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賡和宋希濂都是我國現代軍事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們同是湖南湘鄉縣人,同在黃埔軍校第一期共讀,也曾是志同道合的同志和戰友,在戰場上有互相配合、並肩協力抗擊日寇的戰鬥歲月,也有兵戎相見、代表着各自階級的利益進行過你死我活的拼殺,但最後又終於走在了一起。他們之間的友誼可謂傳奇。
陳賡
1923年的一個上午,長沙育才中學的一個考場內,並排坐着兩個湖南青年,他們便是陳賡和宋希濂,當時孫中山先生派人來長沙招考一批有志青年去廣州接受軍事訓練,兩人都報了名,並在來長沙的路上認識了。
6天後成績公布,陳賡和宋希濂都被錄取了,他倆便結伴趕往廣州,陳賡比宋希濂大4歲,又見過世面,沿途購票、住宿的事宜都由他負責,宋希濂非常尊重陳賡,什麼事都要和他商量,一路上,他們滿懷壯志,意氣風發。
1924年2月,陳賡和宋希濂來到了廣州,他們被分進了程潛辦的講武學堂,但這所學堂不僅生活上艱苦,更要命的是沒有課程、沒有教官,成天扛着幾根破槍出操,也缺乏正規的政治訓練,這讓兩人感到大失所望。
不久以後,他們打聽到了黃埔軍校第一期要招生的消息,於是又馬上報考黃埔軍校,兩人再次同時被錄取,陳賡編在第三隊,宋希濂編在第十隊,他們開始了同窗共讀的新生活。
黃埔軍校舊址
黃埔軍校是國共合作創辦的一所學校,學校形成了陣線鮮明的兩大營壘,共產黨領導的左派學生和國民黨右派控制的反動分子之間的鬥爭十分尖銳。陳賡早在1922年就在長沙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他在學校里擔任了三隊的黨支部書記,在和國民黨右派的鬥爭中,始終處在最前沿。
陳賡在學校組織了一個“血花劇社”,他不僅自編劇本,還擔任演員,上演了一幕幕以反帝反封建為主題的話劇,在同學中影響非常大,因此他被譽為“黃埔三傑”之一。
宋希濂在學校里一直沉默寡言,他對於兩黨之間的鬥爭看似不偏不倚,但他受陳賡的影響,其實內心更加傾向於共產黨。1924年,陳賡詢問宋希濂願不願意加入中國共產黨,宋希濂當即表示同意,於是他在陳賡的介紹下入了黨。
不久以後,陳賡和宋希濂都參加了鎮壓陳炯明叛軍的行動,戰鬥勝利後,他們都被提升為連長。此後不久,陳賡把宋希濂介紹給了時任學校政治部主任的周恩來認識,周恩來非常欣賞宋希濂,並鼓勵他說:“共產黨員隨時都要保持清醒的頭腦,以革命為已任。連隊是軍隊的基礎,連長是全連的表率,你們的一言一行,都必須以身作則,任何時候不要忘記自己是一個革命軍人。”
黃埔時的周恩來
1926年3月20日,蔣介石策划了“中山艦事件”打擊共產黨,由於總書記陳獨秀的退讓,更助長了反動派的勢力,此時宋希濂十分動搖,他寫信給陳賡,說自己“雲霧重迭,風向不辨,不知如何是好”。
不久以後,宋希濂調任21師3團1營營長,這個師里都是清一色的國民黨員,宋希濂在這裡沒有組織,他又沒有做跨黨登記,就算是自動脫黨了。
陳賡想把宋希濂重新拉回革命的道路,於是約他在越秀山茶樓見面,見面以後陳賡嚴肅地問他:“你為什麼幾個月沒有同組織上聯繫?你在部隊作了跨黨登記沒有?”
黃埔時的陳賡
宋希濂被問住了,他猶豫了很久,終於說:“我認為,在當今中國,共產黨也好,國民黨也罷,都是革命政黨,目標是一致的,為避免發生不必要的麻煩,我打算不再跨黨。但我可以保證,決不做有損於國共合作的事。”
不久以後,北伐戰爭開始,宋希濂在攻打浙江桐廬的戰鬥中腿部負了重傷,不得不住院休養。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發動了反革命政變,大肆屠殺共產黨人,宋希濂慶幸自己此前已經脫黨,但他還是擔心自己以前黨員的身份會對以後的前途有影響。
正當宋希濂拿不定主意的時候,蔣介石給他寄來了自己的親筆信,上面寫着:“傷愈後速來南京見我。”並給了他300大洋的路費,宋希濂在幾天後趕往南京,從此決定死心塌地地跟着蔣介石。
宋希濂
在蔣介石的重用下,宋希濂提升很快,1931年他就官至第261旅旅長。這年10月,在上海中央特科工作的陳賡不幸被捕,宋希濂得知以後,立即約了十幾位黃埔一期的同學面見蔣介石,為陳賡作擔保,所以蔣介石沒有對陳賡用極刑。
宋希濂還吩咐監獄善待陳賡,不僅給他按陞官的標準提供伙食,還將他移至客房進行軟禁。不久以後,陳賡被成功營救出獄,宋希濂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他逃走,蔣介石也迫於輿論壓力,加之宋希濂是他的愛將,他最終也沒有追究宋希濂。
1937年4月,國共開始進行第二次合作,陳賡由延安來到西安,此時宋希濂任第26師長,駐守在西安,老友再次見面,陳賡高興地說:“你是國軍師長,我是紅軍師長,十年內戰,干戈相見,血染黃沙,現在又走到一起來了,這可要給日本鬼子記上一功呵!”
