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楓葉紅了。
山下,一顆蟄伏的心靈,越過了湘江。
望山而不得攀登,未嘗不是一種遺憾,卻在落英繽紛里綻出一葉紅。
——題記
嶽麓大道上,夕陽餘暉染紅了秋天,渲染出了一方臨江閣樓仙境。
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絢美的黃昏,恍如特效美顏,讓眼前的世界如夢似幻。星城高樓林立於湘江兩岸,透過城市樓閣的剪影,隱約可見嶽麓山上那標誌性的信號塔。
前面就是嶽麓山?同行的夥伴有點不確定,問斑馬線旁指揮交通穿紅馬甲的志願者。
是的,不過要是走過去可有點兒遠呢。
無須走過去,但嶽麓山,一直在我心中駐下了獨特的印記。若不是因為疫情,這個季節去山上走走是最適合不過的了。而今只好遠遠地這麼看着,好似一個老友不可相擁般的遺憾。
麓山夜話,記得是很多年前在長沙念書的時候,我經常收聽的一檔電台節目。在午夜無眠的周末,聲音溫柔的電台主播講述着青春年代的故事。青春無夢,記憶有痕,幾乎是二十年後再次來到長沙,透過車窗張望那條再熟悉不過的濱江大道,卻想不起很多故事的面孔。
一個人漫步在記憶中,一種清冷孤獨的情愫在瞬間襲擊了我,大學時代不明因由地喜歡往河西跑,爬麓山,逛書店,散步在沿江大道上。那些時光的印記,遺失在靜水流深的湘江。有人說,青春期的孤獨不是真的孤獨,只是成長中的寂寞。當你一個人坐在書店裡翻書的時候,書頁在指尖響動是孤獨,筆尖在紙上滑過是孤獨,窗外風搖樹葉是孤獨……你聽得分明這些,證明孤獨在那一瞬間,真的來過這世界。除此,剩下的大概是鋪天蓋地的寂寞。
寂寞,是一個多麼遙遠的詞,在一萬五千個日子的漫長刻度里,歲月寂寞地走了過來。黃昏過後的麓山下,一派璀璨迷離了雙目,身邊有人提醒說,晚上江邊會有燈光秀。這倒是沒有吸引我的興緻,反而一直對着山的方向凝望。
山中有我的足跡,從山腳延伸到山頂,在那歷經滄桑的石階上,在那英雄長眠的古墓旁,在那恰同學少年的山徑中,那些足跡從二十年前開始留下。清風,拂過了我的青春時光;大雪,掩蓋了我的浮躁年華。晃晃悠悠,大學幾年的時光就真的蹉跎而過了。
夜幕降臨,觀沙路上,我和幾位學員做完核酸檢測一起迴文學院。今年十月因着一個文學機緣,中青年寫作者從全省各地來長沙學習,疫情期間學院管理頗嚴,除了48小時內例行做核酸檢測之外,要求所有學員一律深居簡出。二十天的文學時光,讓我們心懷惜念。那山雖近在咫尺,卻也只能站在山下,遠遠地望一眼夕陽下的“楓林晚”。
這樣的體驗真是從未有過,此前每次到長沙都擠出時間要去一趟嶽麓山,好像是一個遙遠而情不自禁的約定。不是友人的相約,也不是楓林的呼喚,而是自己的腳步不聽使喚地,遵從內心的閃念亦步亦趨。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會思索一下這番心境的淵源,究竟是與麓山有着怎樣的情緣。答案永遠是縹緲的,如秋風過葉不留痕迹,就像那雪白的牆上掛着一把無弦琴,彈不出音符,卻在心中響個不停。
感懷,就是這麼一把無弦琴,撥不動風聲,卻撩得動心聲。
麓山夜話,其實是一夜無話,不知道該對這樣的感懷說些什麼,或者對這樣的感慨說些什麼,無關熾熱的怦怦心跳,此刻的我是寂靜的;也無關痴迷的念念不忘,此刻的我是淡泊的。或許曾經有過的那些夢想、情懷、青春、熱烈,都在二十年的時光刻度里漸漸模糊,甚至被人間煙火沾染了厚厚的塵灰,棄落在記憶的博物館裡,被一面嚴絲合縫的透明外罩封住。有很多故事,似乎遺失了語言,丟失了情節,模糊了框架,就再也沒有了流淌的出口,像極了我現在這番欲說還休的模樣。
語言,馬不停蹄地蒼老了,拄着拐杖也找不到屬於它的歸宿。小說,詩歌,散文,這些都無法打開塵封的心扉。好像是清晨的山風露珠、黃昏的雲霞餘暉,把一切惆悵和深情都帶走了,來不及和我打聲招呼。嶽麓山就在夜裡沉睡,漫山的足跡和琴聲,隨着一個漫步遐思者醒來,丈量着江邊的愁眠,撫摸着成長路上的寂寥,沒有發出一絲來自歲月深處的迴響。
步至夜深,風嗖嗖地往衣領里跑,像是夢乏了一個勁兒想往被子里鑽似的。要不,咱們早點回吧,明天是龔曙光老師講授《散文的審美承載力》。文學院的室友對我說。
這一刻,我忽然找到了一聲弦外之音,就叫麓山夜話時。(文/沙言)
作者簡介

沙言,本名李軍,男,土家族,毛澤東文學院第二十一期學員,湖南省網絡作家協會會員,湘西州作家協會副秘書長,吉首市新階聯副主席、吉首市政協委員、龍源期刊網簽約作家、豆瓣閱讀簽約作家,祖籍湘西永順,在北京、上海、長沙從事圖書、期刊編輯出版工作十餘年,編輯出版《沈從文文集》/湖南人民出版社;歷任《格言》《奧秘》《解碼星球》《方向》等刊雜誌主編。現任大湘西新媒體矩陣主編,吉首市啟明文化發展有限公司副總經理。主張自由而真誠地寫作、閱讀、生活;常用筆名“沙言”進行創作,作品發表於《青年文學》《大家》《文學界》《佛山文藝》《中國校園文學》《青春》等刊物,並有作品入選《2010年中國青春文學精選》/長江文藝出版社;《九十九極:在場主義2009年選》/花城出版社;《2011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年度選》/作家出版社等圖書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