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演員林一:努力鬆弛

作為一個舞蹈生,後來的演員道路,不在林一曾經的設想範圍內。唐人影視的經紀人找到林一給他遞繡球時,他第一反應是,“別是個騙子吧。”他覺得自己一沒展現過演戲的能力,二也沒有經驗。一直到參觀了公司,看到胡歌照片貼在牆上,他才相信自己是真被看中了。

“ 我當時很喜歡看‘仙劍’,很喜歡胡歌老師,可以說其實是為了追星才……”林一在接受澎湃新聞專訪時說,“當然,我那時剛上大學,也想做一些新的嘗試挑戰。”

脫軌》人物海報,林一 飾 祁連

林一在談話中不算個主動的人,但他能接受所有問題並認真給出反饋,就像他在自己的人生里,似乎總是命運在選擇他,他總是接受者,但也總會認真執行。演戲是被“看中”的,其實學跳舞也是。

“小時候招生的老師突然在路上遇到,就說我這個條件非常適合學舞蹈,家裡人聯繫之後,發現可以住校,覺得蠻不錯的,我就去了,我都不知道我要學什麼舞。”學了一年國標以後,林一才覺得,自己也蠻喜歡跳舞的,因為“能尋找到不同的自己”,也不再那麼內向。

剛接受演員身份,第一次上表演課,他就感受到表演和跳舞的一些共通之處。第一節課後,老師給他留了個題,表演一段憤怒的戲,他突然就體會到了表演的魅力,“演完之後我就感覺渾身麻麻的,我第一次這麼宣洩情緒,因為之前都不太會表達情緒跟想法。”

和祁連沒什麼共同點

在許多節表演課後,林一終於能在戲中更好地展現憤怒這樣外放的情緒。比如,在去年小眾的科幻題材劇《脫軌》里,他和劉浩存搭檔演出了一對令人印象深刻的,愛恨糾葛的同行者。

《脫軌》的開頭帶着些瘋狂的感覺,女主角江曉媛從一個富家千金,突然穿越時空一般回到了5年前,同時,當下時空的祁連也通過一部神奇手機,和曾經的初戀江曉媛/富家千金江曉媛發生了聯繫。這種設定擺在偶像劇里很不落地,情感和人設幾乎都是飄在空中,但隨着劇情推進,兩個年輕演員硬是讓角色落地了,江曉媛倔強獨立,祁連看着暴躁,實則心軟溫暖,並讓這對CP逐漸產生化學反應。到了結局,觀眾為兩人之間的感情落淚,這種感情不僅包含愛情,也有着一路共同成長曆險的情誼。

《脫軌》劇照,劉浩存(右) 飾 江曉媛

採訪時,《脫軌》結局不久,林一坦言,在演祁連之前,他沒有接觸過這類劇本,懸疑和科幻對他很有吸引力,重要的是,他很喜歡這個故事傳達的觀念,“我們的人生可能會偶爾偏離軌道,但是最終都會回到人生的正軌。這個軌道可能會去往不同的方向,找不同的軌道,可能會有不同的列車,就像我們設定里的平行世界一樣。”

祁連在劇里最出圈,也最明顯的特徵,就是總穿着西裝。林一平時生活中很少穿西裝,一穿上,他就立刻進入比較正式的狀態里,“會不自覺地不擺出太垮的姿勢。”這種不自在他適應了一陣子。

《脫軌》劇照

林一看劇本時就感覺到,無論是生活方式還是性格,祁連都離他本人很遙遠,很多祁連做的事情都是他至今未嘗試過的,他自覺性格比較溫和,也沒什麼吵架經歷,但祁連是非常強勢的人,在劇中吵架戲份、憤怒戲份都不少,“不管是對待一些人的態度上,還是去跟邪惡勢力對抗的時候,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強勢。”

這意味着林一需要最大程度上拋棄掉原本的自己去成為祁連。

“我會做很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我很強大,或者我現在很生氣,會不停地梳理他的人物小傳,去想他到這個節點,他的故事發生到哪一步了,對這些人態度是什麼樣的,身上背負着什麼樣的壓力,找這個角色當下的感覺。”

林一與“一哥”

為了演祁連,林一還學會了騎摩托車。“我騎的時候覺得很爽很刺激,它是一種跟開車完全不同的體驗,很自由。一開始會害怕,但是你慢慢掌握整個機身,掌握了速度的控制之後,就會有一種突破自我的感覺,就像在滑雪的時候也會有這種感覺,那是速度帶來的刺激,只有到了那個速度,才能感受到平時生活中其實很難體驗到的刺激。”

《脫軌》劇照

另外,他留長了頭髮,也刻意改變了音色,“我一開始沒有打算在聲音上做改變,但是製片人和導演覺得這個角色應該是更深沉的,所以後來開機的時候,我臨時去改變我的聲線,去刻意壓低貼近這個人的性格,雖然有時候會影響到一些情緒的表達。”

導演也在現場總叫林一“一哥”,潛移默化培養他的霸氣和自信。

林一的理解中,這些外在的改變對他而言是塑造人物的幫助,對觀眾而言,也是做出了祁連兩個人生階段的反差。

“正片中沒有展現得太明顯,可能少年時代的戲都比較靠後,其實一開始的設計是去主打一個反差,我們戲裡有個鏡頭,江曉媛看到祁連,想到了少年時代的祁連,從少年時代的身體推到臉,慢慢再拉遠,就變成了成人階段的祁連,外形上非常大的轉變是在表明,這個人經歷了很多事情。”

《脫軌》劇照

林一是跟着觀眾一起看的劇,他也感受到,祁連在最終的成片呈現中,人物是片段式出現的,故事線和情緒都比較片段,但他之所以喜歡這個角色,是因為從劇本來看,祁連是個性格豐滿、人生閱歷豐富、有層次感的人物。

