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天就要過去。 候鳥該準備遷徙了,飛向溫暖的地方。 你故鄉的夜,有點微涼。 我的故鄉呢?突然有點害怕回去,我很愛很愛它,但是那兒沒有你。 前天我去看你了,在最角落的地方。身邊是鼎沸的人群,他們狂熱到了極點。我想他們都很愛你,我很喜歡聽他們用你的母語瘋狂喊你的名字。 那個在我的夢裡輾轉反覆,念茲在茲的名字啊。 我默默的坐在那個角落,看着你拼到了最後一刻, 一如我在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 那時的你還是個瘦弱的大男孩,對手的一個蠻橫的轉身,就能把你撞的踉踉蹌蹌,對手的一個變向運球,就能輕易把你晃倒在地。 可是,我看到了你眼裡的火焰,你在你的菜鳥賽上,像個戰士一樣刺刀見血,拼盡了全力。 一個籃板的卡位,你被擠到在地,我同來的朋友哈哈大笑的說:看,我早說他不行的。
我看着你爬起來,咬了咬牙,又沖向前場。你的眼睛裡,有團獵獵的火焰。 我對我朋友說:要不,我們打個賭,他終有一天,會統治這個賽場。 我很愛這個賭約,因為它,我可以名正言順的關注你,去看你的比賽。 你在那個稱霸十年之久的怪物頭上砍下30分的那一天,我朋友說好吧,我承認我輸了。我說不,應該等到他真正站到了籃球之巔。 我是那麼害怕這個賭約的結束。 雖然,我早知道,一切終將結束。 從我第一次,看見你手腕那根細細的紅繩,我就知道了結局。 那個編製這根繩子的女孩一定有雙靈巧的小手,我用我粗糙的大手試着編了一次又一次,沒有一次成功。唯一一個成品,我的朋友見了,笑着問我,這是不是一個項圈。
在你們的國度里,有一個古老的傳說,一個老人可以用一根神奇的繩子把陌生的男女栓在一起,然後他們會相愛,再也不分離。 你已經被那根神奇的繩子緊緊拴住了,而我,只會編一個拙劣的項圈。 我一直很想當面問問你,是不是因為這根神奇的繩子,它的魔力讓我給你的紙條石沉大海。 我把那張字條寫了撕,撕了寫,我第一次覺得我的母語是那麼的蒼白無力,無法表達出我想要傾吐的話語。 其實我寧願你的反應是斷然拒絕,而不是那樣的沉默以對。 我的家鄉有一個諺語:對待沒有希望的愛情,應該像伐木工一樣攔腰砍斷,最致命的總是最少痛楚。 可是我做不到。 即使這段深藏的感情被曝光在人們的面前,我也無法把它攔腰截斷。 我的經紀人拿着報紙對着我吼叫:你這個沉溺於愛情的傻女人!你現在成了全世界球迷的笑柄! 我低着頭,一言不發。我心裡只是在想,我再也無法偷偷的去看你的球賽了…… 新賽季開始的時候,我去找我的刺青師,她曾在我的手臂上刺了一個美麗的國旗,每次撫摸着它的時候,我都能感受到故鄉帶給我的無窮力量。 她聽說我要刺的圖案的時候,震驚的睜大眼睛。我說珍妮親愛的,你能為我保守這個秘密嗎? 可是,刺上去以後,你再也不能去掉它了。她說。 可是,我真的很希望那種刺在身上的疼痛,讓我永遠不會忘記。 你一直不知道,我們相遇過。 在你的城市那條最喧鬧的街頭。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不穿球衣的樣子。 隔在十字街頭的兩端,我一眼就看見了你。棒球帽,乾淨的T恤衫,手插在褲兜里,安靜站立的樣子是那麼的溫暖。 我傻傻的站在街對面,不能停止我的凝視。 在我決定穿越車流奔跑到你面前的時候,你消失了。 那樣也好,沒有相見,就不用說再見。 明天比賽,我希望你能來。 這是我給你的第二張字條,前天晚上託人帶給你的。 那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比賽之一。 我希望能看到你坐在場邊的身影。 可是你終於沒來。 我知道你不會來,那道束縛的魔力真強大,你現在不再把它戴在手腕上了,可是它依舊牢牢的把你系在了她的身邊。 我拼到了最後一秒鐘。對手太強大,她們的壓迫感讓我窒息。 可我沒有放棄,哪怕一秒鐘都沒有放棄。我想起你昨天的眼神,那種體力透支精疲力竭以後,奮力燃燒自己的眼神。
你從沒有放棄過,我也會抗爭到最後的一刻。 比賽結束的時候,我痛哭失聲。 我真的,真的好希望你在。 分別的夜晚,特別的涼。 我把明天的機票折了又折,最後折成了小小的一個方塊。我很希望它能夠被弄丟,那樣,我就有了一個推遲離去的借口。 我想去你誕生的城市看看,那兒有你住過的地方,讀過的學校,灑過汗水的球場,大概,還有你牽過手的女生。 你初戀時候的樣子,一定很可愛。 可惜終於無法成行。 候鳥終要離去。 煙火表演開始了,所有的人開始狂歡。 這是這個曠世盛宴最後的狂歡。 人們歡笑着,擁抱着,盡情揮灑着心裡的快樂。 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我一眼就看見了你。 你的微笑還是那麼靦腆,溫暖。 我突然很恨腳上的高跟鞋,它在我奔跑向你的時候,七扭八拐的不肯聽話。 我甩開鞋子,大聲叫着你的名字。 我的心裡從來沒有這麼暢快過,那個在藏在心裡百轉千回的名字,我第一次那麼大聲的叫了出來,絲毫不用掩飾躲藏。 喧鬧的嘈雜聲幾乎淹沒了我的呼喊,可是我還是看見你若有所聞的回過頭來。 一步,兩步……我的心跳躍的疼痛,那樣快樂的疼痛。 幾乎是下一個瞬間,我就雙手環繞着你的脖子,緊緊靠在你的胸口。 時間一下變的緩慢,我感覺到身邊無數的鎂光燈急速閃爍。 明天,我大概會變成全世界都知道的痴情傻瓜,家鄉的媒體大概又會開始口誅筆伐。 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
這一刻,我抱着你,你的心跳就響在我的耳邊,那麼快那麼快。 我愛你,我說。 你的擁抱僵硬了一下,然後我聽見你輕輕的聲音,那麼輕那麼輕,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有聆聽的權力。 我,知道。 時間一下恢復了它無情的速度,你放開了雙臂,轉身走進了人群中,剎那消失不見。 快樂的人潮一下將你吞沒。 我慢慢的轉身,天空煙火漫天的絕美景象,讓我開始懷疑剛剛的一切,是不是只是我的幻覺或者夢境。 我一個人默默走着,右手按在腰間。 那兒刺着一個美麗的圖案,一個來自古老文明的神秘圖案。 在我無助的時候,在我奮戰到精疲力竭的時候,我會不由自主的撫摸它。 八道筆畫,一筆一划都是深深的疼痛。 疼痛讓我永遠清醒,永遠不會把你忘記。 你永遠不會知道。 那是你的名字。
身未動,心已遠;有多遠,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