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歲的柏韋高大、英俊,他展現在眾人面前的形象,永遠那麼“完美無缺”:衣着清潔考究,風度清新儒雅,膚色光潔,身材健美,剛勇之中又透着一絲書卷氣。分明一個大好男兒,遺憾卻患上了“戀愛恐怖症”——對女性極度反感,由此導致至今還沒有談過戀愛。
柏韋在一家大型外企工作,年紀輕輕就已進入管理層,是個標準的金領,就算在本單位,追求他的小姑娘都有好幾個,其中有一位小艾姑娘很優秀,柏韋也承認常常會被她吸引,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能夠談戀愛。
(一)
為了解決這個困惑,他找到一位情感諮詢師。
初次來到諮詢室,短暫的社交接觸後,柏韋就獲得了辦公室里兩名年輕女助理的好感,以致於那兩個姑娘興緻勃勃地評論了他半天。
一個多小時的諮詢中,諮詢師感到非常疑惑,因為眼前的這位帥哥並不反感或是懼怕女性,而且恰恰相反,他很會在不經意之間偷偷獵取女人的好感,這份輕鬆自如真像一個情場老手那樣不露痕迹又遊刃有餘。
整個諮詢過程中,柏韋似乎並不願意談及自己的“問題”,而是花了大量時間在講述自己人生各個階段取得的輝煌成績。最後,柏韋單方面結束了諮詢,他說:“我感覺自己應該不是‘不能’談戀愛,而是‘不想’戀愛吧!”
(二)
回去不久,柏韋就和小艾建立了戀愛關係,而且他對她各方面都很滿意,只是這戀愛的進展有些磕磕碰碰。
說起來似乎難以啟齒,柏韋和小艾很快就進入了蜜月期,兩人自然而然就有了床第之歡。可是親熱沒幾次,柏韋就發現自己出了問題,好像自己本能中的野獸被喚醒了一樣——越是迷戀自己的女友,就越是想要對她施暴。
為了控制自己的衝動,也為了不傷害到女友,他只好悄悄購買了些A片來自行解決。可是這樣一來,他對女友就漸漸失去了性慾,而這又導致他對自己“性無能”的強烈擔心,於是他就更加依賴那些變態的A片來證明自己的性能力。這樣的惡性循環到了最後,他竟然對女友完全失去了性慾。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幾次之後,柏韋敏感地發現小艾開始對自己厭倦。
上周,柏韋和小艾一起去電影院看電影,銀幕上出現了女主對男主背叛的畫面,然後是男主和女主的扭打、撕咬,直到男主對女主大打出手……觀看女主受虐的樣子,柏韋忽然感到全身熱浪滾滾,不知道是憤怒還是興奮,他感到兩種衝動強烈地交織在一起:一種是乾脆掐死這個女人的衝動;另一種是把她就地狠狠“辦了”的衝動。為了復仇,為了贖回男人被辱沒的尊嚴,他憎恨自己竟然還想要她,也憎恨她竟然還能夠讓自己對她有這樣的慾望!這兩種衝動像兩條毒蛇一樣纏繞不休……
柏韋的恐懼被重新喚醒,他非常擔心隨時會失去這個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女朋友,於是才下定決心重新去進行心理諮詢,希望諮詢師能夠力挽狂瀾幫他真正跳出困境。
千迴百轉之後,柏韋終於敞開了那扇封閉已久的心門,原來,電影中的情節,簡直就是柏韋初戀的現實翻版……
“老師,這個奇恥大辱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請你務必要替我保密啊!”柏韋再三叮囑道。
可是問題真的僅僅出自於一次失敗的初戀經歷嗎?為什麼柏韋如此執着地不願把這段戀情放置在心中應有的位置上?為何他不願為新的愛情放出一條生路?
