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一聲“黑”

記得讀上一本書還是5月24日了,我一般寒暑假根本沒時間讀書,原因你懂得。

只有春、秋季班開課以後兩周後,才有時間讀書,沒辦法教培人實在太忙啦!

不過,不讀書我的知識結構逐漸會老化——怕跟不上趟兒,我早說過語文學好的秘訣,就在於“積累”,對於學生是這樣的,對於成年人依然是這樣的。

尤其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他如果說他的語文有多好多好,你讓他“網兜擦屁股——露一手”,來即興寫篇文章給你看看,如果他寫得狗屁不是,那肯定是“雞屁股拴草繩兒——扯淡”!

在9月19日開始,我重新讀5月24日沒能讀完的書——劉慶邦的《黑白男女》,發覺之前讀的差不多忘記了一半多,只好又重頭讀,只有這樣才能銜接上,終於在上周,我全部讀完了,感覺這本書很貼近生活。

我是一個煤礦出來的孩子,我的父親還有弟弟全都是煤礦工人,我的故鄉就在西部一個高產量高品質的煤礦,儘管環境閉塞,但是我故鄉出產的“太西無煙煤”,卻在全國全世界以“發熱量高,煙塵少,黑亮如晶體”而聞名於世。

從小我們全家乃至於全礦的老百姓,就靠“煤炭”生活,生活中隨處可見的“黑烏金”,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靠煤炭生活的人,雖然經濟生活是富足的,可生活環境卻是閉塞而狹小的,在這樣大山環抱的狹窄環境里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過日子,倘若他(她)不愛讀書精神世界也不夠充實,那麼精神就會空虛無比,也由此會出許多“幺蛾子”,於是在我故鄉那個全國各地人彙集的小小煤礦里,記憶中總是會誕生許多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

這些故事的精彩程度,不亞於劉慶邦筆下的煤礦小說,我在本公眾號最初的幾篇文章里,曾經模仿蕭紅的《呼蘭河傳》寫過一些我故鄉發生過的故事,可是“篇幅所限”加上“筆力見拙”,使我感覺還是沒有寫得盡興、完整(在這裡我是不敢說“完美”的)。

那座狹長的百里礦區,曾經禁錮了我的童年和少年,使我特別嚮往外面的世界,儘管煤炭解決了老百姓的衣食住行,使人們生活普遍小康水平,卻因為處在深山大溝里的單調閉塞的環境,而讓煤礦的老百姓更熱衷於——離開煤礦去外面“撈世界”,當然這群人里也包括我。

成年後,我走出礦山,特別是來到了南方,再回顧過去的生活,又感覺凡是跟“煤礦”沾邊兒的事情,我都倍感親切!

由此,我喜歡上了劉慶邦的作品。河南作家劉慶邦在文學界是素以寫“煤礦生活見長”的作家,在中國沒有一個作家寫煤礦生活能比得上劉慶邦的!這也使我格外熱愛他寫的每一部作品!

本書寫了一個名叫龍陌的大型煤礦,在秋後的一天夜間,井下發生了瓦斯爆炸,一次炸死了138名礦工。死者長已矣,生活還要繼續,死者身後的孤兒寡母面臨的是生活和情感的重建,然而重建又談何容易?小說以三個死難礦工家庭為主線,講述了普通百姓在災難面前互相溫暖,自尊自強自立的動人故事。

退休的老煤礦工人周天傑的兒子周啟帆瓦斯爆炸工亡後,留下兒媳鄭寶蘭還有孫子小來,周天傑整日里擔心鄭寶蘭會帶着孫子小來改嫁走人,他已經失去了兒子,不能再失去孫子,怎樣留住兒媳和孫子是老人的一塊心病。

鄭寶蘭的閨蜜衛君梅也失去了丈夫陳龍民,她的妯娌申應娟夥同小叔子陳龍泉為了達到獨霸房產和耕地的目的,便開始明目張胆地欺負她和兩個小兒女,妄圖逼她改嫁。

煤礦里很有作為的未婚青年蔣志方,因為看到衛君梅在井口為丈夫的慘死而哭昏過去的情景,從而記住了這個苦命的美麗寡婦,繼而愛上了對方,展開了苦苦的追求,可是衛君梅顧慮重重,心如死灰,始終沒有答應蔣志方的追求。

鄭寶蘭的娘家嫂子褚國芳——她的哥哥鄭寶明也在那次礦難中走了,父親鄭海生憂心忡忡地告訴鄭寶蘭——褚國芳要帶着女兒小雲改嫁,還要分走一半撫恤金。這又令鄭寶蘭的父親鄭海生煩惱不已。

