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探》宇宙轟轟隆隆升級了啊,個人心目中系列最佳。
最早看見王寶強部落獵人造型海報,眼前一亮“哈哈哈有點意思”。
上映之後一刷二刷,更是眼前一亮一亮又一亮。
來,展開說。
一,懸疑喜劇新型生態位
這次金牌搭檔互換皮膚,但又不是簡單粗暴互切,包新鮮包好笑的。
阿鬼(王寶強飾)不再浮誇招搖,而恢復了幾分許三多時期的“大誠大智若拙”。
回到誠與拙賽道,怎麼看都對。
當他“軸”的不變遇上外界萬變,以憨直對機巧、以內秀對浮華,一系列笑點生髮模式都很順暢。
此外他還多了一點美洲部落獵人屬性,間歇性野性力量aka持續性爆笑笑點。
比如他的變身機制,比如他縱馬長街對敵、每個關口都有爆笑解法,每一鞭子都打響動作喜劇新華彩。
秦福(劉昊然飾)不再是第一眼天真赤子,而開啟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跑江湖滑頭路數。
外圓內方、外巧內正、外賊內清。
一口一個哥哥過於好笑,關鍵是這倆活寶又雙叒叕搭,居然越搭越好看?
比如二人初遇,一眼萬年式的經典CP曲風、搭配倉皇倒霉逃跑的處境一層反差喜感;一個水靈靈期待、一個水靈靈嫌棄,又一層對比戲謔感;明明是諳熟老搭檔、偏偏換了一種爆笑新初遇模式,再一層映照快樂感。
小麻布一套、小圈圈一滾,讓人嘎嘎樂。
乍看只是一個簡單“撞上”,其實滾麻袋中有條理有節奏有分寸放入飽滿喜劇餡料。
這種喜劇餡料,某種意義上又是唐探獨門特製的,基於前情基於演員特質基於系列積累和反差感,而新朋友們的化學反應也很好。
發哥上線時,你們也沒告訴我前面笑嘎嘎後面淚汪汪啊。
白客也很神奇,垂眸凝目時是能為國捐軀的革命黨,和阿鬼秦福那兩貨一起時、又能無縫切換成“好像啥也幹不成、又啥都能幹得成”三人組。
岳雲鵬這次的角色是大清官員,在藏拙和真拙之間表現很有意思,三分欠、三分迂、三分“惡中見喜、喜中見倒霉、倒霉催中見好笑”,三分意想不到的周正家國氣。
魏翔的表演,恰好是戲中戲的扣題之筆、也是戲外彩蛋的點睛之夢。
發哥、張新成、小瀋陽,角色種種喜感,一層層翻出樂開花。
“刀架脖子上”居然還能好笑了?你看過才會明白那是怎樣的諧謔消解、荒誕幽默。
“信仰膜拜”居然還能好笑了?去看就會知道那是怎樣一種“深真實、輕諷刺”。
常用的“魔術變活人”咋還能好笑了?看過才能體驗“四打一”為啥嘎嘎好笑,而笑點又和命案有怎樣的淺層深層同構。
在經歷過很多次“喜劇黃金陣容但並不好笑”的詐騙式喜劇過後,我們對“喜劇夢之隊”都有些脫敏了,但《唐探1900》甚至不僅僅是“一加一大於二”,而是一種冪次方式加持,人均好笑,還是味道特別豐富的好笑。
當年《唐探》第一部以黑馬之姿橫空出世,以喜劇解構再重構懸疑,時至今日,某種意義上數部唐探也算是懸疑喜劇的時間琥珀吧?