經過數次的真誠溝通,答案一點點浮出水面。
(三)
柏韋出生於小康之家,由於他是家中的獨子,自然備受父母寵愛,一直被嬌慣着撫養,然而不幸的是,在他7歲那年父親因為意外而去世,母親悲痛欲絕、幾近崩潰。童年喪父的創傷來不及被處理,柏韋就被迫讓自己快快長大,長大到能夠取代父親的位置,他必須要學習照顧母親。
從那時起,他就不再允許自己內心中的孩童部分存在。那個7歲的、悲哀的、恐懼的、無助的小男孩,像一隻可憐的驚弓之鳥,對任何人與事物都沒有安全感,總覺得一切原本屬於自己的美好的東西隨時都會失去……而這個7歲小男孩的脆弱部分,被深深包裹在了內心最深最深處,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充氣的巨人,巨人的咒語是:“我一定能行!”(因此,他在學習上加倍努力,成年後在職場上也是加倍努力,努力換來的回報,讓他覺得心中那個巨人“無所不能”。)
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次上廁所,幾個小便的男生指着他的性器譏笑它太小,因為他發育得比別的男孩子都晚……這次和性有關的青春期創傷,無形中又加深了柏韋的“自卑”感。
柏韋和女友在性關係上的困難,在一定程度上看,是初戀創傷的結果:得知自己被初戀女友背叛、愚弄之後,他內心中有強烈的憤怒、被羞辱感,同時還混合著對女友的性慾望,想要對她全部宣洩出來。所以,“越是迷戀自己的女友,越是想要對她施暴”,這是他當時面對初戀女友時內心感受的重演。
然而眼前的小艾畢竟是一位純潔的女神,為了不把她和放蕩的前女友混為一談,柏韋的潛意識需要努力讓自己對她保持一種完全相反的態度。因此,當他發現自己的性慾望和攻擊性、羞辱女人的願望已經綁定在一起的時候,為了保護小艾,柏韋的潛意識乾脆就把自己對她的性慾望也一併隔離壓抑了。事態就是這樣惡化的。
(四)
還有另一個隱晦的原因,多年來柏韋和母親二人相依為命,母親為了孩子含辛茹苦,受盡了艱辛,也一直沒有再婚,這些年柏韋的潛意識裡一直在扮演着父親的角色——這個角色,從7歲那年失去父親開始,他就擔任上了,當年那個幼小的他,發誓長大了要替代父親來保護母親,讓母親幸福。可當他真正長大了,卻要為了另外一個女人,去拋棄自己的母親,這是他內心中無處可逃的內疚,雖然母親毫無所求!
讓內心中父親這個角色卸任,這又意味着對母親的背叛。明白了這一點,柏韋真正陷入了沉默,但是這次的沉默是有建設性的,成長會在這個建設性的沉默中發生……
後來,柏韋說他做了一個夢:母親正在以淚洗面,在她心裡,有一汪苦咸苦鹹的海水。父親還是當年的模樣,他拉着母親的手,帶着深深的內疚與不舍,說:“死亡已經讓我拋棄了你一回,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再次拋棄你了,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不讓任何人任何事把我們分開!”
母親說:“你個傻瓜,你難道不知道嗎?就算死亡也從來沒能把我們分開,你難道看不到,這20多年,你每天都活在我的心裡嗎?”
父親忽然變老了,變得和母親一樣老,他老淚縱橫,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把母親緊緊地摟在懷裡,母親幸福地笑了。這場景逐漸縮小,最後凝聚成一幅照片,儲存在了電腦里。
夢中的柏韋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脫下了父親的衣服,卸下自己所扮演的父親的角色,以自己的身份向照片中的父親深深鞠了三次躬,並說了一些父子之間的悄悄話。
寫在最後:
一、柏韋身上發生的初戀創傷事件,導致了他後續的性的慾望和攻擊的衝動捆綁到了一起,因果關係真的是這樣嗎?也許,性的自卑感和不自信,讓他只有藉助攻擊性的力量,才能產生足夠的性能量吧。
二、柏韋心中那個“無所不能”的部分,其實帶有幻想的成分,這背後是不允許自己弱小,強迫讓自己強大,這也是很多問題的來源。其實真正的強大不是無所不能,從不犯錯,而是能夠讓真正的自我過真實的人生。
三、在現實生活中,還有多少像柏韋那樣掙扎在愛與恨、自信與自卑、性的困惑之間,盲目被心中種種力量驅動,時常會被辜負他們的人傷害,也會去傷害無辜的他人,如同黑夜洪水中隨波逐流的樹樁,時常撞到別人和自己。直到看見自己,看清自己,才不再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