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前,我曾在外合派村小學當過老師。那時候生活艱難,內心孤獨,全村沒有一個漢族人,幾個漢族學生都是從老遠的地方過來上學的。當時的我聽不懂維語,覺得像是來到了異國他鄉。直到有一天,托乎提•沙地爾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歲月流逝,轉眼已經是2022年的歲末,因為疫情居家不能外出,閑暇的時間多得不知道怎麼打發。於是便有很多以前的故友,從腦海里走出來。
2000年的時候,我被中心學校派到外合派村教學點去工作。那裡距離中心校有十幾公里,來去不方便,去一趟全靠走路,着實很不容易。
我就是在那裡認識托乎提•沙地爾的。那時候托乎提和我差不多,大概二十五六歲的年紀。
他個子很高,挺瘦的。尤其是兩腮感覺是憋進去的。黑色的臉膛,像是經常被太陽曬得灼傷了似的。他也不經常刮鬍子,頭髮也有點微卷,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七八歲。
那一天是下午放學之後,我在做飯呢,一扭頭髮現他站在那裡。
那時候做飯是在屋子外頭,我用磚塊自己打了一個爐子,在林帶里撿回來一些樹枝燒火。所以不經意的就有人過來看你做飯。
“做啥飯呢?”他問我。
“你會說漢語嗎?”我疑惑地看着他。“我到這裡,這麼長時間,沒發現一個會說漢語的人。”
“我要做揪片子!”我說,“認識你很高興!”
那天吃完飯,托乎提和我說了很多話,就像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一直到十一點多才離開。
托乎提說,他們家就在學校的後面,家裡有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妹妹,自己還沒有媳婦呢。
他說他們家很窮,住的是很破舊的土房子,一下雨就漏。只好一年兩次在屋頂上重複地去裹上泥巴。
家裡主要的收入就是依靠十幾畝棉花地,還有十幾隻羊,那時候棉花沒有產量,價格也很低,羊價也不行。
只是吃蔬菜和水果方便一些,多得一年吃不完。
托乎提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是帶着微笑的,好像這些都不是什麼事,都可以過去的。
臨走的時候,他告訴我,以後我吃的菜由他包了。還讓我不用擔心,有空他就會來找我玩的。
從那以後,托乎提就出現在了我的生活里。
下午放學之後,我這邊就開始收拾做飯,他把忙完活,差不多過一個多小時就會過來。周末的時候,也不用步行去鄉里的中心校了,有托乎提的陪伴,讓我體驗了一把閑適的具有異域風情的南疆農村生活。
托乎提有時候去放羊,我也去。我們天南海北,無所顧忌地聊天。有的漢語他說不好,我就一遍遍給他糾正,我也漸漸地從他那裡學到了一些簡單的維語。
他經常給我送菜過來,只要他約莫着我吃完了,他就準時無誤地送到。六月的桑椹,七月的杏子,八月的西瓜,九月的葡萄和香梨,這些應季的水果,他都會及時地送過來讓我嘗鮮。
有一次,大概是一個星期六的晚上,托乎提又過來和我玩。他過來的時候,手裡拎着一瓶酒,還有一個塑料袋,裡面裝的是花生米。
“我們今天喝點酒,怎麼樣?”他一進門就說,但他的語氣不高,像是有什麼心事。
“好啊,喝就喝。”我一口答應。我也是好久沒有沾酒了,又是周六,索性好好放鬆一下。
我拿來兩個玻璃杯子,倒上了酒。新疆人喝酒和內地不一樣,用的是那種很大的玻璃杯,不像內地的小杯子。不過我們酒量都不太行,雖然倒滿了大杯子,喝的時候卻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喝。
喝了幾杯以後,托乎提的話匣子徹底打開了。
“兄弟,我媳婦……沒了…”他含含糊糊地,兩頰通紅,眯縫着眼睛。
“哈哈哈,你說啥呢,你本來就沒有媳婦呀,怎麼說沒了?”我笑他。
“前些天,談了一個…沒了,不願意…”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起來很失落。
原來他是失戀了,對象沒有談成啊。他把“對象”誤解成了“媳婦”,以為是一個意思呢。
“兄弟,沒事!”我拍着他的肩膀,“以後好姑娘多的是,只要你每天都好好努力,生活過好了,羊缸子(媳婦)就有啦。”
“會有的,嗯,會…有的…”托乎提哼哼着,趴在桌子上,埋着頭。
我知道他已經喝高了,心裡有事的人,更容易喝醉。於是,我把他扶到床上睡好。
喝酒的事過去好幾天了,托乎提也沒有來找我。我心裡泛着嘀咕,是不是喝酒出了洋相,不好意思了?
又是一個星期六。我還沒有起床呢,就聽見托乎提在門外喊我。
“趕巴扎去了,快點,我帶你去!”
我跑出去一看,他騎在那輛舊摩托車上,左腳着地,笑眯眯地看着我。
“重新開始,好好努力!”他學着那天晚上我說給他的話,說這話的時候,還不忘捏一下自己的拳頭。
我知道托乎提的“媳婦”的事,算是過去了,他又恢復到了以前的樣子,我也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
此後,我照樣每天心安理得地吃他的蔬菜;下午我們有時候一起去林帶里撿柴,或者采蘑菇;周末時,我就到他放羊的地方找他玩。
2000年國慶節以後的一天,我剛回到宿舍,他就興沖沖地跑過來找我。
“兄弟,我要結婚了,這是請柬。到時候一定要來啊!我可就你一個漢族朋友!”
托乎提掩飾不住自己內心的快樂,他臉上的肌肉笑成了一朵花。
我接過那張大紅色的請柬,緊緊地抱住了他。“我一定會去的!祝福你!兄弟!”
婚禮那天,他們家裡來了好多人。大院子里架起了三口大鍋,熱氣騰騰的抓飯,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女人們放下拿來的饢餅,盤腿坐在鋪了毛氈的地上,端起了盤子;男人們有的在打招呼,有的開始吃了,有的還在抽着嘴裡的莫合煙;一幫孩子跑來跑去,熱鬧得很!
托乎提的新媳婦,個頭不高,面容姣好,大眼睛,長睫毛,還有一對長長的麻花辮。她頭戴小花帽,身穿艾德萊斯綢做的連衣裙,一幅典型的維吾爾族新娘的打扮。
我吃了一盤子抓飯,和托乎提說了一聲,就離開了。因為語言不通,就我一個“少數民族”,覺得很不自在。
過後不久,因為外合派村學生少,學校要合併了,我又回到了鄉里的中心校。
臨走的時候,托乎提來送我。他趕來了自己家的毛驢車,幫我把東西收拾好,裝上車子,一直把我送到了鄉里。
托乎提•沙地爾,我的維吾爾族兄弟,你現在過得還好嗎?無論時光怎樣流淌,你帶給我的溫暖,永遠存在於我的內心深處,絕不會消失。在這裡,我深情地祝願你和你的家人生活幸福,安康如意!
大家好!我是情感小溪流,關注我,每天帶你去看更多情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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