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佳節寄語：九日明朝酒香，一年好景橙黃

秋分已過，寒露未凝，天高雲闊，桂雨落，雁南飛。

行至九月九，秋光此刻正是佳境，院子里的芭蕉初老，樺樹精挑細選出一些葉片率先染上金黃，午後照進屋裡的陽光別有一番柔情，茶杯里水色蕩漾，木桌上飛塵旋舞，一切仿若蒙上歲月，同兒時的秋天別無二致。

這種感覺，就很重陽。

記憶里的重陽節，是沒有別的節日那般大動干戈的，它似乎讓人更自在，更疏朗，就如同這個季節給人的感受一樣。古人過重陽，自然有祭祖拜天，驅邪避災種種冀願，這種心境隨着時代蹁躚漸漸淡化，自始至終沒有變過的，大約就是對“長長久久”的真摯希求。

九日明朝酒香，一年好景橙黃。

佳節又重陽，秋山踏上，親眷自在旁，只願年年相見，歲歲安康。

圖 | 橘塗初四

重陽，本身就是個“相逢”的節日。

重陽是兩個“九”相逢。《易經》以陽爻為九，九為陽數，兩九相重，故為重陽。

重陽是許多秋日節日的相逢。因着此時氣候宜人，重陽自古至今都有登高、賞菊、曬秋、祭祖等習俗，故重陽又有許多“小名”，如登高節、菊花節、茱萸節、女兒節、老人節、花糕節、祝壽節......

圖 | 橘塗初四

古時男人可出門登高，約上三五知己，挑上酒食點心，上山賞景，遍插茱萸。《帝京景物略》里記：“九月九日，載酒具、茶爐、食箸，尋園榭丘阜為娛，曰登高。”

想那李白立於黃花爛漫處，憶起四百年前孟嘉在此地被秋風拂落帽子，因形貌狼狽而被嘲笑，但不以為恥。如此風骨，令太白折服，揮詩一首：九日龍山飲，黃花笑逐臣。醉看風落帽，舞愛月留人。

即便無從相見，但靈魂亦可相逢，遂以詩相邀，笑問兄台，今日登高，醉幾人？

深閨里的女子不肯出門，又如何登高？自有妙法。《紅樓夢》里講過一件小事：臨近重陽，大觀園里起了海棠詩社，寶玉和眾姐妹齊聚一堂，唯湘雲缺了席。細心如襲人，便裝了一盒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叫一個老媽媽“好生梳洗了，換了出門的衣裳”，給湘雲送去。

閨閣女子，以吃糕點代替“登高”，桂花與新栗，皆是合時令的美食，悉心帶上糕點給你送去，便就當做相見了吧。

獨有清秋日，能使高興盡。秋日的大美，就在重陽。

圖 | 橘塗初四

有一年重陽，機緣巧合，進了蘇州獅子林，園子里細細收拾過一番，從進園處直到廳堂內，錯落擺了許多菊花。

那種感覺就像，家裡的老人知道孩子們要回來了，於是精心打理了屋子，把好東西都拿出來，希望孫兒們看得開心，玩得盡興。

古人偏愛菊花，視它為君子，賞它不爭春光的清高品性。但站在獅子林里，卻讓人想起守在家裡的外婆，她平日里不會催孩子回家，不是她不爭，而是她體諒。

或許，菊花也並非清高，它只是生在秋天，便甘甘願願地開花，靜靜默默地守候罷。

秋天的美，是從不逼迫的，這美的功勞，確乎有菊花一半。

圖 | 橘塗初四

那美的功勞另外一半，大約在秋山之上。

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大好秋光里，登山暢遊，把酒臨風，從眼裡美到心裡了。

有時想，重陽登高的習俗延續千年，恰是因為秋光疏朗，引得人去往山間曠野里，迎舒涼清風，看草木搖落，心隨之鬆軟下來。至登頂時，看萬山紅遍，一覽眾山小，一時間，什麼都忘了，什麼也都不重要了，只用眼睛細細臨摹這秋山霜景，把這天地氣派，收歸心胸里去。

既設定在如此豐收時節的節日，重陽的美味自然不會少。

石榴紅了，栗子熟了，銀杏、松子正是季節。季羨林兒時住在濟南，每年重陽的廟會都熱鬧非凡，白天望過去，方圓幾十里，“再加上臨時趕來的賣米粉、炸丸子和豆腐腦等的擔子，賣花生和糖果的攤子，特別顯眼的柿子攤——柿子是南山特產，個大色黃，非常吸引人——這一切混合起來，形成了一種人聲嘈雜，歌吹沸天的氣勢，彷彿能南搖千佛山、北震大明湖、聲撼濟南城了。”

哪有小孩抵得過這般熱鬧呢？只怕眼饞、嘴饞、心也饞，連課也上不下去了。

有節，必有宴。豐子愷家的重陽夜宴，蟹是主角。

缸里的蟹是滿的，家裡每個人都能勻得至少一隻，等黃昏深了，便全家移桌去月光下面吃，夜深人靜，月亮底下只有這一家人。

豐子愷的父親嗜蟹，家裡小孩吃蟹便學他的樣子，剝出蟹肉來先放蟹斗里，放好姜醋拌一拌，作為下飯的菜，很節省地吃，會得到父親的讚揚。後來，父親走了，豐子愷自己做了父親，再吃蟹，卻也吃不到兒時那般滋味了。

家思，在秋日裡，總是尤為深重，尤為悵然。故而，要有重陽，可歸家，可懷舊，可念故人。

中國人有句老話，從《論語》里來，說，父母在，不遠遊。

時至重陽，我又想起這句話來。

在如今這個時代，“不遠遊”對許多人來說是不現實的，對於父母來說，更是希望天高海闊任鳥飛，不肯把子女留在身邊，生怕禁錮了翅膀。

但親人相隔，總會有遺憾滋生，更何況如今這時局，很多時候即便想要回家，也是不能。

或許，在當下的語境里，“不遠遊”還可有第二層意思——如果“身”不得不在外，那麼“心”必不遠遊，無論身在何方，我心在你心旁。

圖 | 橘塗初四

心裡親近，對人而言的重要性，有時候勝於身體。心裡親近，感情便不會幹涸，即便無法常常相見，愛意亦會長長久久，日日年年。

只願你身體康健，只願你無所掛礙。

我知這世界諸多變幻，無人能確定未來會如何，但有我心伴你心，人總會對自己生出些底氣，對生活重燃出信心。

這是重陽在提醒我的事，它提醒我，要時常關心，要總是惦念，即便不在一起，也如同在一起一樣——

這樣，就很重陽了。

來源：誰最中國

特別鳴謝攝影師- 橘塗初四

編髮：盧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