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火熱的港股，福利更多的信用卡，利率更高的保險……都在吸引着越來越多精打細算的年輕人奔赴香港，薅上一把“金融羊毛”。在存款利率持續走低的當下，所有人的目的都只有一個——讓自己兜里的錢更保值。
文 | 饒桐語
編輯 | Yang
運營 | 泡芙
赴港開卡的“特種兵”
上個月，38歲的山東男人海峰去了一趟香港，只辦一件事，開香港銀行卡。
他的日程排得很緊，晚上11點，從山東濰坊出發，先坐大巴到濟南，再從濟南坐飛機到深圳，由深圳口岸進入香港。這樣安排，主要是“圖便宜”，這班凌晨兩點才從濟南起飛的“紅眼航班”，一張機票只需要500元。
為了節省出行成本，海峰也沒打算順道旅個游，而是“一天都不多留”。他花一上午辦完銀行卡，就在下午火速返程，節省了一筆住宿錢。這樣算下來，這趟開卡之旅，海峰一共在香港度過了不到12個小時，相當於只花了不到2000元就成功開卡，絲滑下車。
▲ 為了節約出行成本，海峰坐上了只需要500元的“紅眼航班”。圖 / 訪談者提供
在社交平台上，像海峰這樣的開卡人，被稱作“香港開卡特種兵”。他們的目標明確——用最低的成本開一張香港銀行卡。至於辦卡的用途，大多數人是為了投資，海峰說，包括自己在內，很多人都是因為眼饞最近“港股的火熱”，才決定走這一趟的。
五一期間，30歲的上海姑娘雨山也去香港辦下一張銀行卡，為的就是買小米的股票。去年國慶節之後，雨山入坑股市。從A股看到港股，她發現很多自己熟悉、看好的企業，其實都是在香港上市的。她覺得，比起在A股里“盲選”，不如買一個自己更了解的。
更重要的是，最近幾個月，港股正重新變得炙手可熱。比如，雨山心心念念的小米，在過去幾個月的時間裡，股價飆升了近90%。
這還不算漲得最猛的，一片走紅里，最典型的新標的，還得是“港股三姐妹”——從發行價每股202.5港元漲至超過600港元的蜜雪冰城，超越騰訊、登頂港股“股價一哥”的老鋪黃金，以及股價繼續翻倍的泡泡瑪特，成了投資者們最想購入的“御三家”。一位想去香港開卡的年輕人形容，看着這幾支股票每天都飆紅，“感覺晚一天開港卡，就是少賺幾千塊”。
另一方面，火熱的港股打新，也助推了香港開卡的熱度。繼蜜雪冰城之後，諸如寧德時代、卡游這樣新進赴港IPO的明星企業，話題度一個比一個高，它們是人們心中的“潛力股”，每一家都有機會復刻“港股三姐妹”的暴漲神話。它們的陸續打新，如同接力一般，不斷澆築着投資者們的熱情。
而開港卡，就是參與這場遊戲的第一張入場券。
相較於A股，港股有更高的入市門檻。目前，能夠合規進行港股投資的渠道只有兩個。此前，最主流也最常見的方式，是在券商App里開通“港股通”。不過，“港股通”要求驗資，需要用戶在賬戶里放置50萬元資產超過20個交易日才行。像雨山這樣剛工作沒多久的年輕人，很難湊出這麼大一筆現金存款。
同時，“港股通”能買的股票也有限，既不能參與打新，也無法購買一些新上市的股票，這意味着卡游、寧德時代之類的潛力新股，都沒法交易。
各種權衡之下，還是去香港開卡，再通過香港券商買港股，更適合雨山和海峰這樣資金量小，想抓緊趕上這波港股行情，又不怕折騰的年輕人。
蜂擁而至之下，開港卡還變得頗具難度。社交平台上，很多人分享自己的開卡經驗。根據攻略，只要人到香港，連上香港的WIFI，就能通過線上渠道申請中國銀行、滙豐銀行等銀行卡。不過，或許是最近開卡的人太多，不少人在線上開卡被拒，特種兵們為了保險，不得不捲起了線下。
