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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正午的陽光很是毒辣,透過窗帘的縫隙折射進房間里,在潔白的牆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馮甜睡的正香,忽然,一陣聒噪的聲音在此刻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是手機的鈴聲,馮甜被吵醒了,嘟囔了幾句,睜開朦朧的睡眼看了看來點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遲疑片刻,竟不由自主地接了起來
“喂,您好”
“您好,請問您是馮甜嗎?”
“我是,您是哪位?”
“這裡是公安局刑警隊……”
馮甜一瞬間有些恍惚,她不記得電話里說了些什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只有一句她記得最為深刻:
邱明明死了,突發疾病
邱明明,多麼熟悉的名字啊,就算不提,這一輩子,馮甜也不會忘記她
“邱明明,如果不是你,我怎會家破人亡,可你竟然死了” 馮甜閉了閉眼,她說不清楚自己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按理說,馮甜甜死在了監獄裡,她應該高興,那是她的報應,可馮甜畢竟叫了她六年的媽
馮甜迫使自己不去想這些,可記憶這東西,一旦開了閘,便止不住了
俗話說:“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馮甜原以為,她也會和別人一樣,是個有媽疼的孩子,沒想到到頭來卻是黃粱一夢,甚至,是個以全家人為目標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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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邱明明是馮甜的後媽,父親和後媽結婚時,馮甜14歲
沒媽的孩子容易缺乏安全感,初見後媽時,馮甜像個刺蝟一樣,渾身豎滿了刺,她不允許別人靠近她一步,把眼睛撇向一邊,懷裡緊緊摟着媽媽生前的照片
她不明白,為什麼媽媽非讓爸爸再娶個別的女人做她的媽媽
馮甜11歲那年,媽媽被查出得了白血病,去醫院檢查時,醫生明確的告訴他們,媽媽最多還有兩個月的時間
剛開始馮甜以為兩個月的時間很長,因為每年暑假她都會玩很久,可不管玩多久,總會有開學的一天,就像媽媽總有一天會離開她是一樣的
自那以後,馮甜每天過的提心弔膽,那個年紀,她已經明白了生死是什麼
她怕有一天媽媽真的會永遠的離開她
每天放學時,馮甜是跑的最快的一個,回家後的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跑到房間里,握着媽媽的手,和她講在學校里發生的趣事
每次媽媽都被她逗的上氣不接下氣,需要馮甜給她順好一會兒背,她才能緩過來,可媽媽依舊願意聽馮甜給她說趣事,馮甜知道,那是媽媽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時光
一個多月後,媽媽果然撐不住了,她緊緊的拉着父親的手,讓父親發誓:“振剛,你得向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虧待甜甜,不然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父親在媽媽的床頭一遍一遍的說,以後絕對不會再娶,會好好照顧我之類的話
可媽媽卻不是這樣想的:“我不是不讓你再娶,家裡沒個女人不成樣子,甜甜年齡還小,不能讓她沒有媽疼,就是再娶也一定要選擇一個待甜甜好的女人”
父親答應了,就這樣,我的後媽嫁給了我的父親
馮甜還記得那天的場景
周六的一天,馮甜剛放學回來,一進門便看見一個女人坐在她家的門口,馮甜看了看她,沒有說話,她隱隱感覺出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這時,奶奶正端着一盤水果從屋裡往外走,馮甜迎上去,問道:“奶奶,那個阿姨是誰啊,她為什麼坐在我們家裡?”
奶奶笑眯眯的望着她說:“那是你爸爸給你找的新媽媽啊,快去看看,你喜歡嗎?”
