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出現，是我人生中最美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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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個 故 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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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老了，白髮蒼蒼，睡意朦朧，在爐前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

慢慢吟誦，夢見你當年的雙眼 那柔美的光芒與青幽的暈影；

曾有多少人愛過你的美麗，愛過你歡樂而迷人的青春，假意或者真情，

唯獨一人愛你朝聖者的靈魂，愛你衰老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當你佝僂着，在灼熱的爐柵邊，你將輕輕訴說，帶着一絲傷感：

逝去的愛，如今已步上高山，在密密星群里埋藏着它的赧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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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 在 前 面 的 話 ：

這封信，寫給陪伴她走到最後的人。

如果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看到的是你，那麼這封信就是寫給你的。

如果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我依然還留在她身邊，那麼這封信就是寫給我自己的。

總之，現在我將把人生中一件最重要的事託付給你。

請你仔細閱讀，帶着一顆虔誠的、滿懷信仰的心，替我完成這一使命。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相信你。

朋友：

你好。我不知道我們是否認識，是否熟悉，是否曾經互幫互助，是否有過仇恨。總之，我不知道你是誰。

而當我提筆給你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我是不帶任何身份的。

唯一將我與其他人區分開來的，是我對她的愛。

生生不息、綿綿不絕的愛。

現在，我要給你講述一個故事，一個看似平淡、實則已經讓我感到此生無憾的故事。也就是我和她之間的故事。

我是一個極度追求自由的人。用生命在追求的那種。

獨來獨往，率性而為，不顧一切……這是一向的我。我從來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鍾愛音樂，對旅行有種狂熱的痴迷。

經常臨時飛去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城市，去看一場演唱會。

20歲之前，我已經跑遍了中國的大江南北，獨自一人。

我實在太愛呆在一個一無所知的地方的感覺了。在一片新鮮的蒼穹之下，那是一種壯烈的、悲愴的、輝煌的孤獨。

我無比享受這種來去自如、無所顧忌的生活狀態。我曾以為這就是屬於我的生活狀態。

我喜歡分布在世界各地的所有地名，並想着要窮盡一生去探索這些角落，去追尋我的夢。

而我的夢是什麼呢？

那時候，我的夢想是擁抱整個太平洋。擁抱我青春的自由，擁抱我那一顆脫韁野馬般的心。

而此刻，我只想抱一抱我的寶貝。

人的一生當中，總會出現一些猝不及防的意外。

而她的出現，就是我的人生中，最美的意外。

我曾經想過用旅行途中遇到的一切美好事物來形容她，比如銀河，比如星辰，比如沙漠里的一輪明月，比如綿延不絕的草原上一陣清爽的風。

但我覺得，沒有一樣東西能及得上她十分之一的好。

唯一貼近一些的，是水。她真的就像水一樣溫柔而靈動。

即便是生氣的時候，也像是水結了冰，乾淨純粹，毫無雜質。

後來，她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就頻繁地洗手，洗澡，頻繁地喝水。

我想要留住她，我想要感受她。在我的生命里，她就像水一樣不可或缺。甚至比水更加重要。

那天清晨，她輕聲對我說：帶上我吧。從此以後，我的旅途就多了一個人。

她總是安靜地呆在我的身邊，在廣袤的草原上我們並肩騎着馬，就像武俠小說里一對傳奇的俠客夫妻。

記憶最深刻的，是在敦煌鳴沙山，一片接一片的沙漠。我們從下面往上爬，一腳踩下去，厚厚的沙子能陷到膝蓋。

過了多久？不知道。那種感覺就像爬了一個年代，我們與一望無垠的黃沙對抗着。

我說，你看我們像不像一對英雄？

她笑了。

這種對話，在安靜得有些空靈的環境里，本身就是一種神秘而夢幻的存在。

爬上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在荒涼的沙漠中，她就是唯一的水源，在寥廓的幽暗中發出溫柔的光。

後來，我突然開始高反，特別難受。我靠着她，就像她平時睡著了靠着我一樣。

沙漠中能看到銀河的星空，還有下面的燈火。

那一刻我才知道，無論曾經的我是如何如何嚮往、享受一個人的自由。她來了，她就是我的岸，我需要靠岸。

我們在上面坐了很久，最後踩着沙子滑下來。

那一晚，是我有生以來度過的最美妙的一晚。是我在餘生里不論身處多麼難堪的境地，只要一想起就會覺得人生無悔的一個夜晚。

現在，我又在腦海里回想她的面孔了。每到夜間，這種想念就不可遏制地在我體內升溫。

我因為她來到武漢工作，她卻在我還沒來得及擁抱她一下的時候就被分到了襄陽。就是郭靖所駐守的那個襄陽。

我們距離300公里。但那又怎樣？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停下來；或者一輩子不停地走下去，像無數個徒步前行的夜晚一樣。