▲ 開卡特種兵們為了保險，不得不捲起了線下。圖 / 訪談者提供
海峰開玩笑說，花幾千元專程辦張卡，所有人的心態都是“不容有失”，免得白跑一趟。
為此，海峰也做了萬全的準備——硬件要妥當，他特意帶了備用手機，避免單個手機的系統和銀行不兼容，“那我不就當場麻爪了（沒辦法了）”。有一個同伴也很重要，排隊的時候，海峰發揮了山東人熱情大方的性格優勢，幾句話就跟排前頭的大哥達成“戰略合作”關係，一個人排中銀，一個人排滙豐，隨時跟對方報備排隊進度，避免過號。
最關鍵的是，時間得趕早。在線下辦港卡需要提前預約，但如今，搶號不比搶熱門演唱會的門票輕鬆。海峰說，自己沒搶到預約號，只能早點到現場，拿稀有的線下號。
“紅眼航班”落地之後，海峰沒敢休息，直奔香港。他特意挑了地理位置沒那麼熱門的銀行，但當他8點鐘抵達時，銀行還沒開門，隊就已經排了老長。海峰一打聽，才知道排頭的那個人，甚至是早上6點就開始蹲守在此，才幸運地拿到了第一號，還有個東北大哥，昨天沒排到，今天又來。
▲ 銀行門口排起了長隊。圖 / 訪談者提供
而什麼攻略都沒做的人，大概率只能打道回府。剛過去的端午節，河北姑娘小思也想在旅遊時，順便開個港卡。她擔心人多，特意躲開了尖沙咀、旺角這樣的熱門商圈，顯然，她還是過於樂觀，等她上午10點到銀行，大廳里早就人滿為患。前面才叫到十幾號，但小思手裡的已經是100多號。小思和丈夫面面相覷，只能放棄，決心下次再來。
香港的羊毛，更香？
除了多一個投資渠道之外，吸引特種兵們開卡的，還有不少可以順道薅一把的羊毛。
對於被港股吸引的投資者們來說，最順理成章的一種，就是開證券賬戶。海峰說，比如長橋證券，往賬戶里放20000元港幣，放滿30天，就能有200元港幣的代金券，可以在買港股時抵用，時間放得越久，代金券就越多。不僅如此，如果再邀請新人開卡，還能得到500元港幣的現金獎勵。這還只是一家證券公司的福利。
▲ 吸引特種兵們開卡的“羊毛”之一。圖 / 訪談者提供
海峰本身就是愛薅羊毛的人，他加了一個專門分享福利的群，在開港卡之前，已經跟着群友們嘗試過不少賺零花錢的路子。
兩年前，海峰最常參與的薅羊毛方式其實是抽茅台，去各種小程序輪番申請，中籤了，一瓶能賺四五百塊錢。不過沒多久，茅台的價格開始下跌，這個來錢的方式沒有了，他又轉頭去抽各家銀行發的紀念幣，還是純看運氣，中了倒手轉賣給中介，也有幾百塊錢入賬。
對於海峰來說，薅羊毛也是一種賺錢方式。去年底，海峰失業了，他是一家飲料公司的渠道商，這兩年行業競爭加劇，老牌飲料不好賣，35歲之後，工作更是難找。於是，群里分享的各種羊毛他都沒錯過，有人覺得搞這些太花費時間，但在海峰眼裡，自己的時薪本來就不高，通過時間去換錢很值得。
何況，港股的羊毛不比搶茅台低。知道這個賺錢方式，也是群里——有人發出攻略，開港卡之後，能薅羊毛的證券公司有五六家，有的減免打新手續費，有的買ETF類股票免傭金。出發前，海峰仔細算了一筆賬，自己這趟出行最多花2000元，但光是長橋、富途、華盛幾家證券公司發放的港股優惠券加起來，都有三四千元了，怎麼算都是賺的。
作為國際金融中心，香港擁有極其發達的金融業，也是消費的天堂，這裡競爭充分、政策靈活，但市場又相對有限。保險經紀人孫雅君說，為了吸引更多的內地客戶到香港辦理金融業務，無論是證券公司，還是銀行、保險公司，都會提供更多樣、靈活、人性化的福利。
因此，除了港股之外，辦理香港信用卡、買香港保險，都有不得不薅的“金融羊毛”，吸引了一批精打細算的年輕人。
