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藝評丨吳翔:“長安的荔枝”是否有點摘急了?

正當電視劇《長安的荔枝》在熒屏上熱播之際,上影節,暑期檔大片《長安的荔枝》也來做客,導演大鵬攜手劉德華、楊冪踏上紅毯。再加上半個月前,話劇《長安的荔枝》來滬演出,馬伯庸的這部發表於2021年的小說一雞三吃,風光無倆。短短4年間,當這部作品迅速被影視化改編成電視劇、電影時,就像楊冪所說,“看點不重要,感謝大鵬導演讓我站在劉德華先生旁邊走紅毯。”美味的“荔枝”背後,折射出影視行業對熱門IP操之過急的改編困局——人們太急於摘下這顆“荔枝”,卻忘了讓它在枝頭沉澱出真正的甘甜。

電影《長安的荔枝》劇組

說起來,馬伯庸完成《長安的荔枝》的時間也不長,前後11天,但他屬於厚積薄發。他的創作始於自己自2017年起對盛唐長安城的研究,也包括他每次去廣東吃荔枝時跟果農聊天,了解荔枝怎麼種、怎麼保鮮;也包括他每次路過河南、湖南、湖北、廣東時,關注當地的地理環境、地名和山川走勢。前期差不多做了將近10年的準備。在創作這部中篇小說時,馬伯庸將視角放在底層人民身上,不再津津樂道於“一騎紅塵妃子笑”的傳奇故事,而是通過一個負責運輸荔枝的小吏,去思考“無人知是荔枝來”背後隱藏的麻煩——具體誰負責運送這些荔枝及如何執行,帝王意志又給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帶來了怎樣的困擾。他力圖通過這一枚小小的荔枝,洞悉背後帝王窮奢極欲、不恤民力的本質。

小說十年磨一劍。電視劇《長安的荔枝》是拍攝期間是去年年3月11日至7月2日;去年11月,電影《長安的荔枝》開機,今年暑期就要上映了;而西安話劇院‌籌備的這台話劇《長安的荔枝》儘管創排時間不詳,但演出時間倒是爭分奪秒,趕在影視上映前,全國巡演,所到之處,座無虛席。

高關注度一定能轉化為高口碑嗎?未必!有觀眾表示劇版新增的“雙男主”設定、冗長的權謀支線,被詬病偏離原著“小人物求生”的核心;電影版預告中過度娛樂化的敘事風格,也讓原著粉擔憂歷史厚重感的流失。究其根源,正是改編過程中“求快求全”的心態作祟。為了搶佔市場先機,製作方往往壓縮開發周期,在劇本打磨尚未成熟時便倉促開機,甚至為了迎合所謂的“大眾喜好”,強行添加與原著氣質不符的元素。

這種急功近利的改編思維,在影視行業早已屢見不鮮。許多製作團隊將“熱門IP”視為流量密碼,一旦發現某部文學作品走紅,便立刻啟動影視化程序,全然不顧文學與影視兩種藝術形式的本質差異。文學作品中細膩的心理描寫、留白的意境營造,在影視改編中常因時間限制和鏡頭語言的局限性而難以還原。例如,劉震雲的《一句頂一萬句》,原著以瑣碎的生活細節和複雜的情感糾葛打動讀者,但改編電影后,因無法承載原著龐大的敘事體系和深刻的人性洞察,最終淪為一部平淡的生活流水賬。

相比之下,那些經過時間沉澱的經典改編案例,往往能更好地平衡商業性與藝術性。《甄嬛傳》的劇本歷經三年打磨,製作團隊反覆研讀原著,在尊重原著內核的基礎上,精心設計台詞與人物關係,最終成為宮斗劇的標杆;《白鹿原》電視劇版籌備長達16年,拍攝周期長達8個月,用近乎“笨拙”的方式還原了關中平原的歷史變遷與人性掙扎。這些作品的成功證明,影視改編需要的不是“速戰速決”,而是對原作的敬畏之心與對藝術的耐心打磨。

《長安的荔枝》恰似一面鏡子,既映照出入境好作品的缺失,也映照出影視行業浮躁的創作生態。當“快”成為唯一的追求,當“流量”掩蓋了藝術本身的價值,再優質的IP也可能淪為資本遊戲的犧牲品。或許,行業需要慢下來,讓文學作品在被改編前,有足夠的時間沉澱;讓創作者在改編時,有足夠的空間思考——畢竟,真正甜美的“荔枝”,從來不是被催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