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黃芬 文/秋冬的果實
我出生於1964年，老家在南方的一個小山村。家裡兄弟姐妹四人，我是老大，底下有一個妹妹，兩個弟弟。
我比妹妹大四歲，她出生那會兒已經分家。分家後，各顧各的小家，爺爺奶奶誰都不幫忙。父母去掙工分的時候，就讓我在家帶妹妹。
等妹妹學會走路了，母親生了大弟，我又帶弟弟。為了哄他睡覺，我經常把他背在背上，一背就是大半天。
好不容易大弟睡著了，我把他放在床上，讓妹妹在屋裡看着他，我又拿起一大家子的衣服到水井洗衣服。雖然很辛苦，但我從來不敢在父母面前喊累。
大弟是頭年農曆二月出生的，到了第二年農曆十一月份，母親又生了一個弟弟。
我經常懷裡抱着一個弟弟，背後背着一個弟弟，還哄着站在一旁哭鬧的妹妹。
六七八月的夏天特別悶熱，躲在屋子出一身汗，一把蒲扇沒多大作用，扇來扇去都是熱氣。
村口處有一片竹林，可以遮陽。一陣陣風迎面而來，特別的涼爽。我把妹妹和兩個弟弟帶去那裡找了塊空地，讓他們坐着玩。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很多蚊子，我得時刻注意弟弟妹妹，不停給他們打蚊子，自己身上卻叮了很多包。
那時候糧食不夠吃，家裡幾乎頓頓都是喝稀粥。父親是家裡的頂樑柱，他要幹活，吃的粥就稠一些。而我是老大，得讓着小的，碗里的粥都是特別稀的，所以經常忍飢挨餓。
如果那一年家裡誰生病，糧食就不夠吃，父親和母親得腆着臉去跟人家借米。大家都不富裕，父母去借糧食時常常空手而歸，回到家裡就唉聲嘆氣。
我的文化程度不高，只有小學文憑。其實我很愛讀書，也羨慕可以讀初中高中上大學的人。但家裡沒有那個條件，無奈輟學。
二十二歲那年，我經親戚介紹嫁給了我的丈夫。婚後第二年，我生了一個兒子，第四年生了一個女兒。
我讓丈夫跟別人去外地打工，我則一個人在家照顧兩個孩子，把兩畝田還有幾分地打理好。就算農忙時節，我也不讓丈夫回來幫忙，寧願自己累一些。
村裡的孩子只要有空就聚在一起玩，放學後到田裡，河邊，山上到處亂轉，直到天黑才回家。
我小時候吃了太多的苦，也因為自己只上了小學有很多遺憾，就把希望寄托在兒女身上。
希望他們好好地讀書，以後可以有一個很好的未來，不用像我們大半輩子過着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
兒子學習很自覺，放學回來就主動在屋裡做作業，所以，他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寫好作業，還會勤快地幫我幹活。
女兒就沒有那麼自覺，天性比較愛玩，在學習上總要我們督促。我和兒子說她的時候，她會不高興，也沒有什麼心思寫作業。
後來我想出一個辦法，只要女兒每天按時完成作業，以一個星期為單位，堅持下來就給她五毛錢買零食吃。
如果平時考試得了80分以上，我也獎勵5毛錢。期中考試和期末考試如果滿80分以上，獎勵1塊錢。
這方法很有效，從那之後，女兒老老實實寫作業，省心不少，在學習上也有很大的進步。
丈夫去外地打工掙了一些錢，看着村裡有些人蓋起漂亮的房子，買了黑白電視，他心痒痒，很羨慕別人，也想買電視，蓋房子。
但是我不同意，我把這些錢當做成本去街上租了一個鋪面買粉。一來可以有穩定的收入，二來丈夫不用再背井離鄉打工掙錢。
鋪面不大，擺了5張小桌子。丈夫負責煮粉，我收錢，收桌。周末的時候生意好，兒子女兒不用上學，他們就來幫忙，也減輕了我們的負擔。
再後來，我們把鋪面開到縣城，並在那裡買了地皮蓋房子，從村子搬了出去，孩子們也因此有了更好的學習環境 。
