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如果真的選一個人來代表中國電影界。
還真沒有多少人比“國師”,張藝謀更符合這個名號。
文藝起來有《紅高粱》、《活着》、《大紅燈籠高高掛》,完美的呈現當時的時代風貌。
商業起來也有《滿城盡帶黃金甲》、《長城》、《影》等雖說備受吐槽,但也票房大爆的熱門電影。
而這部2002年上映的《英雄》,當初上映之初也是備受爭議,但如今22年後越來越多人開始重新審視這部作品。
甚至不少人表示這部作品是張藝謀從文藝片轉商業片的最後一步。
形式上採用當時數一數二的大投資大場面製作,但故事的內核和呈現故事的敘事手段卻依然保留着他一貫文藝片的作風。
某種意義上是他商業與藝術手段結合最為純粹的一部電影,而今天我們就來對其一探究竟。
隨着思緒流動的故事
早期上映時不少人詬病這部電影轉折生硬,人物變化突兀,且沒有情節重點,所以看起來相當混亂,不夠完整。
甚至金庸親自都表示,這部電影對秦始皇的改編相當荒唐,有欺騙觀眾將暴君洗白的嫌疑。
但實際上現在回去看整個電影的故事並不複雜。
雖然影片開場在戰車呼嘯的掠過戰場,但電影並非關於戰爭。
而是描繪了這個叫無名的角色憑功上殿與秦王的對談,整個電影的故事都圍繞在宮殿內的這場交談上。
無名試圖通過自己的故事說服秦王,讓他能一步步上前到一個足以對其行刺的距離,而秦王則一步步識破他故事裡的漏洞,試圖從他口中得到真相。
這是一場思想上的對壘,不僅在於二者嘗試相互在思維敏捷程度上上戰勝對方。
更是二人在理念和對事物看待方式上的交鋒。
無名最初刺秦原因是為被秦王屠殺的家人報仇,所以練習劍法,以至於練到十步之內必將敵人擊殺的絕技。
但他的心中只有仇恨,是一種極端個人意志的體現。
而秦王則完全不同,他在無名講故事提到書法時,對當時一字多形的混亂嗤之以鼻,並表示要將這些雜亂無章的東西統一整合。
他眼裡看到的是廣大的疆土,是對天下對統一的渴望。
而整個故事就在二者這相互矛盾的理念爭鋒中展開。
無名試圖從個人層面證明他故事的合理性,所以他給自己故事增加了更多在自己角度合理的個人因素。
在描繪於第一位劍客長空的對擂中,他表示二人借在場老者的琴聲,於意念中與彼此交戰,最終在琴弦斷開的那一剎那出擊,因為自己劍快所以略勝一籌。
因驚訝於對方的劍術,秦王並沒有對此產生質疑。
而無名對剩餘兩位殘劍飛雪的描述,重點放在了將二人的關係挑撥,使二人被情所困自相殘殺,故被無名擊破。
但這個謊言卻被秦王直接擊破,他表示在幾年前曾與此二人交手,並了解他們的為人,知道此二人並非心胸狹隘之人。
他甚至直接看穿了無名此行的目的,並且從自己猜測的角度重新詮釋了無名的故事。
表示他此行所來是依靠長空、殘劍、飛雪捐軀獲功,就為上殿到十步距離以此刺殺秦王。
儘管秦王佩服三人捨生取義的胸懷,但卻不理解無名為何已經到十步內,卻猶豫不決不肯出劍。
而無名卻表示,在試圖得到殘劍飛雪相助時,多次被殘劍阻攔,直到最終為其留下“天下”二字。
正是因為這二字導致多年為仇練劍的無名,重新思考刺秦之事,最終因為這場交談他也真正見識到秦王的胸懷。
最終無名躍至秦王身前,但卻放棄行刺,決定為天下統一放棄自己的私仇。
整個故事內容實際並不複雜,但因呈現形式過多的使用了意向化的手法,並嘗試將劍法間的戰鬥與藝術相交融,最終確實稍顯混亂。
可整個故事呈現的內容卻值得令人回味,幾個心心相惜的英雄,儘管相互敬佩,但最終仍要因各自不同的目標而相戰。
藝術與劍術的結合
正如影片中殘劍所說,劍術的最高境界與書法相通。
張藝謀在這部電影的每一場戰鬥表現上都恰當的融入了藝術相關的元素,讓這部電影即使拋開故事也相當具有觀賞性。
第一場無名描繪中,長空與無名在切磋一段後,依靠路過老者的撫琴,將戰鬥轉至意念之中。
隨着琴弦的波動二者在思維中開始相互爭鬥。