秦鳳玲是個慾望很強的礦工妻子,她丈夫陶剛遇難後,她最先去相親馬上就嫁給了老光棍尤四品,兩人起初過得如膠似漆,可是青春反叛期的兒子陶小強一來,攪和得這個家馬上搖搖欲墜,把尤四品氣得又搬回單身樓居住了,直到秦鳳玲打發兒子去理髮店當學徒了,再親自去接尤四品,對方才回來和好如初。

小說的結尾沒有寫出來這些工亡家屬們的結局,只是說礦上在蔣志方的倡議下,成立了“青年志願者服務隊”,去幫助那些工亡礦工家屬,分別去了周天傑家,衛君梅家,鄭海生家……熱情幫助他們解決一些生活中遇到的困難。

其實,“礦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死了人更是全礦人久經不息的談資和礦長們的麻煩!沒有死人還好,哪怕是重傷,不過是賠些錢養着他罷了。

記得我曾經在初一開學後不久,去找一個同學玩,她家住在礦醫院附近,當時我們的班長胳膊摔斷了住院在此,我和那位同學猜想着班長會在哪一個病房呢?

我就胡亂扒着一個窗戶朝里看,恰巧看到一個從井下瓦斯爆炸中搶救出來的礦工,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幅可怕的情景!他裸着背部對着窗玻璃,正在接受治療,那後背簡直就和鹵好的紅燒肉沒啥區別,腦袋上也沒有一根頭髮,被燒得黑乎乎的,直直地坐在床上背對着窗戶,我一伸腦袋,恰好看到他那無比可怕的後背……

乍看到這幅畫面,嚇得我直接從窗台上跌落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說不出話來,那位同學還不斷地追問我看到了啥?怎麼是這副表情?!是不是班長在裡面?我目瞪口呆的樣子讓她十分不解。

過後驚魂未定的我,才向她描述了自己看到的可怕畫面,後來得知:那是礦上發生了瓦斯爆炸……

還有一次,附近的小煤窯發生了礦難,那些私人開採的小煤窯屬於非法開採,安全設施非常不到位,發生礦難也是家常便飯,並且由於他們不是礦上的真實職工,不曉得哪裡來的盲流打工仔,因此出了工傷被送到礦醫院,醫生都不願接納去好好治療。

那是1993年秋季,我闌尾炎穿孔住院期間,看到有渾身黑漆漆的全是煤灰的礦工,耳朵里往外流着殷紅的血,他不斷地哀嚎着,被兩位工友緊急送到醫院。

由於是附近小煤窯送來的,大夫根本很漠然的態度,有個大鼻子戴眼鏡的男大夫,他居然跑到醫院後面檯球室看人搗檯球了,那位渾身髒兮兮黑漆漆的礦工尋到檯球室,他低聲下氣地不斷地跟大夫說好話,求他去給治一治,可能沒有什麼油水吧,大夫一邊抽着煙,一邊很冷漠地用嘴巴噓他,讓他滾遠點兒……

看到生命這樣受到漠視,令我着實有些驚訝!

後來,據說那個不斷哀嚎的礦工,還是很快死掉了。

由此我記住了那個大鼻子戴眼鏡的男大夫,他對礦工的“冷漠”和後來對幹部家屬的“巴結”,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參加工作後的第二年,夏天的礦區夜市上,礦黨委書記的老婆,那是一個滿臉大麻子奇醜無比的婆娘,她正帶着閨女逛夜市,大鼻子大夫殷勤地湊上前去陪聊,他那時頂多二十五六歲,礦黨委書記老婆卻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老女人,可是,大鼻子大夫依舊諂媚地陪聊着,顯得很有耐心,搞得老女人自信感爆棚,還以為自己是“二八佳人”呢!引得小白臉的男醫生一見到她,就忍不住大獻殷勤……

我定睛細瞧:這不就是那個抽着煙拿嘴巴噓礦工不肯施救的大鼻子戴眼鏡的男醫生嗎?

他此刻對待“生命”又顯得無比熱情了,哪怕這個“生命”已經衰老醜陋且俗不可耐,他也兩眼發光,像看到了青春美少女那般秀色可餐地垂涎欲滴!

煤礦諸如此類的“黑料”,實在太多太多了,劉慶邦寫過一個很有名的“黑料故事”——《神木》,還被改編成電影《盲井》,由王寶強參演,這屬於大的“黑料”,我所目睹的,都屬於不入流微乎其微的“小黑點”嘍!

是的,煤炭是“黑色”的,跟它們有關的故事,也是“黑色者”居多,儘管它們燃燒時發光發熱,能給人們帶來“溫暖”和“光明”……

謝謝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