每天晚上我都會想起她，窗外夜色如水，我想起她靜謐的臉龐，想起我們走過的如水時光。像水一樣匆匆一去不復返的時光。

2016年8月9日，我們抵達青海卓爾山。

那天早上，我們坐景區的車上山。前面是一條繞着山的狹窄的公路 。

在半山腰上，車突然停了。前面好多人開始下山。

我們都感到奇怪，但還是下了車跟着隊伍走上去。

然後，我們同時看到已經翻在地上的一輛車。幾個人橫躺在旁邊，全身是血。邊上有幾個親人在哭，還有很多人背着人正往山下跑。

後來才知道，我們前面的一輛車，從上面的公路直接翻下來。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稍微早一兩分鐘上車，可能在那輛車上的就是我們兩個。

我們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震驚地對視着，眼神里滿是惶恐。

我知道在那一刻，她的感覺跟我是一樣的。就像兩個人已經共同經歷了一場龐大的生死，又獲得了新生。

就算一定要觸碰死亡，那麼和她，我也是毫無怨言的。這是我當時的想法。

但後來，我不再這麼想了。我覺得像她這樣美好的存在，終結生命的方式不該如此落魄，如此草率。

她應該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依然擁有世間最高貴的尊嚴和氣質。

從山上下來後，我們的司機看到我們安然無恙地活着，深深地喘了口氣。他說他聽到上面車禍的消息，嚇得全身發抖。還好我們都平安下來了。

幸好，我們都平安下來了。

不得不說，當那幾具屍體血肉模糊地躺在我們面前時，我們都傻眼了。

就在我們彼此靠得最近的時候，我們看到了冷漠無情的死亡。看到了死神之手離我們如此之近。看到了生離死別的痛。

也正是從那時起，我才決定要寫這封信的。

我第一次感覺到，人生是如此的緊迫，與她共同去經歷一些事是如此緊迫。

我意識到，隨時我都可能離她而去，隨時，我都有可能失去她。

而在這之前，我可能還沒來得及帶她去看一看新西蘭的日落，去聞聞俄羅斯船艙重金屬的氣味，去感受南半球任何一個不知名的離島上最原始的風……而這些，都是她夢寐以求要去親身體驗的事物。

在離開她或者失去她之前，我可能還沒來得及為她梳一次頭，為她煲一次湯，為她在最寒冷的冰雪天氣里披上一件外套。

在離開她或者失去她之前，我可能不經意地傷過她的心，可能還沒來得及說一句抱歉。

甚至，我可能沒來得及向她吐露我最真實的心意。

我是一個不善於表達的人。

至今，我都未曾對她說過一句我愛你。

儘管每天，我都感覺對她的愛已經布滿了我的整個身體，隨時都能從胸口溢出來。

如果有一天，我先離開了，請你告訴她：曾有一個男人，在見到你的第一眼，就萌發了對你的不可抗拒的愛。

而這種愛，從萌芽的那一刻，就在他的手心裡生成了根。並且後來在你們一起走過的路上開滿了鮮花，只有當他死去時才可能慢慢枯萎。

而他對你的愛，隨着根枝的腐化時間，可以延續百萬年、千萬年。

如果有朝一日，她厭倦了這種生活，我也可能感到疲憊。甚至，我重新回到路上，獨自追求曾經理想中的自由。

我從來不敢輕易承諾什麼，人是善變的，也是容易衝動的，更是自私冷漠、無情無義的。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說明我已經死了。相比因為一場車禍、一次疾病而造成的死亡，這種死來得更加徹底。

這是一個因她而活的生命體一次徹底的覆滅。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請你替我完成陪伴她、呵護她的使命。

在她永遠的閉上雙眼之前，請你代我把這段話念給她聽：

“很快你就八十二歲了。身高縮短了六厘米，體重只有四十五公斤。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麗、優雅、令我心動。我們已經在一起度過了五十八個年頭，而我對你的愛愈發濃烈。我的胸口又有了這惱人的空茫，只有你灼熱的身體依偎在我懷裡時，它才能被填滿。”

hi，我是簡衎。

我們需要的文字，應該是一把能擊破我們內心冰海的利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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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在這裡，無限接近於理想。