那年，兒子考上重點大學，丈夫高興，回村辦了一場大學酒。我們請親戚朋友吃飯，沒收禮。就是高興，覺得兒子給家裡爭光了。
等女兒考上二本，我們也沒有厚此薄皮，同樣回村裡給她辦了一場大學酒慶祝，請親戚朋友吃飯。
兒子女兒都有出息，親戚朋友羨慕我和丈夫，說我們有遠見，在孩子們小的時候就知道培養他們了。
我也無數次設想兒子女兒大學畢業後都有穩定的工作，然後結婚生子。我到時候幫他們帶娃，做個有自知之明的老太太，多幹活少說話。
可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我的很多設想都成為泡影，也深刻體會到人生無常。
兒子上大二那一年的下半個學期，有一天他和同學出去逛街出了意外，不幸被車撞了，當場去世。
當我得知消息，受不了這個刺激暈了過去。醒來之後，和丈夫忍着悲傷去處理了兒子的後事。
那件事情之後，我和丈夫一下子蒼老了很多。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我們家永遠的傷痛。
兒子走後，我和丈夫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女兒身上。不求她有多大的出息，平安喜樂足矣。
女兒大學畢業後留在省城工作，她那會兒一個月3000塊錢工資都不夠花，每個月都是月光族。
女兒不夠錢花了，就打電話回來，有時候我們給個三五百，有時候給個一兩千。
我用心良苦勸女兒花錢要有計劃，她很不高興，一不高興就不接電話。
老伴和我說:“你還是少說兩句吧，現在年輕人都不喜歡父母啰嗦，他們有自己的主見。再者，有哪個女孩子不愛穿衣打扮的？她花錢也花在吃穿上，沒花在別的地方。”
從那之後，我們很有默契地每個月給女兒1000到2000元的零花錢，果然，她嘴甜了不少。
2016年，女兒帶了男朋友回來見家長。小夥子叫譚傑，瘦高瘦高的，帶着一雙黑框眼鏡非常的斯文，在食品公司上班，家裡兩兄弟，是我們隔壁縣城的。
譚傑嘴很甜，對着我們一口一個叔叔阿姨。吃飯的時候，他看老伴的杯子沒酒了，馬上幫着倒酒。
幾個月後，女兒打了個電話回來，她說:“今天譚傑的爸媽打電話來，叫我們在結婚前買房子。”
我點點頭說:“是要買房，買了房子才好結婚。”
女兒開門見山地說:“我和譚傑算了算，身上一共有2萬多塊錢，他爸媽說了，如果我們買房的話，他們支持5萬。”
等女兒女婿買房的時候，我和老伴一共出了40萬。給他們買房之後，我們大半輩子的積蓄縮水了不少。為了多存錢，我們一把年紀還在努力經營店面。
女兒婚後第一年生了一個男孩，我當了外婆。她一個電話，我放下店裡的生意跑去幫她帶娃，一帶就帶了三年。
這三年的時間裡，我不僅僅出力還出錢。給外孫買玩具，買奶粉，買衣服……他們一個月給我1500塊錢的伙食費，如果超出了，我自己往外掏錢。
我想這就是為人父母吧，為了兒女，多少父母可以無怨無悔地付出。
從女兒家回來之後休息幾天，我閑不住，又繼續和老伴到店裡幹活。
雖然幹活很累，但做了幾十年生意，天生勞碌命，要是讓我天天一個人待在家裡無所事事，那我反而不習慣。
那天，我在店裡幹活，突然眼前一黑暈倒了。當時老伴不在店裡，他的腿前段時間受過傷，在家休養。店裡的幾個員工通知老伴，然後一起把我送去縣醫院。
醫生說要做手術，裝一個支架。老伴打電話告訴女兒，讓她回來一趟。
女兒說工作忙不好請假，沒空回來。雖然她後來在我住院第三天，有打電話回來跟我道歉，並轉了3000塊錢，但我心裡還是感到五味雜陳。
原來，兒女需要父母，我們可以無怨無悔地付出。父母需要兒女時，卻不一定是這樣。
