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具青春的肉體,不曾嚮往《挪威的森林》?
誰家滄桑的靈魂,不曾享受《突然的自我》?
文| 春秋十二郎
前段時間,伍佰在五月天演唱會上跟他們聯合演繹《挪威的森林》。視頻流出後,在B站上火得一塌糊塗。
如果是老年人在二次元空間扎堆懷舊,倒也無妨。關鍵是,重放視頻發彈幕的,全是90後和00後。
伍佰,這個一直致力於提升鄉鎮地區人民音樂素養的音樂人,在不知不覺間,把自己的音樂觸角伸向了年輕人的心底。
在過去,喜歡伍佰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他的身影,他的造型,他的聲音,似乎永遠出沒於鄉間髮廊或是集市大喇叭,永遠和“土味”脫不了干係,甚至一度被稱為“閩台版鳳凰傳奇”。
但如今,越來越多的青年開始主動貼上標籤,靠近伍佰歌曲中鮮活的魂靈。
就當我倆沒有明天
就當我倆只剩眼前
就當我都不曾離開
還仍佔滿你心懷
他們在陌生的城市裡尋找歸宿,邂逅愛情,卻因為出身的卑微和品味的低劣而被女孩嫌棄。但他們的身上依然會有一種倔強和執着:
倔強在對土味的堅持,執着在對伍佰的青睞。
伍佰,這個小鎮青年和漂泊遊子的代表,這個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幾十年如一日,用最土的情歌,攪動着你我心底里最惆悵的波瀾。
不論是一線都市的精英,還是二線城市的白領;不管是三四線縣城的農民工兄弟,還是城鄉結合部的洗頭房小妹。
對於伍佰這個名字,無論身份高低貴賤,人人皆不陌生。
他的歌,是KTV里的必點曲目,是夜裡燒烤攤前的BGM;
是婚禮慶典上司儀們的看家本領,也是街頭落魄浪子的情感寄託。
在人生的匆匆過客里,二百五有很多,但伍佰,卻只有一個。
這個寶藏老男孩碎發披肩、眉毛寡淡,墨鏡遮眼,膚色黝黑。他的嘴角,永遠向下耷拉着,一臉看世人不爽的傲嬌樣子。
他靜時如處子,動時若癲癇。光看外表,如果不是吃錯了葯,誰也不會願意跟他這個怪蜀黍打交道。
可奇怪的是,每當這個冷漠到肅殺的男人開口唱歌,他那似乎被人踢碎了的嗓子,總能在一瞬間,將聽客們的心緊緊揪住:
前兩秒,讓你生不如死;
後兩秒,讓你欲罷不能。
伍佰有一種特殊的魔力。女生聽他的歌,能聽出大哥哥安慰失戀小妹妹的感覺;男生聽他的歌,能感受到兄弟在你身邊陪你把酒言歡的暢快。
70後的老人在KTV,一邊慷慨地唱着《敖包相會》,一邊在《淚橋》里痛徹心扉;
00後的學生在學校操場,一邊等她下課,一邊高唱《浪人情歌》。
不論是剛開始分泌荷爾蒙的少年,還是腆出啤酒肚的中年大叔,伍佰的歌在這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中,架起了一座友誼的橋樑。
讓我將你心兒摘下
試着將它慢慢融化
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無瑕
哪具青春的肉體,不曾嚮往《挪威的森林》?誰家滄桑的靈魂,不曾享受《突然的自我》?
人們常說,山東是酒文化最泛濫省。但在伍佰傳唱度最高的閩南地區,市井酒肆燒烤攤上,一旦誰把《突然的自我》起個調,今天這桌酒局必然有人要滑到桌子底下。
“來來來,喝完這杯還有一杯。”
“來來來,再喝完這杯,還有三杯。”
突然的自我伍佰&China Blue
伍佰抱着一把老吉他,甩着一頭長髮,儘管穿得像個農民工,但句句卻都能唱到人們的心坎兒里。
很少有人能意識到,他是個純粹的搖滾分子。因為玩搖滾的人,身上總帶着一股子戾氣,但伍佰卻不同。他既不出離地憤怒,也不像竇唯一樣遠離人間的煙火。
他個子小小的,手指短短的,總是用最土的情話,唱出了每個人身上不一樣的悲歡離合。
1994年的某一天,伍佰從嘉義縣坐車去台中。那天太陽很大,日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經過一座大橋時,伍佰眯起眼睛盯着窗外:
如果有個男生,此刻站在大橋上面哭,那畫面一定很美!
