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輸給了愛
1
你說，為什麼會有人把離婚證捏得那麼緊，卻捨不得掉下一滴眼淚？
我看着林小北收拾行李的背影，她把離婚證小心翼翼地放進錢包，動作輕柔得像在安放一件易碎品。她的眼睛很乾，嘴角甚至還掛着一絲釋然的笑意。
“媽媽，我們要搬家了嗎？”張悅抱着她心愛的小熊玩偶，怯生生地問。
林小北轉過身，蹲下來摸摸女兒的頭：“對，我們要搬到一個新地方，那裡有漂亮的大花園，還有很多小朋友。”
“爸爸呢？爸爸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林小北的手頓了一下，笑容卻沒變：“爸爸要住在這裡上班，周末會來看你的。”
張志強站在門口，西裝革履，表情淡漠。他看着前妻和女兒，眼神里沒有絲毫波動：“行李收拾好了嗎？我讓司機送你們過去。”
“不用了，”林小北站起身，“我叫了搬家公司，馬上就到。”
張志強皺了皺眉：“這麼點東西還要叫搬家公司？你也太…”
“太什麼？”林小北淡淡地打斷他，“太浪費錢？還是太矯情？”
張志強被噎住了，轉身就往外走：“那你們自己看着辦吧，我還有個會。”
“爸爸！”張悅追出去兩步。
張志強頭也不回：“乖，周末爸爸來接你。”
我看着張悅失落的小臉，心裡一陣發酸。這個七歲的小姑娘，怎麼就要經歷這樣的事呢？
搬家師傅很快就到了，林小北要帶走的東西並不多，大多是張悅的衣服和玩具。她自己的東西，除了幾件衣服就是一些生活必需品。
“小北，”我叫住正要離開的她，“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說。”
“謝謝王姐。”她笑了笑，“我們先走了。”
看着搬家車緩緩駛離這個高檔小區，我不禁嘆了口氣。誰能想到，三年前還是人人羨慕的模範夫妻，如今卻走到了這一步。
其實分居都快半年了。張志強嫌林小北工作太忙，說她不顧家，連女兒都照顧不好。可誰不知道，林小北在醫院當護士長，工作是忙了點，但該操持的家務一樣不少。
倒是張志強，自從公司做大了以後，回家越來越晚，常常醉醺醺的。林小北問他應酬能不能少點，他就說：“你懂什麼？做生意不應酬，難道靠你那點死工資養家？”
張志強的父母也是當地有名的老闆，看不上林小北家境普通。特別是張母，整天數落兒媳婦：“你說你一個大學生，怎麼就甘心當個護士？人家志強現在是總經理了，你這樣配得上他嗎？”
“媽，我喜歡這份工作。”林小北總是這麼回答。
張母就會冷笑：“喜歡？你是不想上進吧！整天忙得顧不上家，連個熱飯都做不好，志強能不在外面應酬嗎？”
現在想想，分開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只是可憐了張悅，這麼小就要經歷父母分開的痛苦。
2
林小北選擇搬到城東的水岸新城，這裡離醫院近，房租也便宜些。雖然沒有之前的小區那麼豪華，但環境清靜，適合帶孩子。
搬家那天是個周五，第二天一早，林小北就要值班。她忙着收拾東西，幫張悅整理房間，直到深夜才躺下。
凌晨五點，鬧鐘響起。林小北輕手輕腳地起床，給張悅準備了早餐，寫了張便條貼在冰箱上：“早餐在微波爐里，記得熱一下再吃。媽媽中午回來陪你。愛你！”
她看了看還在熟睡的張悅，輕輕關上門出去了。
“這麼早就上班啊？”
一個溫和的男聲突然響起，把林小北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是對門的鄰居，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人，穿着運動服，似乎是準備去晨跑。
“是啊，醫院早班。”林小北禮貌地點點頭。
“我叫陳明軒，是你們對門的鄰居。”男人伸出手，“昨天看你們搬家，想着要不要去幫忙，但怕貿然打擾不太好。”
“林小北。”她跟對方握了握手，“謝謝你的好意。”
“家裡就你們母女倆嗎？”陳明軒隨口問道。
林小北愣了一下：“嗯。”
“那孩子上學怎麼辦？這麼早你就出門了。”
“她在附近的實驗小學上一年級，學校有校車，八點來接。”林小北看了看錶，“不好意思，我得趕緊走了，再晚就要遲到了。”
“好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
