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斯：40幅作品的誕生 （22）
聖弗朗西斯教堂
聖弗朗西斯教堂
（1929年左右攝於新墨西哥州的蘭喬斯德塔斯）
這一影像收入在我於1930年出版的題為《塔斯印第安人村落》一書中，當初共有12張照片。該書於1977年又以摹真本的形式重新出版。這座教堂實際上並不在印第安村落里，而是在村落南部幾英里遠的名叫蘭喬斯德塔的小小居民點裡，那裡住着墨西哥裔美國人。即使這樣，負責為這本書撰寫文字稿的瑪麗•奧斯汀認為，把這張照片收入進去是無可厚非的，因為這座教堂對整個這一地區都具有重要意義。這座教堂建於1776年。
我於1927年第一次親眼看到蘭喬斯德塔教堂（可惜當時沒有拍照），在這之前，我沒見過它的照片，對它的宏偉形象毫無印象。教堂正面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兩個高大結實的塔樓和一個19世紀哥特式的拱門，再加上四周用矮牆圍起來的小塊荒涼的墓地，整個設計和結構嚴謹而又簡單。正是這座建築物的後面設計得高超，國家才規定這座建築物為美國傑出的建築古迹之一。許多畫家和攝影家都表現過它，我也不能對它的宏偉無動於衷。這座建築物實際上並不大，只是看起來顯得很大。其形狀完全是實用的觀點設計的；後面巨大的扶垛和左邊的間接扶垛與制磚的土堆有關，整個教堂像是露出地面的土堆，而不像是拔地而起的建築物。
1927年，我在新墨西哥州並沒有拍攝什麼重要的照片，因為當時旅行時間很短。1928年和1929年，我開始使用6½×8½的和我在拍攝《巨石》和《哈夫•多梅山》時所使用的8½英寸的天塞型鏡頭。在早期，我的許多作品都是用正色底片（只對藍光和綠光感光）拍攝的。這張照片是在下午兩、三點鐘拍攝的，沒有使用濾鏡。因此藍色天空表現得非常明亮，陰影部分顯得柔和。我曝光很順利。我對美國西部高地的陽光還不大熟悉，早期的許多照片都曝光過度了。
拍攝這一影像本身就是對光線的一種體驗。當時我已經意識到光線的特性，但是卻不能把它同照片聯繫起來。某種直觀印象使得這張照片成為可能。我在這一地區使用黃色濾鏡（如果使用全色膠片就用紅色濾鏡）拍攝了許多影像，但是這一次某個好心人私下說“可以不用濾鏡”，我遵照這種意見辦了。較暗的天空會降低光感，反差比較強的照片也會有損於被攝體本身固有的光澤。
為《塔斯印第安人村落》這本書配的照片是用專門的達松維爾相紙製作的。我們準備使用棉麻紙漿製成的高級紙來印刷這本書。這種紙是在新英格蘭專門為這一出版計劃生產的。一半紙被送到格拉布霍恩印刷廠印文字部分，另一半紙被送到威爾•達松維爾那裡塗上感光乳劑製成相紙，然後用來印製照片。製成的相紙質量很好，能夠表現出豐富的明暗層次，尤其使用阿米多顯影液效果更好。
威爾•達松維爾是一位出色的攝影家。他被認為是繪畫派，但是他這一輩子並不常發表繪畫派的見解。他拍攝過許多頗受人們注意的好照片。在他的晚年，他改行去生產相紙。直到光面相紙佔領市場之前，他的生意一直是很興隆的。在繪畫派的主張過時之後，威爾•達松維爾不得不關閉他的工廠。這實在是一種令人遺憾的損失。達松維爾相紙能表現出炭黑似的黑色調。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具有那種特性的相紙。他建議把阿米多作為顯影劑，並且介紹過經實驗證明可取得停顯水洗辦法和定影配方，他還主張徹底水洗。
裝訂入《塔斯印第安人村落》一書中的12張照片很長時間不曾退色。在當時，我還不懂得硒鹽調色法。因為達松維爾的感光乳劑只是溴化銀，它不可能用硒給任何色彩上色調。上色調會使色彩長久不退色，但是在當時我們還不知道這種步驟，雖然書本上早已有記載。當時有數不盡的配方，許多是在澡盆里用化學藥品配方的，而且保密的顯影程序真是五花八門，但只有少數是有效的。回顧起來，當時許多人尋找新配方就跟尋找鍊金術那麼賣力。但是，只有那些非常美的照片才能列入攝影藝術各個時期的代表作品之列。就跟我們今天一樣，人們拍攝照片並不都 佳作，這些作品即使不是全部也是大部分會被人遺忘的，或者有一部分僅僅因為是珍品而被保留下來。
對於我們周圍陌生世界，視覺和大腦憑什麼樣的作用過程選擇圖案和處理各種關係並把它們組成可以表達的影像呢？我還記得當時這張照片的拍攝過程。我下意識地選擇好膠片尺寸和鏡頭焦距之後，我似乎確切地知道有一塊場地可以放三腳架。我毫不猶豫地完成了這些工作，而且也沒有變動拍攝位置。影像在磨砂玻璃上幾乎處於理想位置。為了完成構圖，只需略微調整一下相機使之成水平狀和把鏡頭抬高一英寸。我們不應當否認直觀的作用，或者對遵循直觀的啟示去做猶豫不決。我發現，當我不得不花費精力一味去追求構圖時，我很少取得我所要追求的那種效果。當然，我並不排除對距離和位置進行精心的調整。以及對影像的安排進行必要的調動。
看來，人的大腦好比一個不斷運轉的攪拌器，它把情況、要素、關係和概念混合在一起進行分析和綜合，對輸入的信息作出反響併產生情感。藝術家相信才智和創造性的視覺這兩者的作用過程是十分重要的。在進行富有啟發的創造性表達的瞬間，自覺地在關鍵時刻採取反省態度是沒有餘地的，但是這種態度應當保留到以後，也就是作品完成之際。
安塞爾•亞當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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