藝術家和常人就是不一樣。一般人要看見這種場面,下意識肯定要報警。但伍佰卻想寫歌。
橋、日光、哭泣的男生,這三種意象在他腦海里碰撞。
5分鐘後,《浪人情歌》誕生了。
浪人情歌伍佰 & China Blue - 浪人情歌
圖片為伍佰攝影作品
伍佰本名叫吳俊霖,出生在台灣南部嘉義縣六角鄉蒜頭村。光聽這個村名就不難判斷,這裡很難有富貴人家。
據他自己說,小時候他學習很好,每門功課都常考100分。五門功課總分500分,他也因此得了個外號叫“伍佰”。
他有沒有吹牛,今天已經無法考證。但讀完高中之後,20歲的鄉村優秀學生吳俊霖,決定背起行囊,乘坐北上的列車,去台北尋找自己的世界。
他說在老家,人們總想讓他按部就班地生活。這個有些靦腆的男孩,並不想活成大人們期待的樣子。
少年伍佰
伍佰能深入人心,跟他歌曲的內容有關。他唱的大多是市經平民的生活與情感,而這其中,失意與落寞佔了很大部分。
因為這兩種元素,曾佔據了他的一整個青春。
剛來台北,伍佰擺過地攤、賣過保險、街頭推銷過英語課,還去舞廳當過小弟。但每份工作都做不長久。
那會兒他沒錢,住在一所違建房裡。下雨天和雨水親密接觸,颱風一到,屋頂一掀,他躺床上就能看見陰霾的天。
那段時光,和羅大佑的《鹿港小鎮》里的那番感覺一模一樣:
“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
(伍佰的主場本不該放羅大佑的歌,但我們還是放了,因為生活有時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台北街頭,伍佰攝影作品
那時候,伍佰特別羨慕那些業務員。因為“業務員誒,有名片的耶”!但最終,他流浪的腳步還是停駐在了樂器行的門口。
“在台北,我發現我什麼都不會。但在音樂方面,我好像還不錯喲。那些音樂,我聽一次就會。別人搞不懂的東西,我一下就能懂。”
在樂器行里,別的銷售員們都在瘋狂賣吉他。伍佰別具一格,天天躲在犄角旮旯里彈吉他。先後有5位樂器行老闆將他掃地出門,到了第六家,他也還是這副德行。
那段時間,除了與音樂相伴的日子,伍佰過得很不開心。他常說自己是異鄉人,如果不是台北的流浪生活,他不會寫出今天的歌。
“我是街上的遊魂,而你是聞到我的人。”
後來出道了,他常會在台北的一些小酒吧里開Live House。
那裡燈光昏暗、空氣混濁,音響效果不好,他的嗓子聽起來也像破鑼。但在那裡,他那種台客獨有的唱腔,卻點燃了現場觀眾們的荷爾蒙。
這個相貌不佳的男人,歌聲中卻有股能砸碎巨石的力量。
這種力量,源自於他的真。
人們喜歡伍佰,並不是因為他唱得准、彈得好,而是因為這種真實的力量,可以實實在在地戳進人的內心。
夏夜裡的晚風
吹拂着你在我懷中
你的秀髮蓬鬆
纏繞着我隨風擺動
只有在歌曲中,這個長相粗獷、有一張冷漠、尖銳面龐的歐吉桑,才會暴露出他內心的柔軟。才能在一貫的黑衣和墨鏡的冷酷外表下,展示出他鐵漢的浪漫與柔情。
伍佰唱歌時有個毛病,特別愛出汗。
他唱到動情處時,面部肌肉時常不受神經控制。
一邊大汗淋漓,一邊碎發飛舞,臉上還流露出各種猙獰表情。
剛出道那會兒,他的伯樂倪重華對他說:“情歌這種唱法,女孩子是要被嚇到的。”
聽到這句話,伍佰從錄音棚里跑出去,躲進汽車裡嗚嗚地哭出聲來。
伍佰首張個人專輯
他去錄音棚錄音,工作人員以為他是卡車司機
但是後來,伍佰想明白一個道理:一個人的魅力,恰恰來自於他的缺陷。
“如果唱歌太完美,聽眾是記不住的,那根本就是GPS導航的聲音。”
從那以後,伍佰開始了徹底的放飛自我。
他在舞台上安裝電風扇,一邊甩着飛舞的長髮,一邊操着蹩腳的普通話,在汗液和金屬聲中,揮灑着他獨有的人格魅力。
他唱《你是我的花朵》時,一定要跟Dancer一起手舞足蹈,儘管他跳舞像廣場舞大媽,但一點不妨礙他在舞台上玩得開心。
喔~你是我的花朵
我在你背後擋風
這樣的伍佰,看上去滑稽、油膩,卻絲毫不妨礙小女生喜歡他。你看台下嗚呀亂喊的,全是一張張嬌艷欲滴的面孔。
真·婦女之友·伍佰
別看伍佰長得很兇,但他在樂壇是有名的婦女之友。他用自己的柔情,給了天后小花們不一樣的性感。
那剛與柔的碰撞,讓人痴、讓人狂,讓人哐哐撞大牆。
當年伍佰還待在滾石唱片的時候,性感天后莫文蔚近水樓台,讓伍佰親自操刀製作了一張《一朵金花》,後來成為經典名作。
隔壁的香港天后王菲,聽了莫文蔚的專輯後開始眼熱,不斷地向伍佰暗送秋波,渴望得到他的一絲人文關懷。
伍佰客氣地奉上兩首歌:《兩個人的聖經》和《單行道》。並對王菲表示:看中哪首就留着哪首。
王菲一聽,小女生般地歡呼:那太好了,我全要。
伍佰歪着頭,溫柔地一笑:好啦,都給你。
女人不怕粗暴的征服,就怕溫柔的殺戮。
像伍佰這樣外冷內熱、才華橫溢又滄桑感十足的大叔,女孩紙怎麼會不喜歡呢?
