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馮小剛的《非誠勿擾2》人生告別會,李香山的豁達值得學習

馮小剛的《非誠勿擾》兩部曲是國產電影中能讓我願意一看再看的,比起張藝謀的擰巴和陳凱歌的宏大飄忽,馮小剛特別善於在細微處發掘人性的光亮點,在玩世不恭的嬉笑怒罵中揭示人性的複雜多變,也因此,看馮導的電影總能讓人笑中帶淚,不論何時,他的電影總是值得再多看一遍。

非誠勿擾2》開篇就是李香山和芒果的離婚大典,說實在的,這個在2010年上映的電影出現這樣的場景實在是敢為人之先,令人捧腹的同時也的確讓人耳目一新,這就是馮氏喜劇的魅力,總能讓你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葛大爺不用說了,渾身都是戲,和馮導合作多年,演什麼角色都能駕輕就熟。令人拍案叫絕的是扮演李香山的孫紅雷和扮演芒果的姚晨,這倆人在2009年播出的電視劇《潛伏》中大火特火,被馮導選中在電影里演男二和女二,正好跟這部電影的喜劇氣質和悲劇內核相符,所以這倆人倒是搶了不少男主和女主的風頭。

《非誠勿擾》第一部主要探討了男人和女人對待愛情的不同看法和處理方式,第二部則加入了對婚姻的解讀,以及當人不得不直面死亡時,應該抱有什麼樣的態度。第二部的編劇是王朔和馮小剛,可以明顯看出王朔借電影中的人物表達出他的一些所思所想。

李香山這個人物在《非誠勿擾2》中,其實就是作為一個參照物出現的。女主梁笑笑在第二部一開始就答應了男主秦奮的求婚,接下來秦奮主持了李香山和芒果的離婚大典,梁笑笑聽到芒果對婚姻的悲觀想法,決定也要先來個試婚,然後再決定是否真的結婚。

結果一試,反倒試得分手了。秦奮依然愛着笑笑,可是他不願意勉強,而笑笑明明覺得自己並不愛秦奮,只是喜歡,可她每天都習慣了要跟秦奮打電話、發短信,直到後來秦奮不再回她的短信。

這期間,李香山突然病了,他得了惡性程度很高的黑色素瘤,從發病到病危,只有很短的幾個月時間。

李香山希望自己能體面地死,他不願意像絕大多數癌症晚期患者一樣,住進醫院裡,經過放療化療等等名目眾多的治療手段,最後還要經歷明知無用還要實施的搶救措施,死的時候身上插滿各種管子,人已經痛苦得早就沒了人樣。

李香山拜託他最信任的秦奮,為他操辦一次體面的儀式,讓他能平靜地、不痛苦地離開人世。

中國人的傳統是諱疾忌醫,死亡更是被列為禁忌話題,所以常可以看到,每當病人被確診得了不治之症時,醫生一定要找家屬來說明病情,而非直接告訴病人。當然這有照顧病人情緒的考慮,擔心病人得知真相後反而會有沉重的心理負擔,從而影響治療效果,然而,我們傳統文化中這種不願意麵對死亡的特點,決定了我們在對待死亡時的不客觀和視而不見。

生和死,是每個人必經的過程,任何人都不能逃脫。所以,死亡又有什麼不可說的呢?

如果能早點對死有所認識,有所準備,那等到必死的那天到來時,我們是不是會更從容更淡定?

其實,人這一輩子,最難的不是怎麼活着,而是怎麼能求個好死。所謂的好死,是壽終正寢,是前一天還一切如常,第二天在睡夢中就帶着微笑離開人世。當然,這大概是所有人的夢想吧,可實際上,能做到的實在是太少了。

既然難以做到,那麼可以像李香山那樣通過事先的妥善安排,勉強達到避免被折騰得痛苦不堪,以求體面地離開。

李香山是個錢串子,但他同樣是個豁達的人。在得知自己時日無多後,他沒有怨天尤人,沒有憤世嫉俗,而是完全接受,他對秦奮說:“不治了,我想有尊嚴地死,這不是病,這是命,我的命找我來了,只能從命。”

李香山跟秦奮交代他所放不下的心事,希望秦奮能幫着他繼續下去。他們喝着50萬元拍賣來的酒,一邊說著死亡這樣沉重的話題,兩個人都喝多了,秦奮醉倒在洗手間里,正好碰上笑笑,他對笑笑說:“人生很短,一了百了,早死早托生。說沒就沒了,說散就散了。”

影片在這裡安排了一個對比強烈的場景,四個人在夜場里,所有的人都在瘋狂恣意地跳舞,只有他們四個,靜靜地坐在沙發上,背後是一個巨大的鯊魚在遊動,他們的眼神盲目地看向前方,不知道未來是何局面。

秦奮陪着李香山去看墓地,看着滿山擠得密密麻麻的墓碑,

李香山:不看了,大通鋪似的,活着扎人堆里,死了還是人擠人,我要是長眠於此,你樂意么?

