沭河故事——鐵打秦庄

沭河故事

鐵打秦庄

江 瀚

秦庄，是柴米河畔一個村子，由五個小莊子組成。抗日戰爭時期，是我東灌沭抗日根據地八區所在地。為抵禦日偽軍侵略，秦庄民兵在區長秦奇均、隊長秦同仁的帶領下，依託柴米河天然屏障，利用秦庄、後宋庄、小張圩和孫圩的土圩、崗樓等堅固工事，與敵人展開了頑強的鬥爭，先後三次禦敵於村外，素有“鐵打秦庄”的稱號。

1942年2月，土肥、張化南率領三百多日偽軍，兵分兩路，對我東灌沭抗日根據地進行“掃蕩”，氣勢洶洶直撲秦庄而來。

秦奇均和秦同仁見敵人從東西兩側同時進攻村子，帶領全村六十多民兵奮勇抵抗，但敵人火力猛烈，秦庄四面受敵，寡不敵眾，只好邊打邊撤，退卻到小張圩，關閉圩門，利用圩牆固守待援。

日偽軍團團包圍住小張圩，架起擲彈筒，向圩內不停地發射炮彈，“轟！”“轟！”響聲震天，塵土飛揚，民房坍塌，人員傷亡，民兵們躲進戰壕，無還手之力，敵人妄圖一舉消滅秦庄抗日武裝。

槍炮聲停了，日偽軍嗷嗷從四面八方沖了上來。

“敵人上來了！準備戰鬥！”區長秦奇均手握駁殼槍，臉上煙痕縷縷，塵灰滿頭，他從槍眼中觀察到敵人動向。

“開火！”隊長秦同仁一聲令下，眾槍齊發，沖在前頭的日偽軍中彈倒下了，後面敵人又踏過他們的屍體，瘋狂撲了上來。

民兵們見敵人靠近圩子，甩出一顆顆手榴彈，猛烈的爆炸，地動山搖，煙焰衝天，炸得敵人抱頭鼠竄。

“射擊！”土肥見進攻失敗，下令機槍開火。

“嗒嗒嗒”鬼子一挺九二式重機槍，兩挺九六式輕機槍同時開火，密集的子彈嗖嗖飛向小張圩，在圩牆上形成一個個馬蜂窩。

“快趴下！”秦同仁見民兵尤慶雲半身暴露在圩牆上，大聲呼喊。

尤慶雲殺敵心切，伏在圩牆上瞄準敵人開槍，來不及隱蔽自己，被敵人發現，鬼子調轉機槍口就是一梭子彈，正好擊中尤慶雲頭部，尤慶雲從圩牆邊跌了下來。

“尤慶雲！”民兵們大聲呼叫，但尤慶雲已犧牲。

“狗日的東西！”民兵們見戰友不幸遇難，怒火滿腔，冒着敵人猛烈的火力，一個個奮不顧身，端起步槍還擊。

土肥見圩內反抗的槍聲依然存在，還擊斃了兩名日軍和七八名偽軍，立即命令擲彈手發射炮彈。

又一輪轟炸開始了，鬼子欲把所有炮彈全傾瀉在這裡。

槍炮聲停了，小張圩經歷了殘酷的激戰，到處是斷壁頹垣，烈烈焚燒的民房，硝煙在秦莊上空瀰漫，空氣中散發著嗆人的火藥味。

張化南站了起來，望着小張圩滿目瘡痍，估計民兵不是被炸死，就是被炸傷，沒有勁攢了，臉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獰笑。他看了看手錶，指針已指向下午四點，心中想儘快結束戰鬥，調頭對土肥說：“全炸死了。就是石頭，也得炸成粉面子了！”

土肥說：“你的部隊進去，打掃戰場，準備結束戰鬥。”

張化南得令，指揮范乃濟的四大隊士兵進圩打掃戰場。

士兵見槍炮響過，小張圩一片寂靜，失去了抵抗，危險已經消除，現在是收穫戰果時候，便蜂擁而上。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偽軍們接近了圩牆。

