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讀 | 胡嵐：秋香

桂花別稱秋香，亦有諸多雅稱，集眾多美名於一身，可見世人之鐘情。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似有似無，濃烈、香甜、馥郁，一縷一縷的香飄過來。剛至成都，桂花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擁抱我了，空氣里的花香讓人沉迷。清遠愈香。我這才留意到，不遠處幾棵桂樹，高大蔥鬱，仰頭如一團團綠雲，層層疊翠的枝葉間，掛着米粒一樣細碎的桂花。好一個綠雲剪葉，低護黃金屑。

　　夜幕漸深，一輪圓月躍在樹梢。月淡淡的黃，天暮深藍，綠枝上，桂花黃金屑一樣地簇在枝頭。今夜人盡望月，月雖不識人，倒也不妨有情人千里共嬋娟。

　　月上中天，無風。桂花的香氣愈發清逸，人也覺得清爽。“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李白的孤獨里有豪情，還有放蕩不羈。友人在朋友圈晒圖：摘得桂花滿盆。一大盆桂花，細碎金黃，燦然喜慶，驚艷奪目。隔着手機屏也忍不住驚呼，這麼多桂花！想想摘花的情景，真讓人羨慕嫉妒，這是南方秋天才有的樣子，對長期生活在北方的人，恰好趕上時令，就已是幸運了。猶記得那年金桂時節，在長沙初見桂花的喜悅。時移世易，而桂花年年開又落。

　　那日去永陵博物館，天空飄起雨絲，輕輕細細的，時有時無。赭紅的牆，牆外一棵桂樹如傘似棚撐起樹冠，青翠的葉，被雨淋着愈發青翠。樹上一簇簇碎金，腳下黑色的地磚上落黃點點，粒粒惹人憐。空氣里飄來絲絲縷縷的香。兒子隨口謅道：三兩點雨紅牆外，百八十朵黃金屑。

　　進到館內，路旁、青草叢、石徑上，無處不有點點落黃。桂花落在石階上沿着石縫散布，一行行如小楷金黃淺黃，錯落有致，有深有淡，舒展閑逸，疏密相間，似工筆如寫意，隨着小徑向前一路鋪呈，畫軸般徐徐延伸。幾叢竹子青幽幽的，近處石盆里一株柿樹，掛滿了鴿子蛋大小的柿子，紅盈盈的。私以為柿子是民間最具喜感的水果，有了它，秋天格外豐盈喜人。若是植在庭院，連空氣都氤氳着洋洋喜氣，一派萬事順心的年景。范宗尹有詩云：“村暗桑枝合，林紅柿子繁。日斜僮僕困，共喜到山門。”紅彤彤的柿子掛滿樹，但見得一團團和氣、喜氣迎面襲來，夜色將暮，范宗尹游華龍寺的勞乏幾消於無。

　　“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月中尋桂子，枕卧看潮頭，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美景。人於微雨中緩行，香氣若有若無，心無掛礙即是良辰。園中竹幽，木橋，山石，流水，紅牆，木橋上幾個小兒追逐嬉戲，廂房裡有人在撫琴，一曲《良宵引》引遐思。

　　桂花別稱秋香。亦有諸多雅稱，木犀、金粟、天香、桂子、岩桂、九里香、金雪、古香、珠英、廣寒仙。集眾多美名於一身，可見世人之鐘情。

　　南方的秋，細膩甜蜜，花氣襲人。裊裊細雨中，天氣即將轉涼。秋風吹過，枝頭的果實飽滿，把甘甜壓進濃酒，把句子釀成詩：“誰此時沒有房子，就不必建造/誰此時孤獨，就永遠孤獨/就醒來，讀書，寫長長的信/在林蔭路上不停地徘徊，落葉紛飛。”（胡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