林小北匆匆下樓，坐上等了很久的公交車。她望着窗外漸漸亮起的天空，心裡有些發澀。
以前在張志強家住的時候，每天都是他的司機送她上班。現在倒是自由了，就是想起張悅一個人在家，心裡總是不踏實。 3
陳明軒站在走廊上，看着林小北匆忙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八點整，校車準時到達小區門口。張悅背着書包，小心翼翼地走出家門。她個子小小的，書包卻很大，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
“要叔叔送你下樓嗎？”陳明軒正好也要出門。
張悅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不用了，謝謝叔叔。”
可是到了電梯口，張悅踮起腳尖按了半天也夠不着按鈕。陳明軒跟在後面，看着她急得快哭了，才上前幫忙按下了電梯。
“謝謝叔叔。”張悅低着頭說。
“你看起來比同齡的孩子都小一些，書包這麼重，背得動嗎？”陳明軒問。
“沒事的，我力氣很大。”張悅挺起小胸脯。
陳明軒笑了：“叔叔送你到校車那裡吧，順便我也要出門。”
張悅這次沒有拒絕。
到了校車站，陳明軒看着張悅登上車，揮手跟她告別。他注意到，其他孩子都有家長送，只有張悅一個人。
這一幕讓他想起自己的童年。那時候母親生病，父親要照顧母親，他也總是一個人上學。他知道那種感覺，明明周圍有很多人，卻覺得自己孤零零的。
第二天是周末，林小北休息。一大早，她就聽見外面傳來張悅的笑聲。
打開門一看，張悅正蹲在走廊上，認真地看着陳明軒畫畫。
“這是我們小區的鴿子。”陳明軒一邊畫一邊給張悅解釋，“你看，它們每天早上都會在這裡曬太陽。”
張悅眼睛亮晶晶的：“叔叔畫得真好看！”
林小北有些驚訝：“張悅，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是我不好，”陳明軒站起身，“我一早出來畫畫，碰見張悅在門口徘徊，就叫她一起看。打擾你們休息了。”
“沒有沒有，”林小北連忙說，“謝謝你陪張悅。”
“媽媽，你看叔叔畫的小鴿子！”張悅舉着速寫本，興奮地說。
林小北這才看清陳明軒的畫：寥寥幾筆，卻把小區門前那群鴿子的神態畫得惟妙惟肖。
“你是學美術的嗎？”她好奇地問。
“我是建築設計師，畫畫是工作需要。”陳明軒笑着說，“不過現在基本都用電腦作圖了，偶爾畫畫放鬆一下。”
“叔叔，你能教我畫畫嗎？”張悅怯生生地問。
陳明軒蹲下來，平視着張悅：“當然可以，不過你要答應叔叔，要好好學習，不能荒廢功課哦。”
“我保證！”張悅舉起小手。
林小北看着女兒開心的樣子，心裡暖暖的。搬來這裡後，這是第一次看到張悅這麼活潑。
4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每天早上，陳明軒都會送張悅去坐校車。有時候還會給她準備三明治或者水果。
“你的工作不忙嗎？”有一次林小北問他。
“我是自由職業者，時間比較靈活。”陳明軒說，“再說，送張悅上學順路。”
其實根本不順路。林小北後來才知道，陳明軒的工作室在城西，而學校在東邊。他每天繞好大一圈，就是為了送張悅。
張志強倒是很少來看女兒。明明說好周末接張悅，可常常爽約。每次都是臨時打電話說有事，讓張悅別等了。
那天是張悅的生日，她在家等了一整天，張志強連個電話都沒打來。
“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晚上，張悅抱着小熊，小聲問林小北。
林小北心疼地抱住女兒：“不是的，爸爸工作忙，等他有空了一定會來看你的。”
“叮咚”，門鈴響了。
打開門，是陳明軒，手裡還拎着個蛋糕盒。
“我記得今天是張悅的生日。”他不好意思地說，“不知道你們吃沒吃蛋糕，我訂了一個。”
張悅眼睛一下子亮了：“是草莓蛋糕嗎？”
“當然，你最愛吃的草莓口味。”陳明軒笑着說。
林小北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張悅喜歡草莓？”
“上次送她上學，路過蛋糕店，她看了好久櫥窗里的草莓蛋糕。”
原來他一直都記着。林小北心裡一暖。
那天晚上，他們三個一起吃蛋糕，陳明軒還教張悅畫了一幅生日賀卡。張悅開心極了，完全忘了張志強沒來的事。 5
日子過得平靜而溫暖，直到那天，張志強突然出現在小區門口。