“快起來！”秦同仁從土堆里鑽出來，抹了抹滿臉塵土，對着民兵們喊道：“敵人上來了！”

塵土滿面的民兵一個接一個從戰壕中鑽了出來，把步槍重新架在圩牆上，對準走近的偽軍。

偽軍們根本沒有想到圩子裡面還有民兵，而且還能打！望着越走越近的偽軍，民兵們屏住呼吸，瞄準各自目標，不等秦同仁喊打，就迫不急待地開了火。民兵孫洪高槍口對準一名偽軍小隊長，猛地扣動了扳機，只見那傢伙一個踉蹌，“叭“地摔倒在圩溝邊。

從圩內傳出一片激烈的槍聲，走在前頭得偽軍死的死，傷的傷，其餘偽軍見狀，慌忙抱頭鼠竄。

“回去！”土肥揮舞着東洋刀吼道，張化南和范乃濟也舉槍督戰，橫在路口，威逼土兵。

偽軍們一見，往前是死，往後也是死，隨他去了，掉頭又往回沖。

正在這時，從東邊傳來一陣槍聲，呂鎮中團長率領縣獨立團五百餘人從藕池庄趕來增援，從土肥身後發起攻擊。

土肥遭遇突襲，驚慌失措，現場一片混亂，對方雨點般手榴彈飛了過來，炸得日偽軍屍橫遍野。

秦奇均區長見敵人象沒頭蒼蠅，高興地大叫起來，遠遠見張化南指手劃腳，忙着阻擊增援部隊，他插了一個空當，舉起步槍瞄準他就開了一槍。這顆子彈不偏不斜，正打中張化南的屁股。

張化南感到屁股一痛，伸手一摸，子彈頭還露半截在肉外，“俺操！”伸手一使勁，想把彈頭拔出來，但是沒拔動，嵌在骨頭裡了。

“撤退！”土肥見對方援兵趕到，自己腹背受敵，張化南又受了傷，趕緊下令逃回縣城。

二

張化南受傷後，從海州趕來的日本軍醫，為他作了外科手術，取出了那顆嵌在他屁股上的彈頭。

俗話說，傷筋斷骨一百天。這張化南髖骨雖未受到重創，但長時間趴在病床上，滋味也不好受。全縣十五個保安大隊長聞訊趕來探望，這對疼痛難忍的張化南多少是個慰藉。

四大隊長范乃濟安慰張化南說：“大隊長，你安心養傷，下鄉‘治安肅正’一事由弟兄們代勞了，你不必擔心！”

“范大隊長你來看俺就領情了，又送重禮，叫兄弟俺過意不去！”張化南說。

范乃濟為何要送禮給張化南呢？這范乃濟是駐湯澗、章集的保安四大隊長，秦庄是他的防區。秦庄固若金湯，土肥怏怏而退，張化南受傷，范乃濟怕他們以後找茬子擺弄自己。還有另外一個因素，就是縣保安大隊副司令這個位置一直空缺，張化南原想提拔庄智遠，但土肥始終未表態，這事兒就壓下來了。范乃濟窺探已久，終於瞅着這個拍馬屁的機會。

對副司令這個位置垂誕的人不在少數，張化南只有推薦權，真正決定權還是由土肥說了算。對范乃濟的熱情，張化南心中有數，故意嘆了一口氣：“唉，秦庄一仗，上下不滿意，俺又受了傷害。只有將秦庄拿了下來，在皇軍面前才能有面子。”