程序員Karen就是其中之一。最近一年時間，Karen逐漸愛上了信用卡消費，他知道，很多銀行為了吸引用戶刷卡消費，都會釋放一些優質權益。比如，提供免費使用的機場和高鐵貴賓廳、提供免費的專家挂號等，為了這些隱形羊毛，他一口氣開了好幾張信用卡，內地、香港都有。
▲ 圖 /視覺中國
整理卡片時，Karen特意拉了一個表格，把自己持有的幾張信用卡一對比，他才發現，香港信用卡有很大的優勢。比如香港滙豐銀行的一張信用卡，每筆消費都會有0.4%的直接返現，通過雲閃付或者Apple Pay支付的話，優惠力度甚至會到5%以上。互聯網上，有人買房時用這張信用卡去付契稅，“相當於95折交契稅”，怒省幾千元。
其實，這些優惠一直都存在，但早些時候卻很少被年輕人們關注到。過去幾年，香港的金融業一度變得有些黯淡，港股連續4年都在下跌狀態。根據媒體報道，2023年，港股的IPO募資只有463億，比起2021年縮水了86%，幾乎是20年來的最低數字。2023年最難捱的時候，私募大佬葛衛東還忍不住吐槽：“太難了！就算巴菲特、索羅斯來了一樣被埋！”
這樣的場景，讓很多內地人對香港金融業祛魅。但沒想到，低迷過後，港股最先迎來反彈，而在消費降級的大趨勢下，越來越“摳門”的年輕人們，又再次感知到香港金融業多年來積攢下的優勢，這裡依舊是不可動搖的金融交匯中心，也是可堪掘金的寶地。
對於香港來說，內地客人也是香餑餑。孫雅君說，香港保險的競爭本就很激烈，大部分時候，在簽單中心集聚地海港城，都有舉着廣告牌攬客的保險銷售。這兩年，熱度顯然更高了——很多卷不動北上廣的內地中產，決心轉投香港，只為拿下一個香港優才/高才身份。
只是，到了香港之後，他們才發現，香港擁有發達的金融和外貿行業，但產業結構並不算多元，沒有對口的專業，很難找到一份寫字樓里的穩定工作，只能去當銷售。
於是，香港的保險公司、證券公司，成了他們的落腳點。孫雅君發現，身邊越來越多的新晉保險從業者，為了有足夠的業績、成功拿到身份，在各種社交平台上做個人賬號，以期把保險賣到內地，某種程度上，也成了推動內地進一步了解香港金融業的窗口，而開港卡，就是接入香港金融系統的第一步。
“我圖你本金，你圖我羊毛”，就這樣，香港和內地兩邊頗有默契地形成了一種雙向奔赴，讓港卡的開卡熱潮一路走高。
資產保衛戰
讓自己的錢保值一點，是開卡特種兵們出行的普遍初衷。
這一周，孫雅君一連帶了三個客戶去香港，先買保險，再辦銀行卡。她給客戶們推薦的保險叫“分紅型儲蓄險”，內地也有，但風格卻和香港的不太一樣——普遍來看，香港這類保險的保底利率比內地低很多，大多數小於0.5%，但長期的預期利率可達6-7%。
放在以往，這意味着更長的回本周期，和更高的投資風險，會讓內地客戶們猶豫，所以她很少推薦。在孫雅君眼裡，香港的客戶往往接受了更完善的市場教育，投資理念成熟，能夠承擔比較大的風險。但國內的很大一部分客戶，還是傾向於穩妥的投資方式，如果利率相差不算太大，大家還是喜歡把錢放進銀行。
但在存款利率持續走低的當下，孫雅君發現，大家的觀念好像變得更開放了。大概從去年開始，就陸續有客戶找上門來，向她諮詢香港保險。這其中，還包括一些以前沒有考慮過港險的高凈值客戶，他們的普遍畫像是高學歷、高收入，或者本身就有豐富的投資經驗，願意去嘗試承擔較高的風險。
▲ 圖 /視覺中國
目前來看，買港險還是一個相對小眾的嘗試——香港儲蓄險大部分要持有10年以上才有理想的利率，5年內可能有大筆支出的人都不是合適的購買人群。
