玉璽就老覺得屁股下的皇位不踏實,而拿到這枚玉璽的人頓時會產生稱帝的野心。
圍繞着傳國玉璽引出了一幕幕傳奇故事。
顛沛流離的傳國玉璽
傳國玉璽問世後便被束之高閣,實際處理政務時皇帝並不使用,另做“天子六璽”來辦公。
秦始皇想傳之萬世,卻二世而亡。劉邦先入咸陽,秦王子嬰降於道左,將傳國玉璽獻給漢高帝劉邦,由秦傳至漢。
前文說過,傳國玉璽被視為王朝正統的標誌和合法性的證明。所以到王莽篡漢時,他第一時間就是向孝元王太后逼索玉璽,為自己篡漢登基為帝增加合法性。太后大怒,擲玉璽於地,摔崩一角;王莽命人以黃金鑲補,雖手藝精巧卻也留下缺角之痕。
王莽敗亡後,傳國玉璽落入更始帝劉玄手中;劉玄被赤眉軍打敗,玉璽又落入劉盆子之手;赤眉軍兵敗後,玉璽歸於漢光武帝劉秀,轉了一圈後再次回歸大漢。
東漢末年董卓之亂,各路諸侯討伐董卓。董卓見關東軍勢盛,毀洛陽而遷都長安,玉璽於此遺失。後孫堅率軍進入洛陽後,於城南甄官井中意外撈出傳國玉璽。袁術以孫堅妻小為要挾,獲得了玉璽,如前文所述,頓時生出了稱帝的野心。但也有人認為孫堅發現傳國玉璽一事是子虛烏有。
袁術敗亡後,玉璽被曹操得到,此時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得到玉璽後更是如虎添翼、天命所歸,並由漢至曹魏,再由曹魏傳至西晉。
袁術見“璽”眼開
撲朔迷離的傳國玉璽
西晉之後,玉璽的下落便逐漸撲朔迷離起來。永嘉之亂後,晉懷帝被俘虜,傳國玉璽被前趙劉聰獲得,石勒滅前趙取得玉璽,又傳至後趙,繼之是冉閔的冉魏。
前文提到傳國玉璽乃王朝正統的標誌,西晉之後玉璽落入前趙劉氏和後趙石氏手中,因此劉、石二氏以玉璽不在晉而譏笑晉帝為“白板天子”,晉朝深感羞恥。
冉閔篡位後趙,將玉璽置於鄴城。閔死國亂,其子求救於東晉,將玉璽送至東晉,此後便從北方流傳於南朝。上述流傳路徑也只是一種說法,南北朝期間,傳國玉璽已實難考證,遺失、損毀都有可能,甚至說此時秦制傳國璽已消亡亦非過言。
按照前述路徑,隋朝平滅江南後,傳國玉璽應為其所承襲。隋煬帝楊廣被殺於江都,蕭皇后攜玉璽逃入漠北突厥處。唐貞觀四年(630年),大將李靖率軍討伐突厥;同年,蕭皇后返回中原,將玉璽獻給唐太宗,玉璽由南朝傳至隋再至唐。
唐太宗李世民
下落不明的傳國玉璽
唐朝滅亡後,五代十國繼之而起,玉璽傳到後唐末帝李從珂。兒皇帝石敬瑭借契丹騎兵南下造反,攻入後唐都城洛陽;李從珂不願束手就擒,抱着玉璽自焚而死,玉璽也不知所蹤。從秦代開始,傳國玉璽傳至後唐下落不明,這也是流傳最廣的一個版本。
但台灣作家高陽認為,從秦到後晉,這期間其實有三枚傳國玉璽:
1.秦璽,為始皇帝初制的傳國玉璽,文曰“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亡於南北朝;
2.晉璽,為秦璽失蹤後東晉自製的玉璽,文曰“受命於天,皇帝壽昌”,後唐末帝李從珂抱着的那顆就是晉璽;
3.石氏璽,為後晉石敬瑭又制一璽,文曰“受天明命,惟德允昌”,契丹滅晉後被帶回契丹,遼末天祚帝耶律延禧失落於桑乾河。
李從珂抱璽自焚
宋哲宗時期,咸陽農夫段義發現一枚青玉璽,獻給朝廷,大臣們鑒定說是始皇帝的傳國玉璽,宋哲宗還特意改元“元符”,但不少有識之士均懷疑其真實性,很可能又是一場粉飾太平的政治表演。直到靖康之亂,金兵攻破都城汴梁,得到各類玉璽十四枚,也包括這枚青璽。至金哀宗完顏守緒死於蔡州,這枚青璽也下落不明了。
明朝沒有傳國璽
元代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御史中丞崔彧從功臣之後拾得的寡妻處,購得一枚玉璽。崔彧也不知玉璽上面刻的什麼字,便去找博學多才的監察御史楊桓來鑒定。楊桓看過後,說上面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是始皇帝的傳國玉璽,而進獻給皇帝,被當作神物供奉起來,傳至最後一任皇帝元順帝。北宋的那枚青璽被懷疑大概率是偽造的,而這枚所謂的傳國玉璽顯然也不可能是真的。
