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醫科大學（前身）三進三出保定城

前兩年在網上搜索民國年間曹錕在保定創辦的河北大學的蛛絲馬跡時，欣喜地看到一位特別有情懷的網友上傳的一幅家裡老相冊里的老照片，那是民國十年寒冬臘月里保定一畝泉河上的一座大木橋，橋下是白光輝映着藍天的冰凍河水，岸邊古樹參天，背景空曠遼遠，那是1921年保定西南城牆外（現在人民公園西面）蒼茫的景色。引人注目的是橋上站滿了身着長袍馬褂戴着皮帽子的人，他們在齊刷刷地向東遙望，看着高大的城牆和冰封的河水。照片下的題字說明是：河北大學醫學部師生員工“恭送張伯鈞先生留美紀念”。感覺那位張伯鈞先生已經坐上船，順着一畝泉河向東駛向天津出國去了，大家在橋上向他揮手告別。這張照片設計得很有感情，不是在河北大學校園裡拍攝，而是以橋上相送的方式拍攝。

這應該是帶有“河北大學”字樣的最早的老照片。

圖一：河北大學師生恭送張伯鈞留美（保定靈雨寺門前大橋）

最近又發現一張1927年河北大學醫學部(保定)的畢業證，這也是目前唯一發現的民國河北大學（保定）的畢業證。

圖二：1927年河北大學醫科（保定）畢業證書

那位發河上照片的網友發出疑問，說不知是祖上什麼時候留下的照片，不知這位張伯鈞先生是誰，下落如何，不知這個河北大學怎麼那時就在保定，與目前保定東面的河北大學什麼關係？

這也正是很多人的疑問。

現在答案很明確了。1921年曹錕奉命在保定城外西南的原直隸高等學堂（北洋大學預科）和隔壁西面的直隸農業專門學校校址上創辦河北大學，實則是將當時的直隸醫學專門學校、直隸高師、直隸農業專門學校和直隸法政專門學校整合而升格為一所本科級別的綜合性大學。河北大學分為農科、醫科、法科、文科（後分為中文和英文兩科）和預科。這所大學辦了十年，於1931年解散。中文併入北平師大，英文併入南開，法科併入天津法商學院，而農科和醫科則分別獨立成立河北省立農學院和河北省立醫學院。農學院在北面開門，醫學院在南面開門，一張圖紙兩個大門，只是學校牌匾上校名略有不同，一為農，一為醫，其餘的字都一樣。農學院後來發展為河北農業大學，短期去過北京先農壇辦學，後來一直在保定，按下不表，只說醫學院在保定進進出出的歷史，頗為有趣。

圖三：河北大學（保定靈雨寺）大門和校園景色

河北大學（保定）全圖

農學院大門

醫學院大門

醫學院字體不清楚了。肯定是一張圖紙。

1938年河北醫學院（保定）畢業證書

看其沿革可見，河北醫學院最早發端於天津，“1894年清政府批准，李鴻章在天津創建的北洋醫學堂；1912年，改稱北洋醫學校；1913年，更名直隸公立醫學專門學校；1915年，直隸公立醫學專門學校由天津遷往保定；1921年醫專、農專、高師、法政學校合併成立河北大學，直隸公立醫學專門學校改稱河北大學醫科；1932年河北大學醫科獨立建院，稱河北省立醫學院；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後，學校被迫停辦，共停止招生9年；1946年1月河北省立醫學院在保定復校，同年開始招生復校後的第一屆學生；1947年，河北省立醫學院暫由保定遷往天津繼續辦學；1949年1月天津解放，同年4月改稱河北醫學院；1952年，河北醫學院由天津遷回保定；1958年，河北醫學院由保定遷到石家莊。”

這個簡歷僅僅是時間線，具體情況則要細說，才有故事。

1915年天津已經取代保定成為直隸省會，天津的醫學專門學校為何從省會遷到前省會保定來？它本來與保定沒有任何關係。

原來它來保定是有使命的，是來拯救在保定面臨關閉的直隸高等師範學校。這事聽着像傳奇。一個天津的醫專來保定拯救一所師範專科。

史書記載，1915年，當時的教育部就核準直隸高師停辦，改設醫專。其背景是，高等師範定位國立，全國分為六大師範區，於北京、武昌、南京、廣州、西北和東北僅各設一校。直隸屬於北京師範區，一山不能有二虎，所以直隸高師需要停辦，改辦醫專，於是將天津的直隸公立醫學專門學校遷來保定，在前衛路西今河北大學西部的直隸高師校園內辦學，而同時高師並沒有真正停辦，等於隱蔽在醫專外衣下續存。