聽見“新媽媽”這個詞兒,馮甜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她狠狠白了那個女人一眼,算是警告
父親卻牽着馮甜的手,高興的說:“甜甜,從今天起,這就是你媽媽了,快叫媽媽”
“哼,她才不是我媽,我媽已經死了” 馮甜的意思很明確,她拒絕任何女人成為她的媽媽
可不管她怎麼哭,怎麼鬧,父親依舊選擇了結婚,邱明明理所應當的成了馮甜的後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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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馮甜不開心,她從未喊過邱明明一聲媽
孩子的倔強,就是用各種調皮搗蛋,甚至絕食來拒絕她成為自己的新媽媽
第一次,馮甜把後媽給她盛的飯打翻在地;第二次,她把後媽剛洗的床單弄上泥巴;第三次,她往後媽的臉上啐了口唾沫
她用這個年紀的所有調皮、任性來消磨後媽對自己的耐心,顯然,她成功了,後媽兩天沒有管她,也沒有再給她盛飯
爸爸和奶奶心疼馮甜,想給馮甜盛飯吃,可後媽不依:“媽,我就是甜甜的媽,我這麼做都是為了她,你們要是真想讓我管,就別插手” 奶奶也不好說什麼
終於,馮甜病了,躺在床上喃喃自語,恍惚中,她看見後媽給自己端來了飯菜
後媽趴在床邊和馮甜說了好些話,並把她抱了起來,輕輕親了親馮甜的額頭,拍了拍馮甜的後背,悄悄在她耳邊說了句“沒關係,我會慢慢等你叫我媽媽的”
她看着馮甜,馮甜看着她,說實話,馮甜很詫異,不是因為後媽的那句話,而是因為她的動作
小時候,每當馮甜哭鬧的時候,她的媽媽也會第一時間把馮甜抱起來,親她的額頭,拍她的後背,可惜,媽媽不在了
後媽的動作讓馮甜想起了自己的親媽,從那之後,馮甜和後媽親近了許多,她吃後媽給她做的飯,穿後媽給她買的衣服,讓後媽送自己上學
馮甜第一次喊後媽為媽媽,是因為被學校里的孩子欺負,他們說馮甜是個沒媽疼的苦瓜娃,馮甜不服氣,上前和她們理論,她們卻拽着馮甜的頭髮不鬆手
幸好後媽來了,把馮甜護在懷裡,教訓了他們一通:“誰說她沒媽,我就是她的媽媽,誰要是再敢欺負她,我絕對饒不了他”
回家的路上,馮甜緊緊的摟着後媽的後腰,眼淚卻無聲的從她的眼角落了下來
馮甜知道她有媽媽了,有媽疼了,再不是沒媽的孩子了
雖然,後媽的臉上有塊指甲大小的疤痕,可馮甜依舊覺得後媽越髮漂亮了
奶奶、爸爸、後媽、還有馮甜,他們三代同堂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原本以為以前快樂的生活又回來了,可沒想到,家裡卻發生了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幾乎毀了整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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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甜家裡是開饅頭房的,從她記事起就一直給別人家蒸饅頭,已經十幾年了,以前親媽在的時候,都是她負責蒸好饅頭,父親負責給別人送去,有時也會走街串巷的賣一點
現在親媽不在了,奶奶年紀也大了,後媽便理所應當的接替了這一項工作,日子雖然忙碌,可一家人過得依然有滋有味
但好景不長,還沒等一家人品嘗到生活的甜味,父親就出事了,以至於馮甜每每想起,心裡總是忍不住打顫
馮甜記得那天突然颳起了颱風,學校里的一棵樹都被連根拔起了,因為颱風的原因,學校要求每一個學生都必須由家長親自來接,可是她等了好久都沒有看見後媽來接自己,老師聯繫不上馮甜的家長,便親自把她送回了家
剛一進門,還沒等馮甜開口,奶奶就拉着她的手哭着對馮甜說:“你爸摔倒了,被颱風刮的,都不會走路了,看樣子是不行了”
馮甜如天打五雷轟,她跌跌撞撞的跑到屋子裡,看着病床上的爸爸,彷彿看到了當年的媽媽,心裡五味雜陳:我已經沒有媽媽了,老天爺,你怎麼還忍心讓我再失去爸爸呢?
