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入塵煙》應該是最近很值得一看的電影了,故事發生的地方,是甘肅一個偏遠貧苦的小山村裡,故事的主人公,是從塵土而來最終歸入塵土而去的——馬有鐵和曹貴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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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個因為生病身體落下殘疾,被哥嫂嫌棄,一個被哥嫂壓榨當成苦力,清貧如洗,兩個被各自家庭拋棄孤獨個體,因為哥哥馬老三要給大兒子娶媳婦,而正好貴英的哥嫂也着急把她趕出去,而被安排了相親,從此命運緊緊地聯繫在一起。他們生於土地,依附於土地,在日復一日的耕耘中,互相尊重,相濡以沫,過着貧苦卻知足的日子。他們那些散落在別人不解甚至羨慕的愛,在貧瘠的土地里結出果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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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淳樸善良,尊重愛護所有生命。打水時把桶里的小蝌蚪放回池塘,怕房子拆了燕子沒有家,給燕子搭窩安家,一頭跟隨多年的老驢,因為覺得驢子拉車已經很累了,自己從來不捨得坐上去,甚至在放棄自己的時候,也要把老驢放歸田野。他們助人從不求回報,但受人之恩必定償還。
他們勤勞堅韌,對未來充滿期待。從寄居於離鄉者的空屋開始,種麥子,種苞谷,孵雞仔,養小豬,到蓋起自己的房子。他們從不抱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自己的雙手,一點點搭建起一個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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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孵雞蛋的箱子接上燈光的那一剎那,箱子上的小洞透出來的點點燈光,貴英看了很久,彷彿看到破舊茅屋裡透出的浪漫,和正在孕育的希望。牆上的大紅喜字,就連他們被迫搬家,到後來住進了自己的新家,依然被他們貼在最醒目的位置上,就好像是他們最簡單純潔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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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彼此牽掛,活的日益溫暖。“獻血”時,貴英心疼又焦急的喊“滿了,滿了,別抽了”。“要不你們抽我的吧。”房頂睡覺時,馬老四用一根繩子拴在彼此的褲腰上,說“別人都說我恨不得把你拴在褲腰上,我還是把你拴上吧,省的你半夜翻身掉下去。”給貴英手腕上按個麥花時,“給你做個記號,以後你走到哪裡都丟不掉了。”兩顆慢慢靠近的心,在一個又一個艱難的日子裡,互相救贖,互相滋潤彼此乾枯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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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低入塵埃的兩個人,到影片的最後,還是沒能逃脫被利用的命運。馬家人對馬老四最後的“關心”,就是利用他赤貧的身份,用一萬元給二兒子買了一棟樓房。甚至在他走後,拆了他的房子,拉走的他養的豬,拿到了一萬五千元的補助。推土機緩緩推倒了的土坯,連同人性一起埋葬。
他們的善良和忍耐被視為愚笨可欺,甚至被一次次的無條件利用。家人的嫌棄、哥嫂的變相壓榨,躋身城市的村人“抽血”式的剝削、虛情假意的道德綁架,在追逐金錢裂變的世道,物質慾望已經侵蝕了親情和鄉情。正是這人間的嫌棄、利用甚至是漠視,間接地導致了他們最後走向悲劇的命運。所有的愛與憎、快樂與悲傷、嘆惋與憤慨,也都在馬有鐵冷靜地直面死亡時,隱入塵煙。
馬有鐵與曹貴英之間,更像是兩個無力抗拒的兩個生命在寒冬中抱團取暖,相互關心,認真努力地活着。當兩人的生活漸漸有了起色,開始對未來的美好生活有了一絲幻想,等苞谷豐收了,想買一台電視機,想到大城市找個大夫給貴英治病,這一切就像貴英所說,這輩子都沒有想過能有一個自己的家,能睡在自家的炕上。他們和所有人一樣紮實而堅定地熱愛着生活。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麻繩專挑細處斷。
貴英的死,就是壓倒馬老四的那棵稻草,是被燃起了希望之後的絕望。當從池塘里抱起貴英屍體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跟着去了吧。所以才能平靜地處理了貴英的後事,賣了糧食,還了買種子化肥欠下的債還有借的10個雞蛋,放生了跟隨多年的那頭老驢,手裡攥着的是貴英那天雨後給他用草編的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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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英啊,這葯喝着太苦了,我用你給我送的雞蛋壓一壓吧……
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吃雞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