是越來越駕輕就熟的喜劇鍊金術,更是不止步於淺表笑點的喜劇新生態位。
二,以戲仿入推理、以“玄學”入本格
懸疑故事的本位優先級,不外乎“怎麼殺怎麼推理殺”和“為什麼殺”,而影片對於“怎麼”和“為什麼”,都有優秀呈現。
唐人街深夜兩起命案,真假開膛手傑克連環局,當眾擊殺所謂兇手,水霧濛濛起、謎團滾滾來,作為懸疑故事,《唐探1900》推理線完成度同樣很高。
中醫秦福、福爾摩斯的翻譯秦福,冒充大偵探(bushi)的秦福,人是半路出家的、活兒可一點不含糊。
“假”福爾摩斯穿着一套經典行頭上線,這種戲仿和互文,在喜劇上諧謔生輝、在偵探賽道上也以“有點草率其實不草率”的數次轉折、密集鋪展開。
當傳統偵探故事發展數百年之後,“戲仿冒牌貨”未必不是一次“以假為真”的諧謔新打法。
“野人”阿鬼,四捨五入算是肢體強力英雄和“異域野路子天才派”的集合體。
鷹的眼睛、熊的力量,時靈時不靈,不靈時是笑點,靈時在笑點之外還是對古老文明的一瞥參詳。
當“現代文明”以野蠻方式來傷害來侵佔,被驅逐被損害的部落文明,那種似隱似顯的通靈感,指向一種更古老更廣闊的遠古迴響。
雖然阿鬼種種“神秘操作”都能有科學解釋,但“以野人入本格”,依舊是漂亮且有多層意味的一筆。
你看,一系列嘎嘣利落脆的推理,一個用中醫路數、一個用“野路子”,在不同的路徑上解鎖本格模式,還怪精彩的。
更重要的是命案有風起雲湧的大時代大事件大背景,這種背景不是無關緊要的背景板,而是切題、切膚、切命的真切表達。
所謂“民意洶湧”,有被煽動的真利益假正義,有自發的真群情洶湧。
起於懸疑,長於幽默,成於家國。
三,家國1900、過番“新樂府”
起初我以為,至多不過就是回憶此前數部梗、上回憶向情懷牌,再來一波硬煽情。
起初我甚至忘了1900年是怎樣的大背景,我潛意識中並不認為一部懸疑喜劇,還能兼顧“亂世家國情懷”。
懸疑、喜劇兩大互斥版塊,還能再加再上價值?那得生硬割裂成啥樣啊。
看完《唐探1900》發現是我狹隘了,他們真做到了預期之上。
家國1900,過於宏大過於沉痛的歷史。他們從苦難中掬起一瓢飲,千江水映千江月,是從“一杯水拍出一條江河”的雄渾、壯闊、悲苦。
鄉關萬里、喋血異邦,阿鬼的父母成為流落海外的孤魂,白軒齡的兄弟永遠失去手臂。
凌晨依舊忙碌的賣菜阿強,深夜等待漿洗的大媽,白軒齡寥寥幾句話,我恍若在聽1900版《賣炭翁》。
那是辯論嗎?那是新樂府吧。
小鬼唱“喜鵲喜,賀新年,阿爸金山去賺錢。賺得金銀千萬兩,返來起屋兼買田”,那是流傳在廣東江門五邑民間的童謠《金喜鵲》,這類描述漂洋過海的民謠統稱“過番歌”。
金銀千萬兩、起屋買田的願望都成空,朗朗童聲、悠悠回憶中,他們已成異域山中無名無姓枉死的孤魂野鬼。
白軒齡質問革命黨鄭仕良,如果你們搞得好,我們何必漂泊萬里,去人家門口討生活(大意)。
白家少年白振邦質問老父:開窗都是妓院、煙館,這就是你護着的唐人街嗎?
阿鬼問白少爺:你生在美國長在美國,你為什麼那麼關心他們革命黨的事情?
白振邦的回答也好,費洋古抓着鄭仕良褲腳說的三個字也罷,字字黃鐘大呂、字字都是砸在家國苦難煙雲往事中的炸彈,字字句句動人。
這廂是三人小分隊洗冤,那廂是白先生舌戰群官,為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他們發不平之鳴。字字擲地有聲、字字風雷慷慨、字字肺腑泣血。
那是血濺三尺的生命之書啊,那是要刺向暴政暴民的慷慨之劍啊。
白家父子為美利堅獻出時間與年華,到頭來落得什麼?冷眼與歧視、驅逐與謀殺。
費洋古一度想和愛爾蘭幫合作,到頭來落得什麼?他們狂歡着八國聯軍侵華“我的表兄發大財”。
那條縱貫美國的鐵路,每一根枕木下都埋着一個華工。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在歷史書上學過,只是後來我們忘了,只是我沒想到能在一部喜劇懸疑片中,能看見如此周正、沉鬱、赤誠的相關表達。
我完全不能同意那是廉價的“打愛國牌”,1900年還是大清、1900年還沒有今天這個富強版本的國,1900是國難當頭時,困惑的掙扎的各方勢力、慷慨悲歌一曲“過番新樂府”。
那是一種沉鬱頓挫的力量。
你看,影片中上家國價值的內容佔比體量其實很少,但情緒密度特彆強。不是悲懷絕望回看歷史,而是在苦痛民族志中,為不平者鳴冤、為不幸者唏噓、為不甘者鼓舞。
為後來者寫啟示錄、寫願景、寫祝福。
電影是1900年,1900年並沒有答案,答案是今天的我們。
舒心結語
十年前《唐人街探案》第一部,21世紀的秦風登場時是一個清澈少年,無生計之憂、無江湖之疲,國泰民安處境中好好長大的孩子。
十年後《唐探1900》,1900年在美國討生活的秦福,是一個內清外濁的少年,滿身假市儈、滿嘴假油膩、滿眼假功利,那是流落異國、孤苦伶仃、坎坷尋親的亂世孩子,不得已長成的模樣。
回頭來看,從1900年被迫早熟討生活的秦福,到2015年庇護之下的秦風,從亂世他鄉客、到盛世少年郎,這是唐探宇宙很了不起的彩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