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撓地畔子的人


人心長得是偏偏,地里的地畔子,乍看乍不端,老是朝自己地里偏。地畔子,是責任田的國界線,寸土必爭,神聖不可侵犯。小偷小摸的人自嘲到:出了地畔子,打不住尻蛋子。

莊稼漢人,幾千年來,活着時,最大的心愿,買莊子置地,地是命根子。只有聖人看得穿:房是害,地是累,攢哈銀錢是催命鬼。一村一院的,無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人們之間的矛盾,大多是雞毛蒜皮的事,不是為個地畔子,就是蓋房爭個庄地子。種地逢哈個愛攻地畔子的鄰呀,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二華水澆田,憑得是地梁子,梁梁美了,水才能澆均勻,尤其地畔子梁梁,澆地得守美,肥水不流外人田。地畔子削成細線線子,不盛水,梢微一見水,打破了,渾身董成泥蛋蛋子,結果還是:坑洗平路澆滿,地里還是花花臉。

地畔子,又叫關梁梁,佔一家一半地, 種大田作物,麥收了種苞谷,苞谷掰了可種麥,在一年的輪迴中,隨着機械、澆地的損傷,地畔子免不了變形,秋季種旋犁地時,私心的人總愛把地畔子,朝鄰家移一點,他心裡若雞毛掃過,舒坦些,不然晚上睡覺都不滋潤。你看,私心的人,站在鄰居地里,釘耙摟歡了,把自家地里的柴草,胡基疙瘩,盡摟到梁子上,免不了翻山越嶺,糟蹋地鄰呀,再看那摟過的梁子,像張弓,弓不到地鄰居不罷休。自家畔子的斜面,若刀削樣,立陡立崖,鄰居的斜坡,恨不很修成大壩坡。細發人修地畔子,地兩頭繩子一綳,端箭箭,誰都沒意見。

種苞谷時,一般硬茬種,大家心裡都有個不成文的鍥約,挨地畔留一行麥茬,把苞谷種在麥茬裡邊,一些人,心哈了,他偏要種到麥茬外面,玉米追肥,再在玉米外開個淺溝;種麥時,再把一溝麥播到玉米茬外面,慢慢蠶食地畔子。逢見針尖對麥芒的鄰呀,免不了吵一架,甚至叫村幹部來調解,圍觀的村民議論紛紛:村幹部一天是吃了沒鹽的飯了,管你倆這函(閑)毬事,為屁個地畔子,興師動眾,惹事招非的,有這勁頭,把地裡頭莊稼務好,多打此,都比爭這一線線地畔子強。爭吵的雙方再逢個麻糜子婆娘,罵男人窩囔慫,連地畔子都守不住,火上澆油,吵着吵着,就掄開傢伙了。把它哥的:鏘、鏘,踢打踢,兩個娃娃耍把戲!


種果樹蔬菜長效作物的,栽樹時,偏要栽到地畔子跟跟,樹根扎到鄰家地里,樹一長大,陰涼歇得鄰居地幾米寬不長莊稼,一般人就忍了,二般人,在地邊開深溝,撒白灰、倒機油,樹不死也活不旺。小年輕從拼夕夕上買些殺大樹的Ⅹⅹⅹ,噴到地畔子上,樹根發黑,葉子枯黃,一命烏乎,這可是鬧事的眉眼子,打官司上法院。

再說生產路兩邊的地梁梁,生產隊分地時,路一般留三到四米寬,路兩邊有護坡,再各讓一到兩米歇苫。愛種地的人,把護坡一年削一點,甚至把路都挖掉一部分,路越種越乍,下雨路上積水,災拐人,怕行人繞到自家地里,在地邊挑上幾道溝溝子,暫且叫作絆馬坑,車過車翻、人過人傷,逢到狠家子,直接把車開到他地中間過,專治路邊挖溝的災拐。收莊稼時,大型收割機進不去,路裡頭的農戶收不成莊稼,干氣輕沒辦法,若壓了攻路災拐的幾苗莊稼,他不說莊稼種路上,反怪司機不長眼,叫人家賠錢。難不成,把收割機背到脊背上,到地里收莊稼?唉,這貨么,癩蛤蟆跳腳面上,把人梏住了,叫人實在沒法說!常言道:修橋補路,積福行善,蔭蔚子孫。毀路的人,盡弄些沒勾子門的事。生產路若是水泥路,他種到水泥板邊邊,幾年下來,雨水把路基掏空,水泥板裂成娃口,國家投資的錢,就這樣打水漂了。這種愛種地的人,人前沒人招識,轉身盡叫人指脊樑杆子,唾沫星子,把人能淹死。


攻地畔子的人,每村都有幾個,這些人常有理,多是剋薄之人,剋薄之家,必生浪蕩之子。他不想着把莊稼務好,盡愛佔小便宜,唉,吃小利,乃洋銼的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