也許老天爺聽到了她的心聲,在床上躺了一個星期之後,父親的精氣神好多了,只是他再也不能走路了,只能一輩子躺在床上等着別人伺候了
醫生說,父親的內臟出了問題,只能靠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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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的頂樑柱倒了以後,後媽變得更忙碌了,後媽的娘家已經沒什麼人了,她每天幾乎都忙着這個家轉
後媽每天除了買麵粉,蒸饅頭之外,還要負責把饅頭送到預訂的廠家去
而馮甜高中畢業後,沒有再繼續考,找了個工作維持自己的生計
晚上回到房間,關起門來,後媽還要給我爸擦身子,為我爸收拾床上的污穢之物,最起碼,後媽自己是這麼說的
可每當周六放假時,忙裡忙外,進進出出的那個身影總是那個已經82歲的奶奶
每當馮甜問起後媽時,奶奶總會說:“你媽累了,讓她先去休息一會兒”
以前馮甜不懂,現在想來,奶奶是希望她自己多承擔點,讓後媽多愛我一點吧
算起來後媽嫁到這個家已經五六年了吧,一直以來她都是妻子中的好榜樣,兒媳中的好標杆,就連村裡出了名的毒嘴胖嬸,都誇她是個能幹賢惠,脾氣好的女人
的確,馮甜看到的後媽也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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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父親癱瘓後的兩個月,家裡出現了個男人,後媽說這是麵粉廠的劉老闆,見她是個女人,便把麵粉幫忙送到家裡
後媽對他很是殷勤,有時候後媽會給他做一雙老布鞋,去麵粉廠的時候也會給他捎去水果
馮甜想後媽一個人照顧這個家太不容易了,她應該很需要別人的幫忙,才對外人這樣殷勤吧
自那以後劉老闆隔三差五的就會來給他們送麵粉,有時後媽也會自己去,可每次去總是需要第二天才能回來
馮甜問奶奶:“媽媽為什麼還不回來?這麼晚了,她住哪啊”
奶奶總是苦笑道:“孩子,你媽她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不知道為什麼,父親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有時他和後媽還會吵架
而奶奶的眼睛裡總是含着淚水,有時候奶奶會緊緊的抱着馮甜一句話也不說,有時會握着馮甜的手,重複的說一句話:孩子,這個家以後就靠你了,靠你了”
馮甜不明白,還有後媽呢,後媽會照顧他們一家人的
直到那一晚,馮甜明白了奶奶的話
周末的一天,馮甜休班,沒有工作,劉老闆又來給他們家送麵粉了,不料天下起了雨,後媽便留他在家裡過夜
後媽,父親,劉老闆他們三個人在一個房間里
第二天一早,劉老闆回家了,父親氣的吃不下飯,一個勁兒的指着後媽的鼻子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蕩婦,我還沒死呢,你就這麼等不及”
馮甜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的是,傍晚時分,馮甜連父親也永遠的失去了
從奶奶的嘴裡馮甜知道,後媽跟着別的男人跑了,再也不會回來,馮甜明白,後媽出軌了
父親下葬的那一刻,馮甜哭的死去活,她恨,她恨急了後媽,是後媽氣死了父親,是後媽讓她成了一個既沒媽也沒爸的孩子
從那以後,馮甜連母愛也失去了,她沒有死,也沒有改嫁,而是去了一個我這輩子也不敢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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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頭七的那天,邱明明也就是馮甜的後媽帶着那個男人去了父親的墳前:
“振剛,我嫁給你六年了,你活着的時候,我可以幫你照顧一家老小,只要你不缺我花就行,可你現在死了,憑什麼把一大攤子扔給我,你別怪我,早死早投胎吧”
馮甜就在一旁冷眼看着,奶奶聽了這些話,當晚就病得下不了床了,馮甜看着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她要報復後媽
一個多月以後,後媽又回來了,臉上多了幾個巴掌印
馮甜知道,那是劉老闆的老婆打的,是她拍了後媽和劉老闆見不得人的照片,寄給了劉老闆的老婆
馮甜知道自己成功了,她在心裡竊喜,可接下來的事情讓馮甜殺了後媽的心都有
後媽自從做出了見不得人的事之後,她知道大家都不待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惦記起了奶奶的養老錢
奶奶據理力爭,說什麼也不給一分,她仗着奶奶年紀大,沒什麼力氣,便於奶奶動起了手
由於奶奶經歷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傷後,身體已大不如前,在爭奪存摺的過程中,不小心摔倒,磕到了頭,造成了輕微到腦震蕩,再加上後媽動手打奶奶,造成了輕傷
馮甜一紙訴狀把後媽告上了法庭,法庭判處後媽虐待老人罪和故意殺人罪,判處7年有期徒刑
後媽入獄了,奶奶也在一天天好轉,馮甜卻像失去了支柱一般,以前她可以時常想着用什麼方法報復後媽,讓她過不了平靜的生活,可現在後媽被自己親手送進了監獄,她還能幹什麼呢,馮甜不知道
自從後媽入獄後,馮甜隔一段時間就會去看她,基本都會說些讓對方更堵心的話,只有這樣,馮甜才覺得心裡能夠痛快一點
可自從接到電話的那一刻,馮甜真的什麼念想都沒了,她原本想等後媽刑滿以後,只要她自己能夠明白自己的錯,馮甜還認她為後媽,並給她養老送終
其實她自己明白,她並不是真的要後媽怎麼樣,她只是咽不下這口氣,畢竟父親的死和她脫不了關係
可馮甜始終忘不了後媽待她的那六年,她體會到後媽真的對她用過真心,馮甜也忘不了後媽護着自己的樣子,她只是想要以前有媽疼的日子,她只是想要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
可這一切都如過眼雲煙一般結束了,如果一切能夠重來,馮甜真希望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可惜沒有如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