“爸爸！”張悅驚喜地撲過去。
張志強抱起女兒：“想不想爸爸？”
“想！”張悅使勁點頭。
陳明軒正要轉身離開，張志強叫住了他：“你是誰？”
“這是陳叔叔，每天送我上學的。”張悅天真地說。
張志強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你媽媽找男朋友了？”
“不是的，”張悅急忙解釋，“陳叔叔是鄰居，他人特別好，教我畫畫，還給我輔導功課。”
張志強冷笑一聲：“你媽媽倒是會找人。”
“你什麼意思？”陳明軒皺眉。
“沒什麼意思，”張志強把張悅放下來，“就是覺得有意思。離婚才多久，就找到接盤俠了。”
“張先生，”陳明軒的聲音冷了下來，“請注意你的言辭。我只是一個關心鄰居小朋友的普通人。”
“關心？”張志強冷笑，“你一個大男人，沒事關心別人家的孩子？存什麼心思你自己清楚。”
“爸爸，你不要這樣說陳叔叔！”張悅急得快哭了。
“閉嘴！”張志強突然吼道，“跟我回家！”
張悅被嚇得一抖，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陳明軒蹲下來，輕輕擦掉張悅的眼淚：“沒事的，叔叔先回去了，你跟爸爸好好玩。”
轉身時，他看了張志強一眼：“張先生，我不在乎你怎麼看我。但是，請你至少在孩子面前保持基本的禮貌。”
張志強氣得臉都紅了，卻說不出話來。
這件事之後，張志強倒是勤快了，隔三差五就來接張悅。每次來都穿得人模人樣，還會帶些小禮物。
可張悅卻不怎麼開心。因為爸爸總是遲到，有時候等了很久也不來，打電話還佔線。
有一次，張悅在校門口等了一個多小時，電話打不通，差點錯過最後一班校車。是陳明軒接到林小北的求助電話，立馬放下工作趕過去接她。
“對不起，”林小北很愧疚，“我今天實在走不開。”
“沒事，應該的。”陳明軒說。
從那以後，但凡張志強說要接張悅，陳明軒都會默默在學校附近等着。萬一張志強又爽約，他也能及時接到張悅。
“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的？”有一次林小北忍不住問陳明軒，“明明知道自己沒空，還非要說來接張悅。”
陳明軒沉默了一會兒：“可能他也想補償張悅吧，只是方式不對。”
“補償？”林小北苦笑，“他如果真想補償，就該按時來接送，而不是讓孩子一次次失望。”
“他大概是想證明些什麼吧。”陳明軒說，“證明他還是個好父親，證明沒有他張悅也過不好。”
林小北嘆了口氣：“可他越是這樣，張悅就越害怕見他。”
“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陳明軒說，“他們能感覺到誰是真心對他好，誰是在敷衍他。” 6
張悅生病那天，林小北正好值夜班。
“阿姨，張悅發燒了。”晚上九點，陳明軒接到張悅同學媽媽的電話，“她在我們家，現在燒到39度了。”
陳明軒二話不說就趕過去，把張悅接回家。他給林小北打了電話，又聯繫了張志強。
“醫院太忙，我實在走不開。”林小北急得快哭了，“你能不能先帶她去醫院？我馬上請護士長幫我調班。”
“你別急，我這就帶她去。”陳明軒說，“你安心工作，我會照顧好她的。”
張志強倒是很快就趕到醫院，還帶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
“這是我女朋友小婷。”他介紹道。
陳明軒點點頭，沒說話。
張悅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的。護士來打針的時候，她疼得直哭，下意識地抓住陳明軒的手：“陳爸爸…”
這聲”陳爸爸”，讓病房裡的空氣瞬間凝固。
張志強的臉色難看極了，他女朋友趕緊拽着他出去透氣。陳明軒只是默默給張悅擦汗，輕聲安慰她。
半夜，林小北總算調好班趕來。看到陳明軒還在，她很感動：“你怎麼還沒回去休息？”
“我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陳明軒笑笑。
“張志強呢？”
“他女朋友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
林小北苦笑：“他倒是走得乾脆。”
張悅在半夢半醒間又喊了聲”陳爸爸”。陳明軒給她掖了掖被子，輕聲說：“爸爸在，你安心睡吧。”