外甥女在縣城的一家大超市當收銀員，得知我住院，下班後趕來看望。
她看我和老伴臉色不佳，就問了幾句。知道情況後，外甥女當場說:“姨，姨父，我在超市上班好請假，我請幾天假來照顧姨。”
老伴高興了一會兒，又不好意思地說:“這樣不是耽誤你工作了嗎？太麻煩你了 ，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外甥女搖搖頭說:“沒事，姨住院多少天我請多少天假，和領導說一聲就行了。”
“我記得小時候暑假還有寒假，姨經常接我們去家裡玩，吃住就是一個多月，你們也沒有說過一聲麻煩。現在姨住院，也讓我儘儘心意。”
我大弟和小弟當年一個考上大專，一個考上重點大學，兩人都有出息。後來一個去了外省工作，在那裡定居，一個在省城開公司，也在那裡安家了。
妹妹初中畢業，嫁在隔壁村，她婚後生了三個孩子，一個女孩，兩個男孩。
外甥女他們小時候，妹妹跟着妹夫去廣州打工，把三個孩子放在老家給她公公婆婆帶。
家裡老人平時還要下地幹活，能夠給孩子做飯，洗衣服，做到這些已經不錯 ，其他的方面就很少能顧及。
到了孩子們放暑假寒假，我就接他們來家裡玩 ，給他們做好吃的，去服裝市場買幾套新衣服，讓兒子教他們寫作業。像星期一，店裡生意不是特別忙，我就帶着幾個孩子去外面逛逛。
外甥女和兩個外甥很懂事，雖然有時候很調皮，但我和老伴教育兩句，他們就知道錯了，並改正，是很省心的孩子。
等暑假結束，我給三個孩子一人20塊錢，讓他們留着到學校買零食吃。孩子們歡呼，不知道有多高興。
外甥女當年高考落榜，沒有選擇復讀，後來就去工廠打工。
前幾年，她嫁人了，就沒有再繼續去外面打工，孩子大一點後，她就來縣城這裡找工作上班掙錢。
縣城離外甥女家有些遠，騎電車的話要一個多小時。她自己租了一個單間，每個月380塊錢的房租。外甥女婿在酒樓當廚師，正好夫妻倆一塊兒住。
這樣平時回去看孩子方便，有什麼緊急事情也能及時趕回老家。
那天，外甥女一說請假照顧我，很快跟超市請假 ，回出租房拿點東西，當晚就來醫院陪我，照顧我，直到出院。我出院那天，外甥女婿還來幫忙。
這次生病住院，外甥女照顧我，她那些天從沒有一點不耐煩或者喊累。說句實話，我自己的女兒都沒有這麼耐心和細心照顧過我。
經歷太多的事情，我看透很多事，從內心裏面很感謝外甥女。於是，我心裡有個主意，急着和老伴商量。
月尾的時候，我叫外甥女和外甥女婿一起來家裡吃頓便飯。
我事前交代他們帶嘴來就行，什麼都不用買，結果他們還是提了葡萄和西瓜來。
吃飯時，我問他們小兩口打算什麼時候買房，買了房子，可以把家裡老人孩子接來，這樣就能天天看到孩子。
外甥女說:“有這個計劃，再等等。”
我開口道:“買了房子，到時候孩子可以在縣城讀小學，縣城的教育比老家好。你們現在有多少存款，不夠的話先從我這裡拿。”
後來，外甥女從我這裡借了10萬，加上他們自己的存款，拿着這些錢在縣城買了一套房子，一廳三房，把家裡老人孩子接了出來。
外甥女買的房子離我家不遠，開電車要十五分鐘左右。她家煮了好菜，經常叫我和老伴去吃飯。我這裡有點什麼好吃的，也喊他們來。
現在外甥女不在超市上班了，外甥女婿是廚師，在我們的支持下開了一家小飯館。夫妻倆像我和老伴年輕那會兒一樣奮鬥，雖然累了一點，但是有了更多的動力。
看着他們的生活越過越好，我打心底高興。好人有好報，善良的人運氣不會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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