“大隊長，你儘管放心，秦庄再堅固，我也要將他攻下來，在皇軍面前有個交代，也為你張司令報仇！”范乃濟接著說。

“那就拜託你老兄及眾位弟兄了！俺一定在皇軍面前多美言，多大的事兒都好辦！”張化南見范乃濟主動攬過再次攻打秦庄的戰鬥，鼓勵了幾句。

“那你就等着好消息吧！”范乃濟信心百倍地說。

三

張化南對秦庄耿耿於懷，范乃濟心知肚明，他深信對秦庄不可強攻，只能智取。一旦攻破，自己臉上有光，土肥原和張化南都得對自己高看一眼。范乃濟暗暗地在打秦庄的主意。

六月中旬，正值芒種,農村麥草已上垛，糧食全歸倉，農民們正投入秋季作物的播種忙碌之中。這時候，在柴米河堤上出現一支一百多人的隊伍，雖然步伐行動不太整齊，但從衣着灰布軍服的打扮上來看，這是一支八路軍隊伍。他們欲從左道口北岸渡河，見南岸有隻擺渡的船，便大聲招呼道：“喂！老頭子，我們是八路軍，要過河到南岸去。快快來擺渡，要多少錢給多少錢！”

“你們是八路軍嗎？”在左道口南岸擺渡的孫老爹高聲問道。

“是啊！我們是八路軍，路過這裡，快把船撐過來吧！”

提起八路軍，孫大爹心中樂滋滋的，春天呂鎮中團長率縣獨立團趕走日偽軍後，當晚就駐紮在秦庄孫圩。呂團長來到他家噓寒問暖，戰士們還幫助鍘牛草，喂牲口，打掃院子，宛如一家人。八路軍的優良作風給孫大爹留下了深刻印象。

見八路軍隊伍要過河，孫大爹一點懷疑和戒備都沒有，爽快地答應道：“你們等一下，就來！”

孫大爹二話沒說，調轉船頭，飛快往北岸撐去，八路軍在他心目當中，是一支為老百姓辦好事、打鬼子救中國的天兵天將，豈有不渡之理！

船兒慢慢接近了岸邊，孫大爹掃了一眼北岸，愣住了。這支八路軍隊伍，既沒有他認識的呂鎮中團長，也沒有幫他家擔水掃院的小徐，來的這班人，有的躺在地上，有的歪戴着軍帽，還有的敞開胸口，斜背着槍，弔兒郎當，都是一張張生面孔。這是八路軍嗎？孫大爹心裡直犯嘀咕，便大聲問：“你們是呂團長的人嗎？”

“是的啊！呂團長馬上就來，老頭子，莫要羅嗦，快靠岸！”

船剛靠岸，這班人就爭先恐後往船上擠，小船被踩得左右晃蕩。

“哎，慢點個，慢點個！船太小，一次只能上六七人。”孫大爹連忙阻止。

“你媽的，一次只能過這幾個人，太少了。哎，老頭，撐船快些，多來回幾趟！”一個當官模樣的人對着孫大爹指手劃腳。

孫大爹用力撐着篙子，船兒隨推力慢慢地移動，孫大爹瞟了一眼岸上這位軍官，然後一個大弓步跳上了船，船兒往河心駛去。

孫大爹在船上撐篙犯了疑惑，這些士兵不象是八路軍，那軍官說話舉止粗魯，自己好象在哪兒見過他？右臉上有一處刀疤，清晰可見，卻又生疏。

孫大爹一邊撐船，一邊苦思冥想，終於想起來了！這刀疤臉就是范場據點中隊長臧繼臣。

去年秋天，孫大爹和兒子去湯澗街賣魚，被范場據點偽軍截住了，搶走了魚還打傷了兒子，臧繼臣把手槍口對準兒子恫嚇道：“小子，再動彈一下，我讓你嘗嘗花生米！”

想起來了，終於想起來了，果真是臧繼臣沒錯！不過是今年臉上多了一塊疤，年前曾聽人說臧繼臣到大李庄掃蕩，碰上八路軍，被刺刀戳了一刀，僥倖逃得一命。

“狗日的，裝扮起八路軍來了！他想幹什麼呢？”孫大爹心中一陣緊張，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秦庄村農會會長孫希謀到河邊挑水澆山芋秧，見到船上和岸上來了一批八路軍，感到蹊蹺，正要向孫大爹問個究竟，民兵隊長秦同仁也聞訊趕到。