林小北忽然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陳明軒已經成了張悅生命中最重要的男性角色。他不是生父，卻比生父更懂得如何愛一個孩子。
第二天一早，張志強獨自來到醫院。
“昨晚…昨晚張悅叫他爸爸？”他站在病房外，臉色陰沉地問林小北。
“她發燒說胡話，你別在意。”林小北說。
“別在意？”張志強冷笑，“你就這麼急着給她找個新爸爸？”
“張志強！”林小北壓低聲音，“你自己想想，這段時間誰在照顧張悅？誰陪她上學？誰輔導她功課？你呢？除了放她鴿子，你還做了什麼？”
張志強語塞，半晌才說：“我是她親生父親。”
“可你表現得一點都不像。”林小北說。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拳，打得張志強踉蹌了一下。他轉身離開，背影看起來比往日蒼老了許多。 7
一周後，張悅出院了。這七天里，陳明軒幾乎天天來醫院，給張悅講故事，教她畫畫。
而張志強，除了第二天早上那次，再也沒出現過。
“他去外地出差了。”他女朋友小婷打電話解釋，語氣裡帶着些許歉意。
張悅躺在病床上，畫了一張全家福。畫中有媽媽、陳叔叔和她自己，卻沒有爸爸的位置。
林小北看到這幅畫，心裡既欣慰又心酸。
“你們在一起吧。”有天晚上，張悅突然對林小北說。
“什麼？”林小北愣住了。
“你和陳叔叔。”張悅認真地說，“我看得出來，你們都喜歡對方。”
“張悅…”
“媽媽，我知道你在擔心我。”張悅懂事地說，“但我真的很喜歡陳叔叔，他對我們都很好。”
林小北摸摸女兒的頭，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其實她和陳明軒早就產生了感情，只是一直不敢確定關係。她怕張悅接受不了，怕影響張志強探視女兒，怕別人說閑話。
但現在，連七歲的張悅都看出來了。
那天晚上，陳明軒來醫院送飯。
“張悅跟我說了。”林小北輕聲說。
陳明軒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她還真是個小機靈鬼。”
“你…你真的想好了嗎？”林小北問，“我帶着個孩子，你的父母不會反對嗎？”
“我父母早就知道張悅的事了。”陳明軒說，“我媽還說，要是有這麼可愛的孫女，她做夢都能笑醒。”
林小北破涕為笑：“你騙人。”
“真的，”陳明軒認真地說，“他們都很支持我。再說了，我又不是衝動的小年輕，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可是…”
“別可是了，”陳明軒打斷她，“你知道嗎？這半年來，每次看到你們母女倆，我都在想：如果有一天能成為你們的依靠，該有多好。”
林小北再也忍不住，撲進陳明軒懷裡哭了出來。
門外，張悅偷偷豎起大拇指：任務完成！
8
一個月後，林小北和陳明軒領了證。
婚禮很簡單，只邀請了雙方的親朋好友。張悅成了最忙碌的小花童，一會兒給媽媽整理頭紗，一會兒給陳爸爸遞戒指。
張志強也來了，帶着小婷。他看起來消瘦了許多，西裝都有些空蕩蕩的。
“恭喜。”他乾巴巴地說。
林小北點點頭：“謝謝。”
婚禮結束後，張志強獨自站在酒店門口抽煙。張悅跑過來，拉着他的手：“爸爸，你別難過。”
張志強蹲下來，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着女兒：“爸爸是不是很差勁？”
張悅搖搖頭：“你只是…太忙了。”
“對不起。”張志強說，眼眶有些發紅。
“沒關係的，”張悅說，“你還是我爸爸。只不過，現在我有兩個爸爸了。”
張志強愣住了。是啊，他輸給了愛。不是輸給了陳明軒這個人，而是輸給了那份細水長流的付出，那份持之以恆的關心。
從那以後，張志強慢慢改變了。他不再隨意爽約，每次來接女兒都會提前打電話確認。雖然來得不那麼頻繁了，但每次來都會認真陪張悅玩，聽她講學校的事。
有一次，他看到陳明軒蹲下身給張悅系鞋帶。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原來真正的父愛，不在血緣，而在責任與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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