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心腸還不錯啊，就是不知道福氣咋樣？”
她盯着我看了幾秒，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我愣了愣，笑着撓了撓頭：“福氣？還真不咋地。”
1994年，我26歲了，已經是鎮上街坊鄰居議論的主兒。
“林樹生家那小子，二十六了還沒對象，不會是有啥問題吧？”
“嗨，他家條件一般，聽說小夥子長得過得去，可惜，窮人家的孩子，誰肯嫁？”
這樣的閑話，我從來沒刻意去聽，但總像風一樣往我耳朵里鑽。
家裡條件確實一般，父親早些年在建築工地幹活，摔斷了腿，養了大半年才勉強能拄拐走路。
母親一個人忙裡忙外，既要照顧父親，又要操持家裡的幾畝薄田，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我初中畢業後就沒再念書，跟着鎮上的人出門打工，干過泥瓦工、裝卸工，也在塑料廠里熬過夜班。
後來覺得日子不能一直這麼漂着，就回了鎮上，在街邊開了個雜貨鋪，賣些煙酒糖茶，勉強糊口。
雖然辛苦，但我覺得人活着，總得有盼頭。
只是，家裡人看我年紀一天天大了，沒個對象，有點急。
我媽經常念叨：“樹生啊，咱家是窮，可你人不差，咋就找不到個姑娘呢？”
我只能笑着岔開話題：“媽，緣分沒到呢。”
其實，我不是沒試過。
這些年，媒人提過幾次親，但姑娘們一聽家裡條件差，轉頭就沒了下文。
我也看開了，乾脆一門心思撲在雜貨鋪上。
那天是5月20日，天氣熱得很，剛開門沒多久，一個大嬸拎着籃子走了進來。
她穿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臉上皺巴巴的，卻透着股精氣神。
“大嬸，買點啥？”我熱情地招呼。
她指了指櫃檯：“來包煙。”
遞過去煙，她忽然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問：“小夥子，你還沒對象吧？”
我一愣，不知道她怎麼扯到這事上，但也不好意思撒謊，就點了點頭：“還真沒有呢。”
“嘖嘖！”她一拍手，嘴裡嘖嘖了兩聲，“你這人心腸好，模樣也周正，咋就沒對象呢？”
我被她這麼一誇，有點不好意思，憨憨地笑了笑：“大嬸，可能是運氣不好吧。”
“胡說！”她語氣很篤定，“運氣是自己爭取的。這樣吧，我給你張羅張羅，保證能成！”
我聽了忍不住樂了，嘴上卻謙虛：“那就麻煩您了。”
她滿意地點點頭：“行，那咱說好了，要是成了，你請我吃頓好的！”
我心裡覺得她是隨口一說，也沒當回事。
誰知道下午，她真又來了，手裡還拿着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姑娘短髮，圓臉，笑得挺甜。
“怎麼樣？”她把照片遞給我，語氣里透着點得意，“這姑娘叫劉翠花，今年22歲，廠里的會計，人又漂亮又有本事！”
我心裡一動，但嘴上還是有點沒底：“大嬸，這麼好看的姑娘，能看上我？”
“咋不能？”她瞪了我一眼，“你信我，這事兒准成！”
大嬸話說到這份上，我也不好掃興，就答應了。
約好了見面的時間，是下周六，地點在姑娘家裡。
到了那天，我特意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早早地去了。
劉翠花家條件挺好，磚瓦房，院子里還種了幾棵桃樹。
她家人對我還算客氣，雖然聊得不多，但也沒冷臉子。
只是劉翠花一直低着頭不說話，偶爾抬頭看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去。
她爸問我：“小夥子，聽說你在鎮上開了個雜貨鋪？”
“是啊。”我點點頭，“就是個小生意，糊口的。”
“那年收入怎麼樣？”他繼續問。
我如實說了大概的數字，聽完，他皺了皺眉，沒再多說。
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我心裡也明白，這事兒估計成不了。
果然，告辭的時候，劉翠花也沒說什麼，只淡淡地說了一句：“路上小心。”
我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但也沒辦法。
走在回去的路上，天慢慢暗了下來，風吹在臉上涼颼颼的，帶着點河邊水草的腥味。
剛走到河邊，我就聽見有人喊：“救命啊！有人掉水裡了！”
抬頭一看，河邊圍着一群人，一個女人正撲騰着在水裡掙扎，離岸邊有好幾米遠。
沒人敢下去救。
我顧不上多想，把鞋一踢，直接跳了下去。
河水不算深，但衝力大，我費了好大勁才把人拉上岸。
她嗆了不少水，臉色發白，我趕緊幫她拍背，直到她咳嗽起來，才鬆了口氣。
圍觀的人紛紛誇我：“小夥子，好樣的！”
我擺擺手：“舉手之勞，不算啥。”
那個女人緩過神來，連連道謝：“小兄弟，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今天就完了！”
她看上去三十多歲，穿得樸素，長得挺端莊。
我擺擺手，準備走。
她忽然問：“你叫什麼名字？住哪兒？我得好好謝謝你！”
我笑着搖頭：“不用了，真不用！”
第二天上午，我正忙着招呼客人，忽然聽見門外喧鬧起來，還傳來鞭炮聲。
我一探頭，愣住了。
昨天那個女人，居然帶了一大幫人，還有鑼鼓隊，抬着一塊寫着“救命恩人”的牌匾，走進了我的店。
她走過來，拉着我的手，眼圈都紅了：“小兄弟，謝謝你救了我！我們全家都記着你的大恩！”
我趕忙擺手：“大姐，真不用這樣，真的！”
這時，她身後一個姑娘走了上來，穿着一件白襯衫，扎着兩條麻花辮，長得清秀文靜。
女人笑着把她拉到我面前：“這是我妹妹，叫陳曉雲，昨天聽說你救了我，說什麼也要來見見你。”
我有點不好意思，姑娘卻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是陳曉雲，謝謝你救了我姐。”
後來，陳曉雲的姐姐硬是拉着我去她家吃飯。
席間，她姐突然開口：“小兄弟，我看你人不錯，乾脆跟我家曉雲處處吧。”
我一下子愣住了，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陳曉雲低着頭，臉紅紅的沒說話。
我心裡咚咚直跳，連忙說：“這事兒得看曉雲的意思。”
她姐哈哈大笑：“好，那就讓曉雲自己說！”
陳曉雲抬起頭，輕輕點了點頭。
從那以後，我和陳曉雲開始來往。
她性格溫柔，勤快能幹，跟我特別合拍。
不久後，我們就結了婚。
婚後，她幫着我打理店鋪，生意越來越好。
幾年後，我們攢了錢，在縣城開了家商場，日子越過越紅火。
回頭想想，緣分這東西真是奇妙。
那年相親沒成，倒讓我救了個人，換來了後來的幸福。
陳曉雲總開玩笑：“要不是你愛管閑事，哪有咱今天的好日子！”
我也笑：“誰說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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