直到1921年曹錕奉命創辦河北大學，直隸高師還與醫專共同辦學。之後醫專與高師、農專和法政學校四校合併成為新的河北大學。十年後河大解散，醫學院在河大舊址南半個校園裡獨立成為河北省立醫學院。抗戰時期停辦，一部分師生加入了國立貴陽醫學院。河北醫學院第一次離開了保定。

1946年抗戰勝利後醫學院在保定原址復校並招生。但次年就遷去天津辦學了，是在天津的八大處。這是第二次離開保定。遷校原因不詳。“趙榮倫老書記回憶：搬到天津時，只是靠着校長齊清心社會地位借了一些房子。我考上河北醫學院到天津報到時在街上找了半天才找到，至今印象深刻。找到時才發現校舍是私人的醬菜園，上頭“萬源號”醬菜園的標誌還沒拆。”在天津那麼艱苦都要遷校，估計是保定辦學條件更差。與此同時相鄰的農學院也遷去北京先農壇辦學了。

1951年河北醫學院（天津）畢業證書

到1952年河北醫學院又遷回了保定辦學。原因不詳。一種可能是那時保定再次成為河北省會，而天津是直轄市了，津冀不是一家了，河北管轄的學校是不是都要回河北呢？不久之後，由河北女子師範學院改名的河北師範學院就把新成立的理科幾個系遷去了石家莊成立石家莊師範學院了，成為後來的河北師範大學的雛形。可見當初河北學校遷出天津到河北是一個趨勢。

1952年河北醫學院第三次來到保定，這次逗留了六年。感覺那六年發展還是很不錯的。從目前發現的老照片看，醫學院等於又回到了當年直隸高師和醫專共用的老地址辦學，那座現代風格的大樓應該是為醫學院專門修建的。同時還在馬路對面建起了嶄新的醫學院附屬醫院，醫院的建築風格是蘇式的，就是我們熟知的地區第二醫院，後來改建成第一中心醫院。

河北醫學院（保定前衛路）大門

河北醫學院（保定）教學樓和師生合影

河北醫學院附屬醫院（保定前衛路）門口合影

到1958年，醫學院第三次離開保定，遷去石家莊。原因自然又要猜測。看到一張1958年醫學院遷到石家莊後，醫學院第二附屬醫院的員工第一天上班的照片，就感覺醫學院的搬遷應該是“蓄謀已久”，說明早就準備搬遷了，校園和附屬醫院都建設好了，這需要幾年時間。

1958年河北醫學院（石家莊）大門

遷到石家莊上班第一天的醫學院二院員工

由此我就想到五十年代初河北省政府就準備要將省會遷到石家莊，估計遷走河北醫學院是省會搬遷的一部分。只是醫學院和附屬醫院建設相對容易，建好後就可以遷走。但省會搬遷工程巨大，建設速度不會很快，加上那幾年提倡厲行節約，反對鋪張浪費，據說省會建設就此停下了腳步，因此省會暫時沒有搬遷。也就在這時，天津再次劃歸河北省，省會自然就不會去石家莊，而是扭頭奔向了天津。這樣本來是要搬到省會的河北醫學院，就去了不是省會的石家莊了。

隨後，天津又出現了一些帶河北二字的各種機構和大學，最有代表性的是把天津師範大學改為河北大學，還有河北工學院等。不知有沒有人想過把河北醫學院再次遷到天津去。

不過，十年後，省會又從天津遷出，在保定逗留二年後最終去了石家莊，所以醫學院最終還是達到了遷至省會的最初目標，僅僅晚了十年而已。這樣三進三出保定的河北醫學院就一直在石家莊紮下根，發展為今天的河北醫科大學了。

最後要交代的是那張河北大學醫學部1921年歡送留美的照片里那位張伯鈞老師的下落。感謝河北醫大從事校史研究的老師告訴我們，張伯鈞老師後來一直使用的正式名字是張鋆（1890-1977）！也有說是張伯鋆的。這下，一位醫學偉人終於浮出歷史水面，其實他早就在美國哈佛大學得到了解剖學博士，還曾回到河北大學從事教學工作，後又在全國各地教學，最終成為中國醫學科學院副院長，中國解剖學會理事長。

張鋆（張伯鋆，張伯鈞）先生照片

就是歡送張鋆的那張老河北大學照片引起我的興趣，幾年後終於了解到了他的下落，這個過程也是了解保定民國河北大學和河北醫學院的過程。

感謝保定的“太行人家”公號照片，感謝幾位研究河北醫大校史的朋友在朋友圈裡上傳了不少珍貴的信息，成就了這篇探索小文。河北醫大在保定留下了寶貴的痕迹和傳說，是保定教育史上閃亮的留痕，留下了一所醫院，留下的校園被後來從天津來的新河北大學繼承，值得我們探索和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