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來姑蘇老城吃茶,品“精、氣、神”

如果有時間的話,一定要到姑蘇老城裡吃茶。

姑蘇古城 李博 攝 資料圖

當然,吃茶這件事,得看心情。秋天的西風緊一陣松一陣、涼一陣暖一陣,人的心情也隨之捉摸不定,一會兒忙亂一會兒超脫、一會兒冷漠一會兒熱絡。心情好時吃茶,容易吃個痛快;這痛快並非“牛飲”,而是暢達舒適、快慢隨心,可以獨享,也可以“眾樂樂”。若趕上秋雨,嘀嘀嗒嗒的雨聲佐茶,一盞、兩盞吃下去,會生出淡淡的郁、淡淡的憂、淡淡無由頭的煩惱,像雨那樣繁密復稀疏……

“吃茶”是蘇州話,老蘇州人並不說“喝茶”。請人吃茶時哪怕知道對方很樂意,一定會應約前來,還是要提前徵求一下對方的意見:“阿要請奈來吃杯茶?”(“奈”在蘇州話中是“你”的意思)。對方回答“好個”,就算是答應了(“好個”在蘇州話中是“好的”的意思)。在不少老蘇州人看來,一旦把“吃茶”變成“喝茶”,純粹是為了解渴,與文化無關。吃茶,吃的是蘇州的精、氣、神。

老蘇州人吃茶,一般都是吃碧螺春茶。碧螺春為蘇州所特有,產地在太湖西山和東山。太湖水土孕育的碧螺春,像太湖的山水那樣柔和、溫情,還帶着點羞澀。兩個朋友於老房子的客堂對坐,八仙桌上擺着兩杯碧螺春,你一杯我一杯,天南海北地說話,這一吃就是一下午;要不幹脆就坐到天井裡,搬來兩把小竹椅,中間再放張凳子,凳子上擺兩杯茶。吃碧螺春茶,一半是吃,一半是看,吃一口,再看看杯中的“浮沉”——葉芽上那些像小雞、小鴨剛出殼時長的淡鵝黃絨毛,在水中若隱若現,只有細膩到極致的人,才能分辨出這一杯茶里的講究。

碧螺春茶 新華社發 資料圖

坐在天井裡吃茶,為的是享受秋天。牆角的芭蕉依然有活力,碰上晴天,陽光照着芭蕉,芭蕉的影子投射到斑駁的地面,梧桐樹、銀杏樹的葉子又輕盈地落在影子上,那畫面,有情又無情。就在這樣的光景轉換中,兩個人閑坐着,說不說話都可以——老蘇州人吃茶,講究的是一份自在的性情,這是對閑雲流水生活的一種獨到表達。這種“閑雲流水”不是出於豁達,相反,蘇州人的豁達只是蜻蜓點水;它的骨子裡是精緻,是精緻中暗含的那种放松。

這麼說是有歷史可循的。《紅樓夢》里記錄的吃喝玩樂,是江南人的吃喝玩樂,其中最有趣的要數蘇州人的吃喝玩樂。提及精緻,反映到吃茶這件事上,妙玉最典型——妙玉只吃明前的第一道茶,那可是“妙齡碧螺春”。更講究的是她吃茶的水,本來用清澈的泉水烹茶就已很講究了,可她不滿足於此——她要收集冬天落在梅花花瓣上的雪,裝到密封的花瓮里,埋在地下;深藏多年後,方才成了她烹茶的水。清澈還不夠,她要高潔、要脫俗,可見妙玉是一個純粹的蘇州舊人。

時過境遷,最能體現蘇州吃茶文化的,應該是那些隱藏在老城裡的為數不多的老式茶館。小巷深處,沿河最好,兩層帶閣樓有百葉窗,透過前窗可見店鋪與街衢,後窗外是河流,一座座小橋由近及遠,仿若夢境。茶館裡人多人少都無妨,沏一杯茶行,泡一壺茶也行——吃茶是目的,也不是目的。

秋天到了,我找了個地方吃茶。此刻,我的窗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柿子樹,一棵是石榴樹。柿子樹上滿是柿子,紅得深而透;石榴樹上滿是石榴,紅得發紫。吃杯茶,看看書,時間一晃而過。

其實蘇州的精緻,多半都體現在“吃”上。不僅是“吃茶”,老蘇州人也不怎麼說“喝酒”,而說“吃酒”;赴喜宴時,總會說“吃喜酒”。這份精緻,或許會讓時間更長久地駐留吧。

(原標題:秋天 坐下來吃茶

來源:北京晚報 作者:柳袁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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