“他也不是霸總,他一開始有點擰巴,帶着頹廢感的人,一直活在跟身邊人不同的維度的感覺里,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和記憶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樣,他能感覺出來大家異樣的眼光,但他沒有屈服過,沒有懷疑過自己,他一直是一個人對抗整個世界,他反而像是穿越到這個世界的人。對於朋友的消失,他這麼多年在尋找真相,他也在尋找自己,對他來說,他其實像是不屬於這個世界。江曉媛突然的出現,還是以他以前認識的江曉媛的身體方式出現的時候,他肯定是接受不了的,會有落差感。”

《脫軌》劇照

拋開《脫軌》的故事走向,祁連和江曉媛的好幾場對戲都讓人印象頗深,演員之間的張力體現在現偶里較為難得。比如其中一場,祁連在得知江曉媛並非自己的初戀,卻又“霸佔”了初戀的身體時,給生病的江曉媛送粥來強行要求其養好身體,兩人在憤怒中對峙。林一回憶,當下看到的版本里,祁連的反應不多,但現場拍戲時情緒很豐滿,“本來我還有一些情緒很大的台詞和調度,不知道為什麼拿掉了,只留下逼她吃飯。”

“我看的時候覺得怪怪的,好像跟我之前拍的時候好像不太一樣,其實我當時也拍了桌子,我們那場戲走了蠻久的。在現場我們更多是跟着導演走,每個人有大家自己的對角色的理解,彼此理解也會有落差,一直在碰撞,看怎麼能把這個戲你一番我一番疊上去,一步一步達到這場戲需要的情緒和需要的行為。”

這是劉浩存踏入電視劇的第一部戲,林一覺得,劉浩存確實是值得誇獎的合作對手。

“她對這個人物的理解整個都讓我很深刻,因為跟我從劇本上解讀到的很不一樣。她賦予了江曉媛這個角色不同的感覺,其實劇本裡面,這是一個蠻瘋的角色,祁連也是蠻癲的,他倆是惺惺相惜的。但在拍攝現場,能看到她演出了另外一種感覺。她把那個東西融成了自己的東西,演出了一種獨一無二的那種純凈的,會讓人想要保護的,很破碎的感覺。她對這個人物的理解和詮釋是我在讀劇本的時候沒有想到的。她展現出她的理解的時候,也給了我很多新的感受,她重新詮釋了一場戲,讓我重新開始梳理他倆的人物關係。”

《脫軌》劇照

素人變明星的人生

演祁連的時候,林一還算不上很鬆弛,這也是他目前在演戲上的重要課題,“剛演戲的時候確實很緊繃,現在才能有一點點享受演戲的狀態,有時候我覺得這場戲演得好舒服,大家也都覺得很不錯,我覺得我在享受這個工作。”

這種鬆弛感得來不易。儘管從各方面看,林一都屬於接近“贏家”人生的一撥,但從一開始,他就不自信,

“我不是有天賦的人。我能夠認知到自己有一些不足,遇到不同的困難,不同的困境。我覺得有天賦的人應該不會這樣。

轉折出現在去年,林一覺得對於工作有了一個新的認知和改變,會用更坦然的心態去面對工作跟生活。

《別對我動心》海報

“拍《別對我動心》這部戲過程中,完全打破了我之前的表演習慣和對表演的看法,完全是一種不同的表演方式。它其實是一個喜劇,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它到最後會呈現出什麼樣的感覺,但是它是一個很積極的工作狀態,我覺得那個狀態里整個人的狀態是很好的,是會有閃光點的。”

“後來,我有一些情緒比較down的時候,或者遇到一些困境的時候,我會看一些短視頻。我很喜歡一些短視頻博主,很多話有激勵到我,我對人生有了新的認知跟理解,還有了新的心態,不太過於糾結一些過去或者未來的事情,更加專註當下,丟掉了一些我對於自己的枷鎖,丟掉了之後我會發現沒什麼不可以的。”

“不光是工作,生活上也是,你在意有什麼用嗎?有什麼必要嗎?好的壞的不一定是你能左右的,這個事情你就一定不能做嗎?你就一定非要這樣去做嗎?其實想怎麼做都可以,自己的人生想怎麼活就怎麼活。當然,這只是在說一種自由的心態。以跳脫出來的心態去看待當下的世界,會有新的理解和心境,再去面對很多事情的時候,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這一番表達後,再問一次有關表演的問題,他的回答也更清晰了,“我沉浸在角色里的每一個瞬間都是我最熱愛表演的時刻。那個感覺很難形容,它似乎是成就感,真的進入了角色那種成就感,體驗到了這個角色的喜怒哀樂,這種過程帶來的感覺,就是我喜歡錶演的時刻。”

致我們暖暖的小時光》劇照

這些感受是屬於林一自己的,但無論如何,作為非科班出身,林一從一個普通人,被“星探”看中,出道就受到了歡迎,不久後做男主角的劇《致我們暖暖的小時光》也得到了肯定,拿了獎,收穫了很多很多粉絲,馬上又接了好幾部男主角……這就是“讓人羨慕的,素人變明星的人生”。但也令人好奇,得到了這麼多,他有失去什麼的煩惱嗎?

“人生就是有得有失,我覺得終究會要去面對失去的遺憾,沒有辦法再去感受的東西。我記性不好,很多東西我會選擇性忘記,比如失去的東西,放棄執念,坦然接受這種失去。而且,我覺得我並不是一個不普通的人,我也會遺憾沒有好好珍惜陪家裡人的時間,雖然我已經很努力了。但是當你失去這些東西的時候,會發現,只是你沒有珍惜時間,其實可以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