無論秦璽、晉璽、石氏璽還是後來的北宋青璽,均消失於歷史長河中。但傳國玉璽的象徵意義沒有消失,其代表的正統性依然被皇權政治所需要。
因此新王朝建立時,往往都會將前朝遺留的玉璽全盤接收,以示天命轉移。但明朝是個例外,因為元順帝將玉璽帶回漠北老家了,明軍沒有繳獲。故明朝開國時,明太祖朱元璋有三件憾事,首件就是“少傳國之璽”。
明太祖朱元璋
由於沒有拿到元朝的傳國璽,在不少元朝遺民眼中天命還在蒙古人那,朱元璋是“白板皇帝”。因此無論朱元璋還是之後的朱棣,多次北出漠北卻勞師靡費、一無所獲,一直也沒有得到北元的傳國玉璽。
明成祖朱棣是通過“靖難之役”從侄子手裡奪來的皇位,嚴重缺乏合法性。所以朱棣通過遷都北京、下西洋、編著《永樂大典》等一系列動作來宣揚自己的文治武功有多絢爛,為自己即位樹立合法性,可惜還是擺脫不了“篡位”的罵名。但如果能從蒙古人那奪來“傳國玉璽”,便可借天命轉移來為自己樹立正統。朱棣御駕親征,“五齣漠北,三犁虜亭”,勞師遠征也沒有拿回那顆玉石頭。
弘治十三年(1500年),陝西巡撫熊翀進獻玉璽一方,書小篆“受命於天,既壽永昌”,說是“秦璽復出”。而禮部尚書傅瀚奏曰“人君治天下以德不以璽,請不用此任。”弘治帝還算是明白人,知道這枚玉璽當不得真,九成九是屬下的諂媚之作,收在內務府藏而不用。
《明史·程紹傳》中記載,天啟四年(1624年),臨漳百姓在漳水濱耕地,撿得玉璽,龍細龜形,四寸見方,厚三寸,上面刻有“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文字,獻給地方官程紹。程紹報告給朝廷,說“秦璽不足征久矣”,希望陛下以賢才為珍寶。當時如日中天的宦官魏忠賢本也想藉此玉璽作為政治資本大肆宣傳一番,但手下有明白人表示反對,也只好草草收場。
花落誰家傳國璽
公元1636年,皇太極派多爾袞征伐蒙古察哈爾部林丹汗,林丹汗也是蒙古最後一任大汗。林丹汗被迫病死青海,部眾向多爾袞投降,並獻上一枚元朝玉璽“制誥之寶”,皇太極意外得到了明朝皇帝做夢都想得到的元代玉璽。
皇太極征服察哈爾是滿清得以亡明的一大關鍵。之前的後金僅以山海關為界,畫疆而治;之後改國號為“清”,改族名女真為“滿洲”,建年號“崇德”,決心進窺中原;而促成皇太極下此決心的一大因素便是在察哈爾獲得了“傳國玉璽”。
當然這只是表面原因,實則還是戰略態勢的利好變化。此時的滿洲三面受敵,東面的朝鮮、西北的蒙古和西南的明朝。蒙古有三大部落實力較強,一是蒙古東部的科爾沁部,與滿洲聯姻,關係密切;二是蒙古西部的鄂爾多斯,居於河套地帶;三是蒙古中部的察哈爾部,也是最強之部,一直協助明朝遏制滿洲的崛起。皇太極將察哈爾部消滅,等於斷了明朝一臂;之後又征討朝鮮,再斷一臂,徹底沒有了後顧之憂,可以集中力量與明朝一決雌雄,入主中原。
但皇太極得到的這枚玉璽印文上是“制誥之寶”,既不是晉璽也不是石氏璽,也非宋璽,更不是秦璽,應是元代後制的普通玉璽而已。只不過皇太極很會政治宣傳,造勢成功,形成一種天命所歸的輿論引導,撈足了政治資本,樹立了正統意識。
尾聲
歐洲有“君權神授”,我們也有“天命所歸”,傳國玉璽從始皇帝創製出來開始便被賦予了更多的政治象徵意義,得之才是正統,但一個政權的穩定統治又豈是一塊玉石頭能決定的?甚至可以說其不過是放大版的丐幫信物打狗棍而已。
但這塊石頭的背後又隱藏了多少血腥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