陳賡
不久以後,國民黨在西安的軍政要員邀請共產黨將領參加一個宴會,陳賡也在名單之內。陳賡深知國民黨將領一向以服裝整齊、華貴著稱,他於是在赴宴當天故意穿得十分簡樸,而且打着赤腳過去了。
在座的國民黨將領見陳賡這番打扮,不禁大驚,杜聿明暗示宋希濂拿一雙鞋給陳賡穿上,但宋希濂卻笑着說:“不必了,他就是這個脾氣。”
在抗日戰爭期間,宋希濂屢立戰功,他曾率部在富金山戰役中給日軍以重創,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他又參加了遠征軍,在滇西緬北征戰3年,殲滅了日軍3個師團,完全打通了中印公路。他也獲得了國民黨政府頒發的青天白日勳章,被人稱為蔣介石的“鷹犬將軍”。
宋希濂
1949年12月19日,時任國軍第14兵團中將司令的宋希濂,在大渡河南岸被劉鄧大軍俘虜,並和王陵基、鍾彬等戰犯一起被關押到了重慶市郊白公館。
時任西南軍區副司令員的陳賡專門去看望宋希濂,陳賡安慰他說:“對過去的事,你們不必太計較,現在先安下心,考慮一下怎樣度過後半生,好好改造一個時期,將來到北京去,看一看我們共產黨掌握政權之後,是怎樣治理這個國家的。”
宋希濂激動地說:“慚愧呵,當年未能追隨陳將軍去為窮人打天下,反而追隨蔣介石與人民為敵,終成了一名歷史罪人!”
陳賡又安慰宋希濂說:“宋老弟抗戰是有功的,圍攻土肥原師團、遠征滇西,功過是非留待後人評說,你自己也可以總結嘛!”
陳賡走後,王陵基感慨地說:“我要是有這樣一位同學就好了!”
王陵基
鍾彬則敲着棋盤,對宋希濂說:“老宋,來,再殺一把!媽的,在戰場上輸給這樣的對手,我服!”
宋希濂也大聲說:“來,下!真沒想到,他又給我領了條路,而且沒有一點勝利者自居的神氣和訓話式的滿嘴教條。看來,咱們後半生的棋還有活頭!”
1959年12月4日,中央人民政府特赦宋希濂、杜聿明、王耀武等10名戰犯,他們大都是陳賡在黃埔軍校的同學,陳賡知道以後非常高興,他在次年4月在四川飯店擺了一桌酒席,宴請宋希濂、杜聿明等老同學。
宋希濂等10名戰犯被特赦
見面以後,大家都感慨萬千,陳賡對大家說:“我們從黃埔到大革命是團結在一直的,後來我們分道揚鑣了。我們打了幾十年仗,今天我們又走到一起了!這是很難得的。過去的事就不談了,從此以後,我們應該團結到底,永不再分開,共同為建設新中國而奮鬥!”
說完以後,大家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時不知是誰又唱起了黃埔的校歌:“怒潮澎湃,黨旗飛舞,這是革命的黃埔……”大家隨即跟着唱了起來,激越的校歌久久回蕩在飯廳……
1960年10月,周恩來和張治中又一起邀請在京的黃埔同學到頤和園聚會,陳賡和宋希濂都來了。席間周恩來風趣地說:“今年收成不好,毛主席都不吃肉,我們文白(張治中的字)先生本事大,弄到這樣多菜!”
陳賡舉起酒杯說:“諸位,我們都是當年黃埔軍校的學生,想不到打來打去,如今又打到一塊來了。今天在這裡,我提議首先為我們又走到一起來干一杯!”
周恩來也激動地說:“歷史已成為陳跡,不管你們走了一段多麼大的彎路,今天總算回到了人民的陣營,我們又走到一起來了,一頁新的歷史已經開始,讓我們舉杯同慶!”
從左至右:宋希濂、杜聿明、溥傑、溥儀
飯後陳賡又和宋希濂一起散步,他親切地對宋希濂說:“將來解放台灣,還要靠你們到台灣去做工作,對這一點要有思想準備喲!”
但陳賡在1961年3月16日不幸病逝,宋希濂聽聞這個噩耗後悲痛不已,他含着熱淚參加了陳賡的弔唁活動,他還撰文懷念陳賡:“陳賡逝世是國家的一個巨大損失,對於我個人來說,也是喪失了我一生中難得的良友。”
宋希濂被特赦後,先後擔任了全國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委員、全國政協委員等職,1980年,他赴美國探親,和在美國的子女團聚,並在美國定居。
晚年的宋希濂
晚年的宋希濂依然關心祖國的統一大業,他多次奔波於大洋兩岸,廣泛聯繫海內外黃埔同學,1984年6月16日,黃埔軍校同學會成立,他當選為副會長,為祖國的統一大業做了很多工作。
1985年初,陳賡的夫人傅涯赴美國探親,得到了宋希濂、李默庵等黃埔同學的熱情款待,傅涯回國時,他們親自到機場送行,並給她一些錢,請她回國後代他們買些鮮花去祭奠陳賡的英靈。
1993年2月13日,宋希濂在美國紐約病逝,享年86歲。中共湖南省委書記熊清泉親自為他題寫了“抗日名將宋希濂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