這一整段戰鬥不僅編排精緻,更是藉助意念爭鬥為由,有了更大膽更誇大的打鬥動作設計,每一劍每一槍都像是隨着琴弦在舞動。
畫面設計是更是抽走了整個場景的顏色,用純粹的黑白來展示意念交戰的概念。
最終一切也結束在老者琴弦的綳斷,二者同時出擊,但快人一步的無名劈斷了長空的長槍。
最後出擊的這一刻雖然二者沒有任何言語,但電影確實放出了無名響亮的戰吼來宣布他的勝利。
而第二場戰鬥,是無名和飛雪試圖擋下秦軍的萬箭,而於此同時殘劍與趙國的書生試圖繼續完成書法。
伴隨着空中飛來發萬千箭矢,和悲傷卻宏偉的音樂,鏡頭在擋箭的二人與屋內做書法的書生與殘劍間來回切換。
儘管有不少書生在過程中倒下,但所有人都堅持着在完成自己筆下的字,呈現着儘管秦王可以滅趙國的人,但趙國人精神會像趙國的字一樣。
在鮮血中延續。
之後的戰鬥則是無名描繪的飛雪與殘劍的女僕如月因嫉妒而生的爭鬥,這場戰鬥雖無直接與一種藝術形式相結合。
但在滿是落葉的銀杏樹林里搭配激昂的鼓聲和優雅巧妙的戰鬥設計,確實也相當值得一看。
最後一場與藝術緊密相連的戰鬥則是秦王敘述中,在飛雪去世後殘劍與無名在湖上的意念對決,這場為紀念飛雪的戰鬥,伴隨着湖邊漁者的歌唱。
二人在清澈如鏡的湖面上,交鋒對峙。
一招一式都伴隨着周圍環境的變化,並且在這次的呈現中,更是脫離了一切現實的束縛,二人輕功越過水麵。
甚至在其中用劍擊水滴相互對決。
最終戰鬥結束在水滴落在一旁飛雪的遺體上,淚滴划過二人的臉頰。
之後便相告相離。
這種獨特的意向化呈現形式,也完美的契合里影片從書法中悟出劍法境界的有趣設計。
在所有激烈的藝術爭鬥之後,留下的只有平靜、單純的字。
多情的色彩
既然談到張藝謀,就不得不提起他對色彩的大膽應用。
這次更是藉助電影故事裡獨特的敘事框架,因為一切都是無名在訴說的故事,他便更放開了自己對色彩的使用。
第一段故事裡,長空對決秦軍之時,讓長空穿着黃褐色的長袍,不僅呈現出他與灰綠色長袍秦軍的對立。
更是讓他的身手在戰鬥中顯得極為突出。
而身穿純黑色的無名也是直接的暗示了他與秦軍立場上的不同。
同時這兩種顏色更是幫助二者在黑白調色的思維對決中,突出武器的存在,幫助觀眾更好的追蹤這場交戰的一招一式。
第二段故事裡殘劍飛雪的穿着則是使用紅色,象徵著這段二人被挑撥相爭的故事裡所暗含的情愫、憤怒與對書法純粹的熱情。
不只殘劍飛雪二人,包括所有的書生與老師,都皆身穿紅袍,來呈現無名所講的這個故事裡,那股強烈的私人之情。
除了身上,學徒寫字用的硃砂,殘劍做字用的紅墨,不僅在視覺上構成了統一,更是直接暗示了這場悲劇最終的命運。
而最後如月與飛雪的對決,也以黃色的落葉轉紅收場。
第三個秦王所講的故事集里則以藍色為主色調。
從角色身上的衣物,到整體畫面調色,甚至最終湖上場景的選擇。
秦王的解讀與剛才無名所講的故事相反,沒有那些激烈的個人情緒,反而是純粹且淡薄的柔情。
如同那片寧靜到反射整個世界的湖水。
而最終戰鬥也結束自殘劍的柔情。
在他拂去飛雪臉上水滴的那一刻,就像親王所說“戰鬥點到為止”。
而最終在真相的版本里殘劍的穿着則是白色。
與在所有版本中決鬥時統一穿黑色的無名相對,殘劍否定他刺秦的想法,所以在視覺的顏色上也直觀的呈現二人的矛盾。
最終黑色作為顏色的終點,身穿黑衣的無名被黑壓壓的秦軍士兵所吞噬。
邁向了他的終局。
結語
這是一部複雜的電影,張藝謀導演用了最獨特且複雜的敘事方式去講了最為簡單的故事,並為其配上了如此多彩的呈現形式。
這或許不是他最優秀的一批作品,但確實將他的風格發揮到了極致。
同時也用一種全新的角度去看待了秦王的成就,儘管電影中呈現他最終悟出的最高境界是“不殺”。
但最終他的決定也證明了,他還是選擇了一條與殘劍、無名不同的英雄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