迷倒林俊傑的Hebe田馥甄,也是伍佰的資深鐵粉
不過伍佰卻是個很長情的男人。
2003年,他和相戀12年的女友陳文佩結了婚。兩人默默攜手,度過了35年的漫長歲月。
這期間,不乏有追求者向伍佰示好,但他卻一直跟那些鶯鶯燕燕保持距離。
他的內心,始終住着一個單純的孩子。他的經歷,又塑造了他滄桑的心境。他用純粹來對待自己的愛情,又用滄桑教給年輕人該如何把妹。
他不像林夕似的扭扭捏捏,告白一定要來一套“賦比興”;
他也不同於李宗盛的蒼老,離過一次婚就非得勸人回頭是岸;
他雖是台南浪子,卻和大陸北方的漢子一樣直接。
他的情話雖土,但能一針見血,扎得大姑娘小媳婦心肝亂顫。
青春會美麗
是因為容易單純的悸動
當你輕輕拉着我的手
世界可以沒有
所有錯誤像一輪艷麗的彩虹
堆疊着那生命的初衷
管你是小公舉還是大女王,在會唱情歌的酷大叔面前,低頭就陷進了溫柔鄉。
身邊小奶狗“愛你3000遍”的造作,如何能比得上老男人《愛你一萬年》的承諾?
在這個看臉的時代,幸好還有溫柔的伍佰,用才華和長情,給年輕的人兒作出最美好的告白。
在華語樂壇,有兩個人在90後的成長中一直如影隨形。
一個是陪我們長大的周杰倫,一個是即將陪我們變老的伍佰。
周杰倫的歌是校園時代的人生導師。在他的旋律中,“家是唯一的城堡”,小孩子應該“聽媽媽的話,別讓她受傷”,它用一種正能量和明媚的憂傷,助力了一代人的成長。
而伍佰,則是你踏入社會後忘年之交。他告訴你社會很殘酷、現實很骨感,同樣也告訴你“莫怨天、莫尤人、命順命歹攏是一生”。
人生的風景
親像大海的風涌
有時猛有時平
親愛朋友你着小心
!
伍佰《世界第一等》10萬人狂high !
聽他那首最經典的《世界第一等》,彷彿像是一個穿着花襯衫、沙灘褲,腳上趿拉着人字拖的大叔,一手夾着煙,一手摟着你肩膀,語重心長地告訴你:
“小胸弟,活着不容易。不過放寬心,只要活着,就沒什麼大不了。”
他從不給人瞎灌雞湯,騙你說“生活很美妙啊,你要熱愛生命”。
他的歌里講的都是最實際的人生觀。
他說:“不能騙別人說這個世界很好,那是很不負責任的。應該(把痛苦)全部都給他,讓它告訴你人生是怎麼一回事。”
可面對現實,他的態度卻是最有力量的。
2019年,閩台地區的流行音樂開始勸人《浪子回頭》,但伍佰三十幾年如一日,一直勸告年輕人義無反顧地往前走。
加把勁吧,
往前沖吧!
沒有問題,
沒有借口!
這位被稱作是“台客教父”的老男人,始終在用真誠和生命,高唱着人生中的通俗哲學。
在他的歌里,漂泊的人找到了靈魂的歸宿,失戀的人尋到了情感的寄託。
而那些被生活錘到垂頭喪氣的人,也能受他感染,振作精神砥礪前進。
小的時候,聽伍佰的歌只是聽個熱鬧。但到了一定的時間節點、有了一定的人生閱歷之後,瞬間就明白了這些歌曲所要表達的心聲。
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曲中思念今猶在,不見當年夢裡人。
歌曲從來都不會過時,只可惜青春卻無法常駐。
人生總是起起伏伏,內心是普通平常,才能在荊棘中走出一條平路。
有些酒,喝着喝着就沒了;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在你遍體鱗傷、踽踽獨行的時候,只有伍佰還在這裡,用一首歌告訴你:
縱然帶着永遠的傷口
至少我還擁有自由
飛翔吧飛在天空
用力吹吧無情的風
我不會害怕也無需懦弱
流浪的路我自己走
那是種驕傲陽光的洒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