秦奮:不樂意,死了還不躲個清凈,再讓鄰居給哭醒了。

李香山:那就揚了,一副臭皮囊,揚了乾淨。本來還想捐倆器官呢,結果都變壞了,拿不出手了。你要是不忌諱,乾脆買一個花盆,把我裝裡邊,栽一棵綠蘿,放在公司牆角,保准長得又瘋又高,每天看着你們笑。

秦奮:我不忌諱死人,我只忌諱活人。

這一段短短的對話,說透了王朔和馮小剛兩個編劇對死亡的看法,也說透了他們對待肉體和精神的不同認識,肉體終有消滅的時候,然而精神卻可以長存。

作為一個人,生是修行,死亦是修行,對於死亡,怕是沒有用的,再怕也躲不開,早晚都會過這一關,那為什麼不趁着活得明白的時候,早點想想清楚呢?

影片的高潮是李香山的人生告別會,外面下着綿綿不盡的雨,親朋好友從四面八方趕過來,齊聚在李香山身邊,為他的一生做一個總結,也為他最後的歸途送上一程。

毫無疑問,仍然是秦奮來主持這個人生告別會。(馮導的電影最喜歡使用各種發布會來推動情節,而葛大爺的高超演技總能令每一個發布會都精彩紛呈,令人難忘。)

秦奮的致辭依然幽默十足,在簡短地總結了李香山的特點和一生經歷後,突然有個轉折:

“但是我們愛他,愛那個一身缺點叫香山的壞傢伙,他是我們生活中的一道湯,沒他不好玩。”

這句話,讓在座的所有人動容,也讓觀影的觀眾動容。一個人再壞,也會有自己的親朋好友吧。多希望,能在死後,得到這樣的一個評價,雖然一輩子普通,但終究是周圍親朋好友的一道湯,這輩子總算沒有白過,總算活得有點意義。

李香山:屢次被人愛過,也屢次愛過人,到頭來還得說自己不知珍重,辜負了許多盛情和美意,有得罪過的,暗地與我結怨的,本人在此,也一併以死相抵了。

李香山:李香山此生修行到這就劃一句號了,十分慚愧地報告大家,李香山此生修行沒修出什麼好歹來,他太忙了,忙掙錢,忙喝酒,忙着鬧感情危機,把大好時光全都忙過去了。

鄔桑:怕死嗎,香山?

李香山:怕,像走夜路,敲黑門,你不知道門後是五彩世界,還是萬丈深淵,怕一腳踏空,怕不是結束,而是開始,鄔桑,你知道點什麼,關於死?

鄔桑:我聽說有光,跟着光走,老人們都這麼說。

李香山:謝謝,謝謝鄔桑。死是另一種存在,相對於生活,這是今天遭受我女兒川川告訴我的,只會生活是一種殘缺,說得真好!

接着,親朋好友們依次跟李香山告別,在他還活着的時候,把想對他說的話告訴他,讓彼此都不留遺憾。

這個場面實在是太感人了,比起死後隆重的追悼會,我更欣賞李香山這樣別開生面的人生告別會,在告別人世之前,把想見的人見了,把想說的話說了,把想託付的事情託付好,放下一切包袱,輕鬆迎接最後的時刻。

我感覺,《非誠勿擾2》這部影片最想表達的主題,應該就是李香山的人生告別會這場戲,透過臨死之人的感悟,來告誡還活着的人,要珍惜生命,珍惜大好的時光,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什麼是無意義,各人有各自的判斷。)

比如梁笑笑和秦奮,他們本來都喜歡對方,卻放不下自己的自尊和成見,結果本來可以好好在一起,卻因為各自的小心思分開好幾年,直到李香山最後的那句話才點醒了他們:

婚姻怎麼選都是錯的,長久的婚姻就是將錯就錯。

李香山跟親友們告別後,獨自跳入大海中,結束了他的一生。秦奮依着他們約好的,把李香山的骨灰放到花盆裡,種上了一株綠蘿。

一個生命逝去了,另一個生命又開始了,生生不息,循環往複。

這部電影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了,每次無聊的時候,情緒低落的時候,就會找出來看一遍,每次看都很歡喜,都能平復心情。

未知死焉知生,李香山的豁達,值得人們尊重,也值得人們學習,能夠直面死亡的人,一定是無所畏懼的人,也一定不會浪費生命。

希望每個活着的人,都能好好過完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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