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想飛的天使

那是盛夏的早晨，我到遠郊的療養院看一個老友。這個時節，院子里的花圃很多花已經謝了，但還有一些像染過色的花瓣格外惹眼，像是一群青澀的少女排着隊，揚着笑臉等候陽光的滋潤。

我遠遠注視這些花時，看到有個小女孩。她看上去七八歲的樣子，臉特別圓，笑起來的眼睫毛總是上下翻飛，像極了兩扇輕盈的黑翅膀。此時，她正用她的小水壺輕輕地向這些花瓣滴着水，還不時揮舞着小手，嘴裡歡叫着，沉浸在自己的花花世界裡。

我被打動了，好奇地走了過去。這才發現她是坐在輪椅上的小女孩。可是，她並不顯得悲傷，我在她身旁時，小女孩也不拘束，仍然輕輕將水滴在花瓣上，嘴裡還嘟囔着什麼。我摸着她的頭，好奇地問她在說些什麼。

“我想讓花瓣張開嘴，這麼熱的天，我怕花也口渴。阿姨，你看，它們是不是喜歡我呀？”

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被滴過水珠的花瓣似乎真的更加動人，那雙染色的花瓣也愈加挺立。

“它叫蝴蝶蘭，我特別喜歡它的翅膀。”小女孩嫩聲地說著，還在用她的小水壺為它滴水。

“我媽媽原來說過，我長大後會成為一個美麗的天使，一個會飛的天使，我也相信這些，但是，”她笑迷迷的，絲毫沒有感到悲傷，

“可是，我現在只能坐在這個椅子上，成了坐着的天使，那阿姨你覺得，坐着的天使可以飛嗎？”

聽着這話，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無奈地笑了笑。小女孩還是專註地給花輕輕地滴着水珠，她也笑了，臉上還露出了一雙迷人的酒窩。

“我可以點亮它們的眼睛，我可以等候陽光。陽光划過的時候，我把它們哺育好了，它們就可以飛了，我就也能飛了。”

聽着這個話，我有些驚訝，孩子的快樂是如此簡單。這是成年人無法理解的，這一點，我覺得羞愧。

後來，我知道了小女孩的故事。她原來是正常的，但由於遺傳原因，隨着年齡增長，她就不能走了，兩條腿的肌肉幾近萎縮，也就是今生她離不開輪椅，她的母親棄她而去，她的父親因公致殘，現在就在療養院住着。

過些日子，我把自己的孩子帶了過來，小女孩特別高興，她有了玩伴，拿出了自己心愛的玩具，瓶子里裝着五顏六色的羽毛，她會把它們放在手上，輕輕地一吹，羽毛就會飛了起來，這時的小女孩的眼睛會變得晶瑩無比。

過了些年，一個深秋的下午，老友過來和我聊天，在家長里短之後，老友突然問起我關於小女孩的故事。我這才知曉，不久前，女孩因肌無力導致自身免疫力出現嚴重問題過世了。

聽到這些，我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我至今都不知道女孩的名字。看着窗外滿天飛舞的葉子，我想起了小女孩的那雙眼睛，想起了她給花瓣滴水的可愛樣子。我明白，這一刻，小女孩可能正乘着陽光，在草叢間開心地飛着，笑着，因為她已然有了一雙會飛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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