“請問你們是哪部分八路軍？”秦同仁大聲問道。

船上人員見秦同仁盤問，心虛起來，一個個拉開槍栓，把槍口對準南岸。

北岸臧繼臣見狀大喊：“我們是獨立團二營三連，要過河執行任務！”臧繼臣一邊說一邊掏槍。

“三連長徐守泉來了沒有？”秦同仁早就認識擔任三連長的老同學，又大聲詢問。

“沒有來！”對岸見秦同仁打破砂鍋問到底，情知難以隱瞞，不免心虛和怵慌。一個個緊張地趴在北岸河堆上，把槍口瞄準南岸的秦同仁。

孫大爹見雙方劍拔弓張，再不告訴侄兒就遲了，他不顧生命危險，對着孫希謀大聲喊叫：“大侄子，這一船人全是偽軍假扮的，岸上都是范場據點敵人！”

“呯呯”船上偽軍露出了廬山真面目，槍口對準秦同仁和孫希謀勾動了板機。

“呯呯”北岸敵人情知已經暴露，也向南岸開槍。

秦同仁隨即趴在大堤上向敵人還擊，一邊打一邊對孫希謀說：“快去叫民兵！”

“好！”孫希謀撂下扁擔，撒腿就往村中奔，一邊跑一邊大喊：“敵人來了！快上大堆！”

孫大爹在船上一喊，將敵人全部暴露，偽軍班長勃然大怒，從船艙里站了起來，把步槍口對準孫大爹胸口，罵罵咧咧地叫喚：“你這個老不死的，壞了我們的大事，我一槍崩了你！”

孫大爹面無懼色，拍着胸口，大笑着對偽軍們說：“你們不怕餵魚蝦，有膽量就朝這兒開槍。”

偽軍們都明白，這船駛到河中央水深流急之處，前後不靠岸，識水性沒幾人，還指望孫大爹撐穩船隻。見孫大爹不依不饒，偽軍班長調過槍托就砸向孫大爹，孫大爹躲過槍托，見敵人逞凶，急中生智，將手中竹篙一掃，偽軍班長沒站穩，撲通一聲跌入河中。

“救命啊！救命啊！”偽軍班長在河裡一邊喝着水，一邊手忙腳亂地掙扎。

孫大爹冷笑一聲，兩隻腳猛踩船頭一着力，船兒頓時晃蕩起來。

“啊！”偽軍們見船身不穩，身體隨着船兒左右傾斜，嚇得驚恐萬狀。

“下去餵魚吧！”孫大爹身子一歪，小船頓時傾覆，一船偽軍全部落水。

孫大爹乘船覆之時，一頭鑽進水中，仗着一身好水性，向南岸泅水而去。

河中偽軍拚命掙扎，會水的往北岸游去，不會水的大呼救命，兩個“竄鼻子”一打，就頭暈眼花沉到水底去了。

這是范乃濟和臧繼臣精心策劃的詭計：由范場和湯澗兩個據點士兵，喬裝打扮成八路軍，妄圖乘人不備，偷襲秦庄，不料在柴米河上被一個老頭子識破，枉費了一番心機。

臧繼臣怒氣衝冠，下令士兵集中向對岸開槍。擲彈筒、機槍一齊發泄，打得南岸塵土飛楊，硝煙四起。

秦庄緊急集合了30多名民兵投入戰鬥，同仇敵愾，禦敵於北岸，使敵人寸步難行。

敵人見滔滔河水隔住進攻之路，又無船隻擺渡，只得把氣撒在河堤上，連續投擲十幾枚炮彈。

臧繼臣與秦庄民兵隔河對峙了三個多小時，無計可施，只得垂頭喪氣返回范場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