於是，孫雅君的這些客戶里，分成了有一定代表性的兩類，一類是40歲往上，有千萬級資產的中產，沒有要花錢的地方，衝著更高的利率選擇了香港保險。還有一類，是不滿30歲的年輕人，不結婚，也沒有買房的打算，決心通過買長期保險，讓自己存下錢，因此主動找到孫雅君，把自己剛到手的年終獎通通換成了港險。
某種程度上，這群最先“吃螃蟹”的人，也是最容易對資產縮水感到焦慮的人。孫雅君說，客戶們有的不再相信房地產，選擇把房子賣掉換保險，有的是一大筆銀行定期儲蓄到期之後，再也不打算存進去。
Karen也觀察過，在當前的環境下，身邊同為程序員的朋友、同事，似乎都有對金錢的強烈不安全感。他剛買了房，考慮預算時，他沒有加槓桿，還留了接近30萬元的抗風險資金，能保證他就算兩年沒有收入，也能應付開銷。
在Karen眼裡，他們“手裡有一些錢，但卻不佔有任何生產資料”，這意味着收入不可持續。因此，大家才會花更多精力，去尋找不讓手裡的錢貶值的投資方法。
去開港卡、買港股的這群人，也有類似的特點。大概從三四年前，海峰就不再把存款放進銀行，因為覺得利率太低，“沒必要”——從2022年開始，銀行存款利率一路下調，還催生過一批奔赴在全國各地銀行的“存款特種兵”，忙着把錢存進利率更高的小眾銀行，那段時間，4%，是特種兵們最嚮往的利率。
到了今天，銀行利率的下調已經到了第七輪，上個月，包括工行、農行、建行、中行、招商銀行等主流銀行把一年期的定期利率調整為不足1%，各地銀行相差不多，“存款特種兵”隨之絕跡，取而代之的就是像海峰這樣的“港卡特種兵”。
換句話說，面對着很難增值的存款，反而是香港，成為人們尋找資產配置的一種退路。
這種焦慮還會蔓延到越來越多原本保守的投資者。比如小思，在這次去香港開卡之前，她形容自己和丈夫都是“極度厭惡風險的人”，他們在河北的國企工作，工資不高，從來不買股票和基金，錢只存餘額寶和銀行。幾年前，銀行利息還有3%的時候，他們會買幾萬元的定期存單，因為不指望靠投資理財賺錢，這個數字還算過得去。
但現在，存銀行的利率“實在是太低了”，小思說，他們也不得不陷入觀望，變成了開始各方尋摸合適理財方式的“等等黨”。在他們眼裡，港股不限漲跌，風險太大，更適合他們的或許是通過港卡買一些外匯，轉一些閑錢進去存起來。這樣做，還是賺不了太多錢，但利率高一些，起碼兜里的錢能保值一點。
不過，投資本身就是一件充滿不確定的事，有人吃到甜頭，有人就會虧錢。
開完港卡、證券賬戶之後，雨山立刻參與了一次港股打新，一支發行價44港元的股票，她中了一手（100股），幾天時間裡，就漲到了50多港元。雨山一算，相當於4400元的成本，已經賺了1000元——這樣的收益率，已經算很高了。
當然，市場里也永遠不缺一頭扎進港股後，先被上了一課的人。今年上市的27隻港股里，並非盡數飄紅，也有7隻在上市首日破發，比如派格生物醫藥、綠茶等。還有不少中介，打着“急速開戶”的名號，藉此獲取個人資料，投資者們還沒賺上錢，先被騙走了金融隱私。
畢竟，火熱的市場，永遠伴隨着危機。
（本文不構成任何投資建議）
參考資料：
1.港股怎麼又熱鬧起來了 遠川投資評論
2.存美元、炒港股催生新一輪赴港開卡潮！“急速開戶”中介潛藏風險 第一財經資訊
3.三年前買的大額存單到期了 稜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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