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起:當時五祖座下優秀的弟子很多,尤其是神秀大師,可以說是學霸中的學霸,學修都是一流的,為什麼五祖大師不把禪宗法脈交給神秀大師,而是托給了六祖慧能呢?
其實,這算是老公案了,不同的人對此有不同的看法。
既然有人問起,那就大致說一下吧。
在禪門中,有一句話,叫做“見與師齊,減師半德;見過於師,方堪傳授”。
《百丈懷海禪師語錄(四家語錄卷二)》:“見與師齊。減師半德。見過於師。方堪傳授。”(CBETA 2022.Q3, X69, no. 1322, p. 6a16-17)
由此可見,在我國唐代的時候,禪師們為了自己的法脈可以一代更勝一代,因此在選擇繼承人的時候,定下的標準可是很高的。
其實,五祖大師當時要選擇的繼承人,也是費盡了五祖的苦心。
五祖是要選擇一個能讓禪宗傳承下去,並且發揚廣大的人,而不是因循守舊,光照一時的人。
(這裡,真的不排除五祖預判到一百六十七年後的武宗滅佛的可能。)
在當時人的眼中,神秀大師可以說是完美的存在。
神秀大師的修行基本功相當過硬,以至於弘忍大師對他青眼有加,甚至說道:“吾度人多矣,至於懸解圓照,無先汝者。”
(《宋高僧傳》卷8:“秀既事忍,忍默識之,深加器重,謂人曰:“吾度人多矣,至於懸解圓照,無先汝者。””(CBETA 2021.Q2, T50, no. 2061, p. 756a10-12)》
這個評價,可以說是相當高了,直接就把神秀大師從眾弟子中超拔了出來。
五祖甚至把秀師安排到了首座的位置上,首座這個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這可是要負責領眾修行的,要德業兼備之人才能勝任。《祖庭事苑》中說:“首座即古之上座也……古今立此位,皆取其年德干局者充之。今禪門所謂首座者,即其人也。必擇其己事已辨,眾所服從,德業兼備者充之。”
由此看來,五祖對秀師不可以說不器重了,也正是因為他對秀師有足夠的了解,所以,他清楚地知道就算不把六祖之位交給秀師,秀師也能憑藉自己的能力開創出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來。
而事實證明,五祖的眼光沒有錯,秀師在北方大弘禪宗,連武則天也對他禮敬有加,不僅僅施以跪迎之禮,而且還把他請入內道場,時時問道請益,“時王公已下,京邑士庶兢至禮謁,望塵拜伏,日有萬計”,可以說是風光一時無兩。
(《宋高僧傳》卷8:“秀乃往江陵當陽山居焉。四海緇徒,向風而靡,道譽馨香,普蒙熏灼。則天太后聞之,召赴都,肩輿上殿,親加跪禮。內道場豐其供施,時時問道。敕於昔住山置度門寺,以旌其德。時王公已下,京邑士庶兢至禮謁,望塵拜伏,日有萬計。洎中宗孝和帝即位,尤加寵重。中書令張說嘗問法,執弟子禮,退謂人曰:“禪師身長八尺,厖眉秀目,威德巍巍,王霸之器也。””(CBETA 2021.Q2, T50, no. 2061, p. 756a12-20))
但是,人間清醒的五祖心裡也很明白,以秀師的修行而言,守成有餘,但是要開創禪宗的新時代,為禪宗尋找一條可以傳承千年之路,僅靠守成,是不足夠的。
禪宗法脈要延續不斷,還需要人脈的支持,而這人脈,不僅僅指的是君王王后、王公大臣,而且更重要的是百姓人心。
六祖的出現,就如同一道光,成功吸引了五祖的注意。
六祖身上,有着五祖當時的門下弟子所沒有的氣質,他出身微末貧寒之家,深深地懂得貧苦大眾的艱難,而禪宗則是當時最為接地氣的一個佛教宗門。
要把禪宗法門發揚光大,不能僅靠君王和大臣的力量,雖然佛法可以在上層貴族之中流傳,但是在生死線上苦苦掙扎的勞苦大眾,才是最需要禪宗法義的一群。
歷史的車輪滾滾前行,證明五祖的眼光的確是超越了時空的局限。
多年以後,六祖在當時被稱為邊地的嶺南,開創了一片弘法的新天地,甚至連武則天都聽聞了他的大名,幾次迎請他入京,但是六祖始終拒絕了。
可以說,六祖相當清楚自己的人生定位是為百姓而生,為百姓弘法,所以終其一生,身不過大庾嶺。
我們現在用歷史逆推五祖大師的當時的選擇自然容易,但是在一千三百多年前,五祖大師的眼光簡直就是穿越了時光的壁壘,照破了千年的滄桑,不服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